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一行在白茫茫的旷野上十分显眼,他们看到小镇,小镇中所有居民自然也早早看到了他们。他们到达时,全镇人都聚集在入口,好奇地望着他们。年轻的里正站在最前,好奇问道:“诸位可是路过?”偶尔虎贲军要往南去,会在他们这儿停一停讨点水喝。卢栩坐在马车上好奇地看他,“你是里正?”年轻的里正闻声怔了怔,撑着拐杖转了个身,这才注意到被虎贲军保护在中间的年轻人,点头道:“正是。”卢栩看着他的拐杖,问道:“伤兵?”里正:“已经不是兵了,这位大人是……?”那坐姿、那穿着,瞧着可不像是虎贲军。卢栩:“我是颜县令家属,暂时代理县尉,来和你们做生意。”里正听得一阵茫然,家属?代理县尉?卢栩指指镇子四周约有一米来高的土石围墙,问道:“这是做什么的?绊马?”里正:“正是。”卢栩:“有用吗?”里正耿直道:“不知道,还没用上。”卢栩哈哈直笑。他没问什么为什么不直接修护城墙,穷呗,别说这个小镇子,他们县城的墙也才两米来高,还是张县令辛苦三年才修成的。他一个小里正,能动员来自四面八方的镇民修这样的围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卢栩跳下车,十分欣赏地称赞道:“你真厉害,你叫什么名字?”硬汉里正莫名其妙,被卢栩夸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小人陆大黑。”卢栩下意识看了看他,长得是有点儿黑。卢栩:“镇上有多少户人家,可有生病、孤寡、吃不上饭的?”听他问这个,陆大黑心里舒服了点儿,骄傲道:“禀告大人,我们丁五镇军户从前都是穷苦人家,大伙齐心协力,没有一个自己吃饱叫乡亲饿肚子的。”卢栩莞尔,“很好!好样的!那你们缺过冬的东西吗?有人要换东西买东西吗?我带了好些日用品,肉,奶,还有些粮食,布匹。”站在陆大黑身后的百姓闻言,眼睛唰的一下亮了。“有!有!有!”他们喊成一团。卢栩挥手,“那就在这儿换了,需要什么的赶紧来,和你们换完我去下一个镇。”众人哗一下围上来,看着马车上成车的食物,几乎要流出口水来。可紧接着,他们为难了,“大人,我们要如何换?”他们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呀。卢栩:“钱,食物,山货,药草,什么都行,你们有什么就拿什么跟我换便是。”县城寂静了片刻,有人问:“野菜行吗?”卢栩:“行,我看看。”那人高兴地应一声,“我这就去拿!”紧接着,有小孩问:“我阿爹编的草鞋能换吗?”都冬天了,草鞋不好卖,他们家攒了不少呢。卢栩:“拿来我看看。”那家人也兴高采烈去搬鞋了。很快,说有野菜的人背了小半筐的干蘑菇来。卢栩:“……”这叫野菜?好像……也没啥毛病?那名军户怕卢栩不要,还赶紧解释道:“这些都是没毒的,我们都吃过,都能吃!”卢栩:“嗯,我要了,一斤换一斤的肉给你们成么?”军户怔住:“一斤肉?”卢栩:“嗯,要是骨头多的地方,可以换一斤半到两斤,羊肉你们熬汤喝,可以驱寒防风寒。”四下一片寂静,所有军户都惊呆了。这种秋天能去林子里捡的菌子,竟然能换肉?!“换!他换!”那名军户还没回过神来,陆大黑先替他回答了。“对对对,我换,大人我换!”陆大黑:“别人家也有,赶紧回去拿!”一镇子人呼啦一下全往回跑,陆大黑中气十足的朝他们喊:“还有什么野菜山货的,都给大人拿来!”喊完,他还努力挤出个笑容来,以非常虚假的谄媚态度道:“大人,要给您搬条板凳吗?您坐。”卢栩:“……”总觉得,这不自然的热情是生怕他这冤大头跑了。卢栩点点头,“我坐。”陆大黑拿拐棍一扫,敲到扶着他的儿子小腿上,用老家方言骂他儿子:“直愣子,傻冒烟,赶紧去给大人搬板凳。”他才十来岁的儿子犹犹豫豫,还是听话地往回跑了,边跑还边扭着头朝他爹喊:“都是冰,阿爹你别摔了!”陆大黑脸马上黑如锅底,“看路!”刚说完,小孩一脚打滑摔了,他也不嫌疼,起来拍拍雪继续跑。卢栩看着他跑的架势,莫名想起他家的小萝卜头卢锐,不知观阳下雪了吗,有没有带他家卢锐堆雪人打雪仗。卢栩:“慢点跑,我不走,给你们换完我再走。”很快,抱着、背着家里存货的军户们跑出来了,陆大黑家儿子两手艰难夹着两个板凳也过来了。一个给卢栩,一个给他爹。卢栩摸摸他脑袋,从车上翻了一小包糖给他,叫他拿去和其他小孩分着吃。卢栩坐在雪地里,挨个检查军户们筐子里都是什么,看过后他报价一斤能换多少东西,后面的官差就拿着秤称重,给他们切肉、装粮食、搬日用品。除了各种蘑菇、木耳、野菜,竟然还有蓝莓。卢栩震惊了。他不可置信地捏了一颗尝尝,虽然个头小了点儿,晒的干了点儿,但真是蓝莓!卢栩脑海中瞬间多出了好多糕点,“谁家还有这样的果子,我也要!”他该往京城寄一批特产了!在丁五镇换完,他们收拾好东西又马不停蹄到下一个小镇。当初为了好管理,虎贲军给这些小镇起名字全按方位和先后来编,什么甲一、甲二、甲三……乙一、乙二、乙三……听上去特别没特点,还特别机械。卢栩晚上默默记在小本子上,等回头叫君齐和卢舟再给这些小镇起个好听的、有美好祝福和寓意的名字。他们晚上没赶到第二个镇子,在两班倒守夜。卢栩抓紧时间在帐篷里收拾今天收来的货,给他帮忙的官差都生怕他亏了。“大人,这东西都不值钱,吃了哪有肉顶饱,明儿个你可别再那样换了。”卢栩按种类、大小、品相将蘑菇分级分装,“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卢栩将品质特别好的专门装进一个箱子里,“大人是一县百姓的大人,不能让治下的百姓饿死、冻死,我呢,身为大人的家属,身为大岐唯一的皇商,能只想着赚钱吗?”官差们眨眼,傻傻地看他。卢栩痛心疾首:“你们身为官差,拿着衙门的俸禄,就要想办法给大人分忧,怎么给大人分忧?这不得先让咱们县的所有人能平安过冬吗?再说了,只有大家都好好活下来了,未来才能帮我赚钱啊。”惭愧又感动的官差们:???卢栩:“至于赚钱的事,放心吧,慢慢来,能赚的。”他抓一把蘑菇给他们看:“看,人家把这些菌子晒的多干,保存的多好,这么干净,品相又好,洗干净就能用,几乎不用扔,像这样的,我卖到京城酒楼去,有得赚!”官差们不解,这些破东西还值当千里迢迢卖去京城?熊昆问:“京城的有钱老爷爱吃这个?”卢栩朝他们招招手,神神秘秘道:“你们好奇京中的官老爷吃什么吗?”几个官差点头如捣蒜,好奇啊!那能不好奇吗?!卢栩:“他们也好奇蛮人贵族吃什么。”官差:???卢栩看着他们有人恍然大悟,有人一脸卧槽还能这样,还有人懵懂茫然,马上判断出谁往后适合干什么活。他拍拍最懵的两人,“这箱子满了,搬车上吧,别给压碎了,压碎了可就不值钱了。”两人:“哦。”卢栩:“小心点儿啊,全指望着这些换米换面呢!”他们俩茫茫然又小心了些。晚上睡觉时,那两个懂了的给两个没懂的一番洗脑,他们终于弄懂了卢栩打算怎么忽悠京城的官老爷,一边震惊,一边敬佩,又情不自禁怀疑起那日卢栩和那群蛮人头头们的那一顿吹……都是真的吗?几个镇子下来,四个官差已经能给卢栩当助手,什么东西怎么兑换,全都烂熟于心。卢栩则有更多时间来走访、采访,记录上每个镇子上有什么问题和困难。他们走了计划中的大半圈,卢栩渐渐也发觉了,能在这些军户小镇中当里正的,要么是有真本事,所有人都服,要么是迁来的人口多,自成一个小势力,要么,就是家中有人在虎贲军当个小官。不过总体来说,没有特别心黑无能的,否则八成也会被其他军户联合起来搞下去。至于能力,那就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最初遇到的陆大黑那样了,能约束好镇民,组织他们别乱跑别打架,就已经不容易。毕竟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还有人甚至不会说官话,闹误会也挺多。卢栩听了好几天里正们的心酸诉苦,给他们出主意,想办法,给特别困难的小家庭和镇子发颜君齐批的救济粮。卢栩:“这些是你们整个镇子要过冬用的,主要是给贫苦孤寡和病人的,若以后大雪不封路,我们每个月都要来查,你们这儿饿死、冻死一个人,往后就再也没救济粮食和肉了。”里正连连保证,还给全镇宣传一遍。而那些苦于没生计的小镇,卢栩则帮他们想谋生手段。“有人会绣花吗,有人会编草鞋吗,有人会伐木吗?”他们这冷归冷,树木资源还是挺发达的。尤其是越靠近天湖山和登云山的地方,简直是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伐木,学木工,做家具,边角料还能做燃料。卢栩把全镇唯一的木匠收编到县衙,以后每个月县衙给他发工钱,但他要教全镇的人做木工。另外,他还教了他们伐木要像庄稼间苗那样,不能挨着全伐掉。先砍掉杂树,再有选择的砍好树,若是哪儿采伐多了,则要移栽树苗……从这个小镇走时,卢栩换走了一堆柴,车上装不下,就捆好了缀在马车后面拖着走。反正冬天到处是雪和冰,在冰面上跑,拖拽一些木柴也不算太沉。他们县城里正缺燃料。卢栩巡查中,还发现一个不小的湖泊。凿冰,钓鱼。卢栩做主,从虎贲军中借走一个钉帐篷的大铁锤,交给那个小镇的里正,拿去凿冰。那天时间已晚,卢栩算着日子借住在那个小镇上,日落前,带着一群人去凿冰,当晚全镇人都吃上了鱼汤、羊汤,热闹得过年似的。他们没想到,冬天凿个洞,鱼竟然会自己往上跳,比夏天钓鱼都简单!不是水乡出身的百姓更是惊呆了,原来他们守着这么大的宝库饿肚子。卢栩走时,从他们镇上换走两箱鱼,全是出冰即速冻,一点儿都不怕坏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卢栩窝在马车裹个毯子吃烤鱼,广阔的北庭县还有许多资源等着他发现!作者有话要说:卢栩:满脑子翻滚广告词,让我看看是谁要掏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