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冷白地板上逐渐洇开猩红的血,有的渗透进了接缝处,蔓延开一条黑红的线,越来越深,越来越红。面无表情的保镖拖起地上的尸体拎了出去,仿佛一袋厨房刚换下来的垃圾,一路滴下星星点点的血迹。清洁机器人沿着他的脚步滚动了一圈,地板光洁如初。则图拉·昆特接过女佣递上来的手巾,非常仔细的擦掉手缝里的血红,将没有加消音管的动能枪扔在地上,砸在机器人没有来得及清理的血泊中,血花四溅。“赵卓女士刚才找您。”返回的保镖声调平板的道。昆特缓缓的转过身望了保镖一眼。他的年龄已经超过一百岁,但却离奇的看不出衰老,皮肤光滑,头发是没有一丝杂质的银白色。他喜欢穿浅色西装,戴着一副无边框人造石英眼镜,粉红色,镜片很薄,形状活像一对昆虫翅膀。此时他正在认真的盯着自己外套上一点针孔大小的血,抬头疑惑道:“赵卓是谁?”“安全部新任的二级主管。”保镖答。“她找我什么事?”“她说,安全系统检测到您的办公室有异常能量波动,还有枪声……担心您的安全,所以亲自前来查看。”“她不是担心的安全,”则图拉·昆特慢条斯理的道,“她是想来提醒我,总部内不允许动用武器,我这是在挑战她的权威。”保镖轻蔑的道:“她?”“她不值一提,”昆特松开手,丝绸手巾流水般从他指间滑落,“既然她想要业绩,那就把转化生物肥料的项目给她去做吧,看看她能转化出什么花来。”“可是这个项目不是已经给了后勤保障部——”“二级主管亲自上门来找我了,”昆特回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怎么能空着手回去。”保镖立刻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佐默秘书。这次的大清洗执行部门是安全部,但收尾和善后工作这等“擦屁股的活计”却分派给了保障部,本来生物肥料的转换项目给了保障部,倒也算勉强堵住保障部总监的口,但现在……董事会似乎有后勤保障部一分为二的想法,而后勤保障部和安全部两部门负责人又素来私下不和,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和平,这样一来,恐怕矛盾会激化。佐默并没有立即给出答复,保镖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他下午离开的公司的时候非常匆忙,似乎有重要急事。“回去吧,”则图拉·昆特语气愉悦的道,“今天会收到一份漂亮的小礼物,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保镖跟着他走进了升降梯,同时给等待在地下车库的司机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老板要提前回去。合上终端,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吃饭的时候多喝了一杯酒……但是改造人的身体代谢能力很强,难道是因为他的胃和人造胰脏又出现了排异反应?应该抽个时间去自由彼岸看看。佐默有事不在,第二秘书去区位对接门送今天参加会议的客人,此时跟在昆特身边的,只有两位保镖,一个就是刚才在办公室那位,他叫妥尔,长相斯文,看上去不像保镖,倒像是个秘书,但是倘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刻板,因为他的两条腿,自膝盖以下都是机械造成;另外一位是个戴墨镜的女人,身材高挑,站在升降梯间里不言不语。另外两位保镖,一位隐藏在暗处很少出现,就像是影子一般;另外一位此时等在泊车位上,充当司机。五分钟后,一行五个人两辆车鱼贯的进入了空间场,只用了不到十秒钟,就再次出现在德兰大厦的服务层泊位上。“东西送到了吗?”妥尔低声问。司机道:“二十分钟前就到了。”则图拉·昆特心情不错的进了升降梯,等到升降梯间的门再次打开,房门的基因锁正好照过他的脸,同时打开,正对着门口的大厅中央,摆着一个透明笼子。这间客厅非常宽阔,简直就像个小型礼堂,风格却很复古,也没有像别的顶层房屋一样为了视野开阔而辟出巨大的落地窗,它的窗户只能算普通,甚至有些狭小,还是那种手动开合的样式,并没有安装自动滑轨。窗户能打开倒不是因为需要通风,这间屋子的恒温系统要比雾海大多数建筑都先进的多,窗户做成这样主要是为了迎合整体风格。窗边摆放着一排木质陈列柜,奇怪的是它们并不是透明的,而是分开不同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都关的严严实实。柜前是配套的木质桌子,这张桌子非常大,大到可以平躺好几个人上去,也空****的没什么程设,唯有边缘支起一截可以变换各种角度的机械灯,这是屋子里为数不多的科技风格浓郁的家具。还有那个巨型的透明笼子,里面关着一个红裙少女。少女的脸颊美丽得让人惊叹,身形纤细,手腕上绑着几个惟妙惟肖的人偶娃娃,似乎是某种风格独特的装饰品。墨镜女站在了窗边,这是她惯常会在的地方。影子就在屋中的某个地方,但是如果他不出来,没人知道他在哪。司机以及守在门口。妥尔照常看了眼窗外,朝着墨镜女点了点头,在他看来,今晚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并无异常。除了……他的目光瞥向大厅中央的笼子,他们这次送来的“货物”确实美丽非凡,老板大概很满意。妥尔打了个呵欠,并没有注意到,墨镜女轻微的甩了甩头,动作有些迟钝。则图拉·昆特在透明笼子边踱步,他就像是在欣赏艺术品,啧啧叹道:“真是漂亮的皮囊,我既不忍心损坏,又迫不及待。”“让人无法抉择……”他按动了某个开关,机械灯的支撑臂缓缓延长,直到变成了一个钩爪!妥尔走上前来,给红木桌子铺上雪白的桌布。钩爪灵活的伸过来,在透明笼子周围试探了几下,几下又缩了回去。“把她放出来吧。”昆特道。他说完,隔了一秒钟,妥尔才走到笼子跟前,打开了笼子上的电子锁。笼子门一打开,机械钩爪就再次伸过来,卡住红裙的少女的脖子,将她提到了铺上洁白桌布的桌子上。少女垂着眼眸,乖顺无比,一点反抗挣扎都没有。昆特满意的笑了笑,他半点也不担心少女会是伪装的刺客,因为每一个“货物”送到他这里之前都会注射凛坂生物单独研发的麻醉剂,这种麻醉剂目前即时解药,只能等待药效过去,而一般药效的时间,是三天。他也曾经遇到过刺客,有两次,但她们最终都变成了他的“盘中餐”。红裙少女平躺在桌子上,散开的裙摆像是一朵绮丽的花,机械灯支撑臂继续延伸,停在了桌子正上方。冷白到刺眼的灯光亮起,打下一个虚形的圆圈,将纤细的少女笼罩在内。则图拉·昆特打开了陈列柜的其中一格,自言自语道:“六十七这个数字怎么样?我很喜欢这个数字,刻意将它保留到了今天……”他看着桌子上的少女,如同在打量一个珍贵的物件,声音轻柔的道:“它配得上你的美丽。”妥尔打开了桌下的抽屉,小心翼翼的取出来一个皮质卷包。他将卷包拆开铺在桌面上,金属锐利棱角和刀刃在刺眼的白灯下冰冷夺目,透着令人心悸的危险。那是一套齐备的解剖工具。此时门外毫无动静,而细心的将解剖工具一一摆好的妥尔,掩着嘴唇,又打了一个呵欠。昆特拣起一把薄如蝉翼的柳叶刀,赞叹道:“它只有不到半毫米厚,划破皮肤的时候,只会流很少的血,这样就不会污染外皮。脸蛋上的肉应该是最嫩的,用它也能完整的刮下来,真是美妙……”他说着,蛇吐信般舔了舔嘴唇,眼底涌起兴奋的热潮,鼻翼翕动着,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昆特已经抬起了执刀的手,妥尔才反应过来似的,递上去一双白手套。“不用了。”昆特正在兴头上,因此忽略了他的怠慢,妥尔连忙退开到一旁。薄而细的柳叶刀刀刃距离少女白皙无暇的脖颈只有不到半寸,如镜般的刀刃上甚至倒映出来她皮肤之下浅浅的青色血管——原本该躺在桌上仍人宰割的少女忽然闪电般抬手扣住了昆特的手腕,他只感觉到腕骨一麻,手指随之卸力,柳叶刀脱手而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夹住那刀片,快若流光般无声一翻,快到则图拉·昆特什么都没有看清。哧。像是撕开了一张薄脆的纸。但是则图拉·昆特再熟悉不过,那是血肉皮肤被划开的细微声音!接着他感觉到咽喉处一凉,似乎有一道红色的线飞射出去,接着,剧痛传导至神经,他来不及呼喊就有什么东西的塞进了他的喉咙中,冰凉刺骨,好像一块冰。鲜血泼漆般流下来,血红瀑布瞬间染红了昆特的白西装。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塞进他喉咙的不是冰块,而是一个人的手指,拿着解剖柳叶刀的手指。透过粉红的镜片,他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美丽而冰冷,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仿佛在看一件物品。他向后倒去,嘴唇一张一合,但他无法呼救,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因为那人的手指伸进他的喉咙,撕开他的血肉,搅断了他的气管。他的脖颈上破开一个大洞,恒温系统循环时温度适宜的气流灌进去,也像是冬夜呼啸的风雪,冻凉了他温暖的生命。不……则图拉·昆特的手指弯了弯,这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动作。……红裙少女正是楚辞。他一击得手,立刻翻身下桌往桌子底下一滚。他夺刀、割喉、碾碎气管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几乎只有一个眨眼的瞬间,妥尔和墨镜女只看见白光闪过,血线一飘,接着则图拉·昆特就倒在了地上。妥尔扑过来查看昆特的伤势,墨镜女在楚辞翻下桌子的同时抬起来了胳膊——嗖!火花一缭,差点点燃了楚辞的裙子。墨镜女的肩膀上藏着隐形的弹药,整条手臂都是假肢,皮肤是生物覆膜,之下根本没有血肉,充当骨架的是一节枪管。楚辞手起刀落割掉了一半的裙摆,而后将那团火烧云的一样布料往外一推,子弹随之而来,将布料射穿的粉碎。就在这不到几秒钟的空档里,他将手腕上人偶解下来组装成一个小型机械弩,对着则图拉·昆特的尸体射出去一箭。冲击力极强的箭矢将尸体带出去一小段距离,妥尔惊了一下,反射性的抓住了尸体的袖子,而楚辞反身钻出桌底,钻出来的同时对着墨镜女的方向连射三箭,墨镜女不得不弯下身去躲避,楚辞一手撑住桌面腾空跃起,俯扑过去从背后锁住妥尔脖子,将机械弩棱角坚硬的机盒对准他的后脑勺一通猛砸。骨头碎裂的响声和飞溅的阵阵血花足以说明他下手有多重,但这并不是因为楚辞是爆头爱好者,而是当初在漆黑之眼的古董号上,刘正锋那个打不烂的金属头骨留给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实在太大。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妥尔的后脑勺被他砸成一个深坑,红的白的青的黄的横流,不管他还是不是活着,反正暂时肯定无法行动了。他将妥尔的身体一甩,正好躲过墨镜女再次射过来的子弹,但这次的子弹准头不高,墨镜女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有些迟钝。因为则图拉·昆特提前回来,导致楚辞无法按照计划动手,而现在他意识到艾略特·莱茵暗中让他们摄入的麻醉气体终于开始奏效,于是抓住机会,一边再次射出箭矢,一边接近墨镜女,而这时候,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影子保镖从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并且楚辞推测,他大概率,并没有吸入麻醉气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