卧虎关是虎贲军的屯军地,主力就驻扎在城内,附近生活的百姓很少,在此生活的除了驻军,剩下的几乎全是军户。卢栩他们抵达时,提前收到消息的虎贲军已经派了传信兵在这儿等他们——等他们去贺承业那儿领卢栩陆续通过官驿和军驿寄来的东西。官驿理论上该送到镇安县衙,只是卢栩东西太多,而且陆陆续续一直来,只靠官驿那点儿人手出关不安全,怎么都要找虎贲军护送,卧虎关前一站的官驿干脆将东西全给卢栩存放到了贺承业这儿。卢栩挺不好意思,跟着传信兵往驿站走。卧虎关不算县城,没有县官,唯一的官驿是给战时来前线督军的文官用的,面积极小,基本形同虚设,现在连贺承业都不住在这儿。不过这里军驿却极大,两个驿站就挨着,对比十分惨烈。传信兵解释道:“我们这儿平时没什么官员来。”卢栩:“理解。”从前的最前线嘛,来这儿都是军官。按规定他们是只能住官驿的,可官驿显然放不下他们这么多车,卢栩和人商量:“我们和颜大人住官驿,这些兄弟都是大将军府派来的护卫,从前也都是将士,让他们带马车到军驿去住成吗?”他们这儿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又是风又是雪的,总不好叫他们在外面过夜吧。传信兵:“我去问问!您稍等。”没一会儿,贺承业骑马赶来了,范家的亲兵看见他,纷纷叫起姑爷。卢栩:“贺大哥好久不见,原来您是大将军的女婿呀?咱们这么熟了,您也没和我说过,我在京城这么久都不知道呢!”颜君齐:“……”卢舟:“……”语气能再假点儿吗?颜君齐和卢舟也从车上下来,朝贺承业行礼:“贺督军。”“贺先生。”贺承业失笑,“外面天冷,快进驿馆吧。”有他带领,卢栩也没再提什么去住官驿,牵着马车朝卢舟和颜君齐挥挥手,一起去住军驿。那官驿看上去年久失修的,说不定还漏雨,还是军驿的房子宽敞点儿。贺承业叫人去端热水和火炉给他们取暖,卢栩见他冻得满脸通红,手指和耳朵都生了冻疮,将一肚子的阴阳怪气又憋回去了。“我们带了冻疮膏,卢舟,你去找找。”卢舟“嗯”一声,跑去马车拿。贺承业惊讶道:“你们带了冻疮膏?”卢栩“呵呵”一笑:“鄙人不才,刚好有好几年跑北境的经验。”贺承业无视他语气中的怪里怪气,等卢舟取了药膏进来,他打开瓶子闻了闻,笑道:“竟然是济世堂的药膏。”卢栩心道,那是,他买还能买差的吗。贺承业蘸了一小块,抹到手背和手指的冻疮上,先是冰,随即便是麻麻痒痒的刺痛感,很快滋润感渗进皮肤,手上还有点儿淡淡的药膏香味儿。贺承业心中默默感叹着,无论什么环境,哪次见到卢栩,他似乎都特别会享受。贺承业合上盖子还给卢舟,“卢舟好像瘦了点儿。”听见贺承业这唠家常似的开场,卢栩警惕的雷达嗖一下翘起,他如今看见姓贺的就心生警惕,觉得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不待卢舟回答,卢栩先道:“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熬的。”卢舟左瞧瞧,右瞧瞧,乖乖道:“也没怎么瘦。”卢栩:“嗯,这次还行,多亏有上次进京的经验,我们准备得足,长途跋涉,一路上顶风冒雪的,也没生什么大病。”颜君齐听不下去了,瞥他一眼,卢栩马上收起牢骚,坐正了几分。贺承业早从家信中知道他不想来,只笑不作声。颜君齐问道:“贺督军,我们初来乍到,对定北郡不熟,我路上听说苏大人似乎在卧虎关,不知是真是假?”贺承业:“苏郡守在卧虎关养病,你若想拜访他,不妨明日过去。”卢栩惊讶:“真病了?”苏岭中可是定北郡的郡守,卧虎关以北才是定北郡的地盘,他一个郡守,什么病要到自己地盘外看,定北郡没大夫吗?颜君齐:“咳。”卢栩马上改口:“我们这次还带了不少药材,不知道苏大人是什么病,兴许能用上?”贺承业示意无碍,但还是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镇安县蛮人与百姓起了冲突,情况有些失控,苏大人前去协调,回程途中遇到狼群,他的马受惊失控,将苏大人摔下马,定北郡缺医少药,大夫怕救治不好,紧急把他送到卧虎关来了。”颜君齐:“可有大碍?”贺承业摇摇头,“人已经醒了些日子了,只是受惊过度,时不时会发烧,若你们带的药充足,明日不妨问问军医能不能用得到。”颜君齐:“好,明日一早我便过去。”卢栩却听得心沉沉的。苏岭中可是郡守,在定北郡摔伤了,竟然要到卧虎关来治病。那北庭县状况得是什么样?贺承业:“卢兄弟,正巧我有些事要同你商量。”卢栩回神,“嗯?哦,什么事?”贺承业:“你从京中送来的那些东西……”卢栩当他是嫌弃占地方,马上道:“等我们安顿好,我马上就运走。”贺承业:“不,我是想问问你是否运了许多粮食和油盐过来?”卢栩:“嗯?”卢栩拒绝三连:“我带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口粮!”贺承业失笑:“你们三人何时才能把那么多粮食吃完?”卢栩:“我们到了北庭县还得养官差衙役护院师爷杂役呢。”大岐给吏员薪资有限,超出的得地方官自己解决,卢栩来前都打听过了,定北郡银子根本不好使,吃的用的才是王道。那是粮食吗?那是他雇人保平安的工资。贺承业和他打商量:“转卖我们一半可行?”卢栩摇头。贺承业:“三成也好。”卢栩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他可不上当了,在朔州赊给骁骑军的粮食,到他从观阳走的时候骁骑军都没还上一半账呢。要不是他赚钱有方,能靠别的大口回血,他们观阳联盟早被这群赊账不给钱的拖死了。卢栩:“贺大哥,你是督军,又不是军需官,不管军粮吧?你干吗不向京城催呢?”贺承业苦笑。他哪里不催。不止他催,魏定山也催,连苏岭中都天天往京城送信哭穷。户部根本不理啊!他才来时户部碍于他和贺太师、范孝的关系多少还给挤出来点儿,后来他要也没用了。户部让他效仿在朔州时,尽量就地解决,可这边情况还不如朔州呢,他逮着苏岭中这郡守薅也薅不出粮草来。贺承业:“那药草可能留下一些?”卢栩纠结半天,点点头:“我最多只能留下三分之一。”贺承业:“好。”卢栩:“我们来的路上见附近城镇也有不少小商户,你们不能找他们买吗?”贺承业苦笑,“等你们到了北庭县就知道了。”卢栩茫然。贺承业没再多说,约好了明日会派兵送他们赴任,便提出告辞了。他掀帘子望着院中停的二十多辆马车,站了好一阵,搞得卢栩一阵心虚害怕,生怕他一言不合下令把他们行李给扣了。卢栩:“明天你见完郡守,咱们赶紧走,我觉得这儿就是个贼窝。”颜君齐哭笑不得,“别乱说。”卢舟:“哥哥,北境也是这般吗?”卢栩:“现在不是了。走,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早点儿吃饭早点儿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卢舟点头。不过晚上写信时,卢舟将今日的见闻悉数写到信中,第二天一早去驿馆给姜濯送信。只是寄送信件时,莫名觉得对方对他有些敌意。卢舟还没用过军驿,卧虎关只有军驿没有官驿,见对方表情不好,他问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若是不方便他可以暂时不寄。收信兵臭着脸道:“你家县令还没赴任便要送信?”卢舟:“并非颜县令要送。”收信兵:“那是谁送?”卢舟:“我。”收信兵:“你?你什么官职?我们这可是军驿,没有军情,要我们冒着大雪替你送信?”卢舟顿了顿,本想将姜濯给他的令牌拿给对方,可看外面没过半个小腿的积雪,又将信收回去了,“抱歉,我改日再寄吧。”他刚要走,对方忽然叫住他,“唉,小孩,是你家县令大人先前往军中寄送来许多粮草吗?”卢舟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粮食,主要是些日用品。”“那里面有粮草吗?”卢舟点头。“你们用我们军驿运粮,一袋粮食都不想给我们留下是吗?”卢舟一怔。另一边,卢栩也正因为这事与卧虎关的粮官争吵。卢栩:“我再说一次,你们督军只是代收,这些全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不是朝廷拨给你们的军粮。”粮官耍无赖:“我管你们是什么粮,既然是从军驿送来的,那便是军粮。”卢栩气乐了:“贺承业呢,我要见贺承业。”粮官:“贺督军一早便出关了。”卢栩:“魏定山将军呢?”粮官:“将军不在。”卢栩:“你们这么大个关隘没管事的人了吗?把他叫来。”粮官笑道:“我就是,粮食的事你和我谈便是了。”卢栩:“我跟你谈个屁!你放不放行?”粮官笑:“你把粮食留下,随便走,我叫兄弟们护送县令大人去上任。”卢栩:“我不留下粮食,你就不叫我们去上任了是吗?”粮官只笑不答。卢栩也笑了,“那正好,你当老子很乐意去吗?”他跑去车上取下范孝写给魏定山和贺承业的信,连同颜君齐的任职文书一同往他怀里一拍,冷笑道:“粮食我不要了,官我们也不干了,这县令你去做吧!”粮官:???他低头一看怀中的书信,竟然是魏定山亲启和贺承业亲启。还没闹明白这是谁写的,卢栩竟然真叫人掉头,不往北了,回京!粮官:?????范府众人:“……”卢栩自己先上了马车:“你叫什么名字?”粮官:“干什么?”卢栩:“我要找御史台弹劾你!”粮官:“……”卢栩:“不告诉我没关系,我找兵部查,查不到我就弹劾魏定山、贺承业!等着挨参吧你们!”粮官一急,连忙道:“把门关上,把他扣下!”颜君齐刚看完苏岭中,正和军医回来取药,恰好看见这一幕,颜君齐怒喝:“谁敢?!”作者有话要说:粮官: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要掀桌子?卢栩:呵呵,我有丰富的被打劫经验,能让你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