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被人拿被子裹着搀回县衙,一路还被关心他的百姓们举着火把围观。城中那些本已经睡下的百姓,听说他回来了,外衣都没穿好就跑出来了。卢栩又感动又社死,可他实在是累得脱力了,回来这一路全靠意志撑着,这会儿若不是为了仅剩的那最后一点儿尊严,他想原地躺下,叫人把他抬回去。可他冻僵的脑瓜子没反应过来,他这样被人拖着走,其实还不如躺下被抬回去呢。提前跑回县衙的官差又是点火又是烧水的,还跑去把赤脚大夫背县衙了,赶紧给卢栩看看。颜君齐脱了他已结冰冻硬的衣服,把他塞进被窝,给他揉搓活血。卢舟端着汤药过来,卢栩也不好意思光溜溜的喝,叫卢舟放下,替他去看看那些陪他回来的虎贲军们情况如何。“他们好些人冻伤了,情况比我严重,舟舟你带着大夫过去看看,咱们的冻伤药全都带上,还有治风寒的,叫大伙儿帮忙照顾着,我怕他们半夜会发烧。”卢舟:“嗯,大夫已经去了。”卢栩:“好。”他又问起他们:“这几天县里情况好吗?”颜君齐端着药喂他,“好,县城只塌了几处房子,没什么人受伤受灾。”卢栩:“那就好。”他路上怕死了。怕他们迷路回不来,怕君齐他们突然遇到暴风雪准备不足,出了什么状况。喝完药,卢栩又催颜君齐替他去看了看虎贲军。他们军帐被他弄没了,这会儿都不知道他们要住哪。颜君齐:“放心吧,县衙住不下的,城中百姓已经将人带回家去借住了。”平时是他们保护百姓们安危,这时候,换成百姓们来照顾他们。卢栩听说他们全安排好了,放心睡下。半夜卢栩做起噩梦发起烧,梦境乱七八糟,一会儿是他吃不上饭了,一会儿是他被冻死了,一会儿是他孤身一人被狼群给围了……离谱的是还有他又被抓去参加了一次高考,卷子一打开,他一道题也不会做。卢栩明知道是噩梦就是醒不过来,急得又踢被子又扑腾。颜君齐和衣睡在一旁,就怕他会半夜发烧,见状连忙摇醒他,卢栩迷迷糊糊不甚清醒睁开眼看看他,往他怀里一缩,又睡了。颜君齐一摸他脑袋,滚烫。赶紧起来给他降温。县衙留守的官差和城中领了士兵回家的百姓家中也是如此,半夜灯火通明忙着照顾发烧的病号。不过虎贲军身体素质普遍要比卢栩强多了,别人休息两三天,已经重新开始操练,还自己重新缝起帐篷,卢栩则一病病到年根,高烧低烧交替,前后病了十来天。大夫怀疑他其实在路上就已经病了,一直强撑着,撑到县城精神一松,病严重了。因为暴风雪的影响,他们的集市暂时停止。等县城积雪清理干净,全县也该筹备过年了。蛮族迎新年的时间比大岐晚一些,大概能对上大岐的元宵节。雪深路难行,阿维他们几人也没急着走,卢舟邀请后,他们都决定留在县城看看大岐人怎么过新年再回家。阿维还邀请卢舟去他们部落再过他们的年。卢舟:“等哥哥病彻底好了我再去。”阿维:“那你把你的狼牙送给他,那个能保佑平安。”卢舟发怔,他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个意思?于是,当天阿维就帮卢舟将他剩下的三颗狼牙分别串成了挂坠,卢舟拿着去给卢栩。正和颜君齐商量给虎贲军那些将士们带什么年礼的卢栩:“……”他扣人扣的太久了,久到田副将都派人来催促要人了。相处久了,又有了暴风雪中患难与共同生共死的经历,卢栩对留在县衙的这些虎贲军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的。帐篷他们还没做完,卢栩打算把要用的布料给他们打包带上。回来的路上还是折损了几匹马,这他们也得赔偿。县衙本来马就少,他们就不能还马了,还了,军马营大概也看不上。这部分卢栩打算先用些精粮赔偿一部分。马上就过年了,大家一起吃点儿好的吧。剩下的就得等明年睿王寄送的东西到了,再补了。另外,他们比较担心北庭县其他小镇的受灾情况和北边的战事。现在这情况,气温没升起来,每天融化的雪有限,根本就没法出行,他们纯纯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这时候,阿维竟然撺掇要带卢舟去他们部落过年?按卢栩的想法,路好走前他们八个都别想走,老老实实在县城待着吧!也是这时候,卢栩才知道原来他不在的时候,他宝贝弟弟竟然猎了只狼。卢栩认识苏合,在北境也认识不少蛮人,对狼牙多少也有些了解,拿过卢舟给他的狼牙一看大小和状态,就能将那匹狼的状态猜个七七八八。他高高兴兴接过了,还很感兴趣的问起卢舟那天的细节。他说的语气太轻松、太好奇,哪怕颜君齐已经在悄悄给他和阿维几人打颜色,可几个倒霉孩子根本没看懂,还觉得卢栩不愧是最了解他们蛮族的大岐人,和颜君齐这不讲理的迂腐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对他们的勇敢就很欣赏很赞扬。他们七嘴八舌把卢舟没讲的细节全讲了。卢栩笑吟吟听他们从各个角度讲完,“也就是说,决定去更远的林子打猎,是阿维提议,然后你们几个全都赞成的呗?”几人:???他们莫名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对劲。有过上次挨骂的经验,他们已经齐齐想找借口撤了,可卢栩不是颜君齐,才不跟他们客气。他穿上鞋抄起晚上顶门窗的棍子追着这群小兔崽子就揍。几人见状,早趁他穿鞋的工夫夺门而逃,跑得那叫一个飞快。卢栩不肯罢休,拎着棍子从县衙追到街上,在整个县城大街小巷上演速度与**。于是,全县百姓都知道卢县尉病愈了。卢栩病了一场,跑不过这群小崽子,被颜县令劝回去后叫伙夫断了他们三天的肉。他还拿出县衙讲过的律法条文开始考试,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他们几个谁要是考不过,谁就别吃肉了,汤都没有!在卢县尉暴力威胁下,几个蛮人少年大岐律法水平突飞猛进。他们再也不说颜县令不好了,还天天找颜县令抗议,控诉卢栩滥用职权不做人的行为——“明明他自己都没背过!”不过卢舟送的狼牙,还是如愿挂在了卢栩脖子上。熊孩子们不在的时候,卢栩就从衣服下掏出来,满县衙逮着人显摆。县衙显摆完了,他就去街上显摆。在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下,他们北庭县城男女老少,从三岁到八十,全都知道蛮人挂狼牙、送狼牙的深层文化和内涵了。还有人好奇地问起卢舟:“小卢大人,你戴的就是你猎到的那只狼的狼牙吗?”卢舟摇摇头:“这是阿维送我的。”“你的呢?”卢舟:“都送人了。”“四颗都送了?!”他们如今已经知道了,能做成挂坠戴的得是四颗獠牙才行。卢舟:“嗯!”一颗和阿维交换了。一颗给了哥哥。一颗要送给阿濯。还有一颗,将来要送给阿娘。他原本是打算送君齐哥哥的,不过君齐哥说他送了哥哥就相当于也给他了,第一次猎到的还是留给他阿娘吧。卢舟就将要给阿娘的狼牙和写给弟弟妹妹哥哥姐姐的家书放到一起,期待有一天可以送出去。这是他在外面过的第二个年了,虽然县城很热闹,他却无比想念家。而城中的百姓们,今年大多都是喜气洋洋的。他们已经在西北生活了几年了,今年的乡愁最淡,这是他们来了西北最有盼头最有希望的一年。百姓们忙着扫房子、相互交换年货,还纷纷拿出家中压箱底的宝贝布置、装饰。条件好的更是狠狠心,给孩子裁一件新衣裳。那些在运动会赢了布匹的人家,这时候尤其招人羡慕。那个赢了布,还为家中姊妹找卢栩换成了红布的少年,超骄傲地领着他打扮得像红包一样的小妹妹出来溜达。而他姐姐则灵机一动,裁边角料缝成红头绳、头花,提着小篮子满城兜售,生意还挺好!她还大着胆子送了颜君齐、卢栩、卢舟发带,她们老家习俗男子过年也可以束红发带的,吉利、辟邪,还寓意好兆头。送他们的她做的最细致了,但送到县衙,还是怕会被他们嫌弃,涨红着脸,说得磕磕巴巴。不料卢栩不但收了,还询问她生意怎么样,赚了多少钱,明年他们打算在城东建一条街专门做买卖,卢栩问她有没有兴趣过去开店。小姑娘瞪大眼睛:“我?”卢栩:“嗯!你看看,这时候谁在做买卖赚钱,还敢卖到县衙来?只有你一个人!”小姑娘傻傻地看他。卢栩:“就凭这份胆量和聪慧,你一定能行。”小姑娘人傻了:“可……可我什么也不会……”卢栩:“谁说的?你针线活就做得很好,这些小玩意做的也好看,你回去想想,想不想开铺子,想开什么铺子,若是想,我出钱赞助。”小姑娘恍恍惚惚走了,走到门口,她又哒哒哒跑回来,问道:“大人,我想开裁缝铺做衣服,可是我家穷没布,您能赊给我吗?”卢栩笑道:“行呀。”她像做梦一样脚步轻飘飘走了。到过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直到过年当天,县令三人真用了她送的发带,她才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她从小到大的裁缝梦,或许可以实现了!作者有话要说:卢栩:梦到高考,看看日历,真在高考!闭眼,躺下,自我催眠,我是天才,我是学霸,大家都是天才,大家都是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