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懒得理会他,查克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念了许久,见楚辞根本不搭理他,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没意思的靠在柱子上烤火。霍姆勒夜晚和白昼的温差大得惊人,夜幕降临几个小时之后,空气中仿佛冰霜席卷,连细微的水蒸气都凝结成了冰晶。四方小楼中虽然避风,却并不能阻挡低温,潮湿的空气之下,燃烧油脂消耗得尤其快,查克不停地掀起袖口去看手腕上一块老式指针手表,焦急的等待白昼到来。后半夜,外面开始下雪。霍姆勒的雪是灰黑色的,低沉压抑、血红氤染的夜空中,灰蒙蒙的硕大雪片像是斑驳的霉菌,一层一层覆盖了这个已然病入膏肓的星球。但这还不是查克最忧心,因为在第一片雪花降落之前,楚辞就开始发烧。他原本苍白的脸颊逐渐变成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不断浸出细密的汗水,可是查克伸手一摸,却发现那层汗水冷的像刚融化的冰。他没有办法,只能将原本装止血凝胶的密封袋里灌满水,折起来放在外面冻成冰,然后再拿进来给楚辞降温,一直到天快亮,发热症状才逐渐退下去,但是楚辞依旧没有醒来,而且呼吸越来越微弱。“不会吧,你不会这个时候死了吧?”查克呆呆的自言自语,“现在这个天气,别说把你带去一区埋了,我就是回家都怪困难,也知道这天气要持续多久,昨天是风暴,今天又下雪,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个时候火堆已经熄灭了,因为不论是那两个奴役民,还是查克自己随身携带的燃烧油脂都已经消耗殆尽,可是外面的雪却越下越大,查克刚才去换冰袋的时候,发现楼下那两具尸体已经被冻成了乌青色。没有火堆,他只能在原地蹦蹦跳跳来保证自己的血液流通顺畅,可是活动就会消耗体能,他身上也没有携带多少能量块和营养剂,如果天气不尽快放晴,他的结局要么是冻死,要么是饿死。查克低头看了一眼楚辞,有些安慰的想,就算要死,也还有一个美女陪着,不算坏。就在这个时候,楚辞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微微皱眉,道:“好冷。”呵出来热气瞬间凝成一片白霜。查克打着了冷战,磕磕巴巴的道:“下,下雪了,燃烧油脂用完了,只能等,等风雪停。”楚辞无奈道:“包里有。”查克瞬间一蹦而起:“你不早说!”“哦你一直晕着,那没事了,是我太蠢。”楚辞暗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蠢。他手脚并用的爬到背包旁边埋头去翻找,当终于从角落里找出一大罐燃烧油脂的时候,查克差点喜极而泣,当火苗重燃的那一刻,他看上去恨不得钻进火焰芯里去。“这场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虽然重新燃起了火堆,但查克脸上依旧带着忧色:“就算停了,积雪估计也一时半会融化不了,路肯定都被雪堵住了。”“如果今天要过去乌拉尔巷,是不是基本不可能?”楚辞问。“把‘基本’去掉,”查克低头看着他,“就是不可能。”他拨弄了一下火堆,继续道:“六区距离三区本来不算远,天气好的时候三四个小时就能到,但是雪现在还没有停,你用三倍的时间都过不去。而且按照你现在的情况,没准乌拉尔巷还没有到,你先死了。”楚辞:“……”他无语道:“你为什么总是锲而不舍的诅咒我死。”“因为你看上去不像是能活下来的样子,”查克盘腿坐着,双手撑起下巴,“你凌晨的时候发烧,烧得像个火球,我都怕你自己燃着了。”他说着说着思维就开始发散:“不过,要是你燃着了,我就不用冻死了,对吧?”“……”查克见他一脸冷漠,“嘿嘿”笑了两声,道:“开玩笑呢。不过你好像烧糊涂了,还管我叫哥。”楚辞道:“我不是在叫你,我是在叫我哥。”查克:“哦。”失望。楚辞偏过头,看向被破木板挡起来的窗。狭窄缝隙之中可见一线阴沉天空,迷蒙、凛冽,雪花如同大片撕碎的灰鼠的毛,遮天蔽日的降临下来。他肯定没有办法按照约定在今天天黑之前抵达乌拉尔巷,不知道莱茵先生和西泽尔现在境况如何,总不会比自己更差了吧。“你扶我去窗边看一眼外面。”楚辞说。查克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向往自由了吧?”楚辞:“……闭嘴。”虽然查克满脸不赞同,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起来,去楼下敞开的窗户边。风雪迷蒙,严寒的风瞬间就将两人的嘴唇冻得乌青。回到火堆旁,楚辞若有所思的道:“风雪大概要快天黑才能停。”查克讶然:“你怎么知道——你能看出来?”楚辞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可你不是外面来的吗?”查克愈发惊讶,“连我都不会看天气变化,我们村子里只有我爷爷辈的老人才能看得出来,而且也不是每次都准。”“我以前来过霍姆勒,”楚辞说道,“就是那个时候,跟着一位长辈学的。”“来过?”查克嘟囔道,“都来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来第二次,这地方还不够糟糕吗?”“因为有时候。”楚辞顿了一下,道,“而且,外面的世界不见得就能比霍姆勒好哪里去,说不定会更糟糕。”“不可能,”查克摆摆手,“我们村子里也有外面来的人,他说外面根本有这样的天气,早晨还是晴天,晚上就开始下雪;外面也不会到处都是垃圾,外面的人不靠捡垃圾生活,也会有比□□厉害一百倍的武器。”楚辞沉默着。可是外面,也会有毫无根据毁掉一整颗星球的魔鬼,他手中所操控的,就是一种比□□厉害成千上万倍的武器。所以根本无法言说,到底是霍姆勒更恶劣,还是外面的世界更让人恐惧。也许幸运者一生都安居乐业,而不幸者,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果天黑的时候雪停了,我们能离开这吗?”楚辞问。“恐怕不行,”查克看着火堆又未低靡下去,只好再次往里倾倒了一些燃烧油脂,“夜晚的霍姆勒很危险,而且刚下过雪,路不好走。”“难道还要再等一晚上?”楚辞自言自语似的道。“其实走夜路也不是不行,”查克皱起眉,“但是我不能确定,雪天木原通道会不会开启……我的通行码还是上个星期的,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更换。”“我们去什么地方?”“回家啊,”查克理所当然的道,“这场雪下得这么厉害,积雪融化之前我不会再出来工作了——等等,我要回家,你怎么办?”楚辞理所当然的道:“我和你一起回去。”查克“嘶”了一声,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那我要怎么和我爷爷解释,难不成说你是我老婆?”楚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可以啊。”查克光速改口:“算了,算了,我就说说,你别当真。”“我有压缩能量块,”楚辞指了指背包,“不会白白消耗你们的物资,放心。”查克摸了摸下巴:“可要是你死了,你的东西不也就是我的了吗?”楚辞:“……我不会死。”查克:“啧,那可不好说。”“少废话,快想想如果木原通道没有开,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哦哦,”查克从角落里找出来一根锈渍斑斑的铁丝,在地上划拉,“这是七区,这是丹尼尔斯学院……这是六区,六区和七区之间隔着木原通道,木原通道也是六区境内唯一一条完全安全的通道,如果通道没有关闭,我么可以从这里进入,然后这么走……”他娴熟的画了几个拐弯,也不管楚辞能不能看得懂,就道:“就可以到我们村子了。”“如果通道关闭了呢?”“那就只能绕路。”查克皱了皱眉,“最近的路会经过一座鬼城,还有可能遇上游族人,但是其他的路都太远了,又刚好遇上积雪融化,我们有可能会冻死在路上。”“我记得六区的首领,叫索兰度?”“对,”查克点头,“你知道不少嘛。比起七区的首领奥克利,他要更柔和一些,因此六区的人比七区好过一点,也仅仅只是一点。”“不过,我之前听说索兰度和奥克利最近不是非常对付,很有可能起冲突……所以我才冒着风暴跑出来,万一他们真的打起来,肯定没有现在自由,说不定整个区都要封闭。而且最近几个月风暴比以往更频繁,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总之,越来越艰难了。”风雪比楚辞预想的早结束两个小时,查克帮他换掉了伤口上覆盖的止血凝胶和纱布,又按照他的说明拿了注射剂和口服药,但是楚辞依旧不能动弹,查克只好背着他,胳膊上还要挎着那个硕大笨重的背包。“这样走,我的速度最少要减慢三分之一……”他哼哧哼哧的念叨。楚辞说:“那你把包扔了。”查克断然拒绝:“死也不。”楚辞挑眉:“那要不把我扔了?”查克犹豫了一下:“等你死了我再扔吧。”楚辞已然习以为常,懒洋洋道:“不是说好把我埋在一区吗?”“天气太差了,”查克气喘吁吁的道,“路又不好走,六区也不错,凑合凑合……”天黑之时他们抵达了木原通道的入口,可是非常不幸的是,通道已经关闭了。楚辞叹了一口气:“只能绕路了。”黑天行路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尤其是才刚刚下过雪,原本就不甚明晰的道路被积雪掩埋,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茫茫灰黑,起伏的垃圾山犹如戴上了茸茸的黑帽子,偶尔掉出来同色的巨大老鼠,也被冻得无法行走,艰难在雪堆中挪移。“这种老鼠千万不能吃。”查克给楚辞科普,“隔壁村有一户,去年雪天的时候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吃了这种老鼠,都没过夜,一家五口全都凉透了。”“谢谢提醒,”楚辞说,“我没有吃老鼠的习惯。”“不过白色尾巴的老鼠就可以吃,但白尾巴老鼠很少见,我只在十二岁的时候吃过一次,”查克的语气中有几分向往,“还挺好吃的。”楚辞:“……”没想到你们比我们大吃货帝国还荤素不忌。念头再一转又觉得,想必饥荒年代,别说是老鼠,人们甚至易子而食,不过都是为了活着罢了。查克刚要继续开口,楚辞忽然关掉了手中的照明灯,在查克耳边“嘘”了一声:“前面有人。”查克立即将背包一甩,扔进旁边的雪堆里,并扒拉过来一些破烂塑料布盖上去。远处忽然升起来一颗明星,璀亮的光给周围如簇的垃圾上都渡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光,那光亮越来越大,待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颗探照灯,被装在一辆破破烂烂的越野车上。“喂!”距离查克还有十米的时候,车里传来一声呼喊,“什么人?”“走荒的。”查克抬起双手在空中晃**了三下。在霍姆勒,抛却奴役民聚居的村落和大势力管辖的城镇,或者像乌拉尔巷这种自由交易的市场、丹尼尔斯学院等专有地,其余地域一律统称为荒原。而人们会将拾荒者叫做“走荒的”,这是除过奴役民之外最底层的职业,但比起奴役民,他们自由而无畏;同样比起奴役民,他们无人庇护,生死有命。越野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走下来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魁梧大汉,他扛着一把缠满了迷彩布条的□□,查克远远地看到那把枪,脸色一变,低声道:“是游族人。”楚辞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游族人”,魁梧大汉就已经走到了查克近前,他也抬起手在空中挥舞了三下,语气平和的道:“别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我们有位同伴失踪了,我们想在附近找找,不知道你有没有遇见过。”查克摇了摇头:“你们是我这次出来第一次遇见的游族人。”“不,他不是游族人,”魁梧大汉解释,“他和你一样是拾荒者,前天下午离开队伍往丹尔尼斯学院的方向去打听消息,结果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他大概……”魁梧大汉想了一下,继续道,“可能要比你矮一点,红褐色头发,隔离面罩上涂着三道油彩。”查克的心脏一阵狂跳。他知道这个人!按照魁梧大汉的形容,这正是昨天傍晚在丹尼尔斯学院附近卖给他长老会亲自押解犯人的信息,并尾随他找到楚辞的包,最后在争夺过程中被他砸死的那个人!查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的笑了笑,道:“这几天的天气很差,说不定被风雪困在了什么地方。”络腮胡大汉道:“你没有见过他吗?”查克摇了摇头。“可你是我们一路走过来遇到的第一个活人。”查克道:“你们也是我在这次走荒途中第一次遇见活人。”魁梧大汉似乎并不相信他,目光上移,警惕的道:“你背上是谁?”查克停顿了一下,道:“是我……我妹妹,和我一起出来的,受伤了。”“受伤了?”魁梧大汉往前一步,“让我看看。”“她已经快死了,”查克低低道,“我只是带她回去,把她埋在家里。”络腮胡打量着眼前的拾荒者。他的防风服上浸透了黑红的血,荒原上行走的人对血的颜色尤其敏感,络腮胡一眼就可以看出那血迹染上去的时间绝不可能超过三天,而从这个年轻拾荒者脖颈位置垂下来一只纤细的手上也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暗红的血衬得那手愈发青白透明,络腮胡知道,活人的手,或者说健康的人的手,不可能是这种颜色。“以后不要带妹妹出来走荒了。”络腮胡拍了拍查克的肩膀,背着□□回到越野车里。越野车硕大明亮的探照灯越来越远,楚辞缩回了手,问查克:“你认识他们在找的那个人?”查克迈开僵硬的腿,慢慢往前走去:“我杀了他。”楚辞惊讶:“你杀了他?”“对,”查克低声道,“他尾随我去了丹尼尔斯学院,差点抢走你的背包,所以我把他杀了。”他走的很慢,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果然那辆越野车又绕了回来,络腮胡落下车窗,问道:“兄弟,你有没有去过木原通道,那里还开着吗?”查克道:“关了,雪刚下下来就关了。”“好,谢了啊。”越野车再次跑远,查克才返回刚才停留的位置将背包挖出来,低声道:“我没想到那个人是游族人,我以为他就是个普通拾荒者。”“你没有处理他的尸体?”“没,”查克懊恼的道,“我真的以为他就是个普通拾荒者。”“可是就算他们找到了尸体,又怎么能断定那个人是你杀的呢?”“他卖给我一个消息,我给了他一块十分格的压缩能量块!”查克说着,步伐越走越快,“只有拾荒者和奴役民才会用十分格的压缩能量块,但他不是普通拾荒者,身上原本肯定没有十分格的能量块,而且刚才那个人也说了,我是他们在路上遇到的第一个活人。”“但仅凭这些,也不能完全断定就是你杀的人啊。”“难道你还要和游族人理论?”查克倒吸了一口气,“他们不会给你辩解的机会,只会用枪管砸烂你的脑袋!”查克几乎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道:“游族人以剽悍善战和团结著称,他们睚眦必报,被称作‘荒原悍匪’!”楚辞饶有兴致的问:“为什么要叫游族人,因为他们四处游**,居无定所?”“对,”查克的喘息越来越距离,他焦急的道,“你不要和我说话了,保存体力,用来跑路吧!”“可是你两条腿也跑不过人家四个轮胎啊,”楚辞提醒他,“更何况你还负重前行。”他闲闲的建议道:“要不把背包扔了吧。”查克:“我死也不!”楚辞又道:“那要不把我扔了?”查克语气崩溃:“把你扔了我也跑不过他们的越野车啊,这里距离丹尼尔斯学院那么近!”“那就不要跑了,”楚辞淡淡道,“停下。”查克粗重的喘着气:“你又发烧开始说胡话了?”“我清醒的很。”楚辞抬手勒住他的脖子,“别跑了,你跑不过他们的。”查克顿觉呼吸不畅,他脖子上还残留着昨天和那人争斗时的伤,被楚辞再这么一勒瞬间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只得停下脚步,哽着声音道:“你给我放开!”楚辞松开手,道:“加上那个络腮胡,他们的车里只有三个人,你只要把他们都杀了,问题不就解决了?”查克:“你果然是烧糊涂了吧?”“我很清醒。”楚辞道,“他们知道木原通道已经封锁了,所以你只能走这条路。只要找一个合适的高地埋伏,干掉他们三个不是轻而易举?”“你伤的是脊背,”查克狐疑的道,“不是脑子,怎么现在都开始妄想症了?”按照霍姆勒人均胎教的教育水平,查克能知道“妄想症”这个词实属不易,已经可以算是高知识素质了。但是他家里往上追溯三代都是奴役民,逃不脱底层阶级的局限性,按照他十分有限的阅历和认知,违背祖宗成分出来走荒已经用完了他基因所有的反抗因子,有意识的反杀三个游族人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楚辞道:“背包里有枪。”查克:“不行不行。”楚辞又道:“继续往前走,这里的地形都不适合狩猎。”查克拎好背包又开始飞奔,楚辞一把扼住他的脖子:“走慢点,我看不清了。”“走慢点被追上了怎么办!”“说得好像你走快点就不会被追上了一样。”“……”查克垂头丧气的道:“那怎么办,我不想死。”他说着不禁悲从中来:“早知道我就应该听我爷爷话,乖乖待在村子里,非得跑出来走荒,现在可好,死到临头连我爷爷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只是想活着啊!”楚辞听他哭了整整一分钟,终于不耐烦了:“哭完了吗,哭完了就给我把枪找出来。”查克用袖子擦了一把快要结冰的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找出来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干得过游族人的□□吗?”“都是□□还分什么高低贵贱,”楚辞道,“再往前走一点,我觉得那座垃圾山的位置不错。”查克背着他往前走,认真的道:“我们会死的。”“我们不会死。”楚辞说,“我骗过你吗?”查克摇了摇头。虽然他们认识不到两天,但查克却对这个陌生的、来历神秘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有几分莫名的信任感。“我们不会死,”楚辞重复,“但是你要按照我说的做。”“好吧,”查克垂着头,“反正横竖不过一死,你说吧,要我怎么做?”“爬上那座垃圾山。”楚辞指了大概二十米开外的一座山包,照明微弱的光线融化进浓稠的黑暗里,只能远远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然后找枪。”“我有枪。”查克道。“你的枪不行,”楚辞道,“我带过来的枪是改造过的,准度和射程都更远。”“好吧。”查克按照他说的爬到了垃圾山的山顶,找了个凹陷的位置暂时藏进去,从背包里找出一把□□在手里掂了掂。楚辞靠在背包上,微微闭着眼睛道:“按照他们越野车的速度,从这里到丹尼尔斯学院再这回来,两个小时足够,距离他们刚才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所以我们只需要再等半个小时,就会知道答案……他们有没有怀疑到你头上。”查克应了一声“好”,过了一会忽然偏过头来,道:“你怎么知道从这里到丹尼尔斯学院有多远?”楚辞随口道:“出发之前你不是给我画过图吗?”查克开始抓头发,觉得不可置信:“可我也没有告诉你实际距离啊!”“我根据你昨天去找背包来回的时间大致推算的。”“啊?”查克满头问号,“这也行?”“行啊,为什么不行。”楚辞瞥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你也太大惊小怪了”。“等等,”查克停止了抓头发,“也就是说,我昨天走了之后,你一直都是清醒的?!”楚辞淡淡“嗯”了一声:“我怕我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查克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抬头看着毫无光亮的天空,雪已经停了,可是厚重暗红霾云依旧堆叠着、翻涌着,昭示着这个不详的世界。也许她是对的。查克握紧手中的枪,想道。遇上游族人反正不能活,还不如拼一把,虽然只有渺茫无比的一线希望,但这是活着的希望啊。他除了抓住这一线希望,别无选择。因为……他想活着。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查克按照楚辞说得爬上爬下,终于布置好了一切,他靠在垃圾山的凹陷里喘了一口气,楚辞忽然道:“他们来的比我想的要慢一些。”查克顿时抬起头:“哪里,哪里?我怎么没看见!”“还有三千米左右。”因为受伤影响,楚辞的精神力场几乎只能作用到几千米的范围,而且感知的精确度会降低,比如此刻,万籁俱寂时刻,越野车作为方圆几千米之内唯一的动态物,他应该能非常清楚地捕捉到它的任何细节才是,可是他只能模糊的感知到车子正在前行,只能根据它的距离变化,来缓慢的描摹它的信息。车子越来越近,楚辞也就能够相对清楚地“听”见那几个游族人的对话:“……他跑不远。”“竟然敢撒谎,我要把他的脑袋捣碎!”果然如查克所说。楚辞在心里吐槽,把人的脑袋捣碎是什么奇怪癖好啊,他杀人的时候能一枪毙命绝不开两枪,搞得到处都是血很好玩吗?又过去了十分钟,查克忽然低声道:“我听见车子发动机的声音了。”他伸长脖子:“但是没有看见探照灯,他们肯定怕打草惊蛇,所以把灯关了。”车子越来越近,它行驶的很慢,一切都是黑暗的,荒凉的夜空中只有发动机轰然的翁鸣,车子路过了楚辞和查克所埋伏的垃圾山却并未停下,一直又走了一段距离,司机忽然道:“前面的路好像不通。”副驾驶的人道:“要不打开探照灯看看?”“就怕被他发现。”络腮胡“哼”了一声:“他肯定已经在慌忙的逃跑,就算他实力再强,我们有三个人,难道还怕一个拾荒者吗?”司机耸了耸肩,然后按开了探照灯。前路上两座垃圾山蔓延到快要接壤,中间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豁口,而此时这个豁口处横着一个硕大的铁架子,张牙舞爪,在探照灯映照之下显得颇为狰狞。“确实过不去了。”司机回过头,道,“绕路吧?”“等等,”络腮胡忽然出声,“那个架子上没有雪!”“嚯,”副驾驶凑到车玻璃前看了两眼,“还真是……”一场大雪过后,这里的一切都被积雪所掩埋,横在路中央的铁架子怎么可能滴雪不沾?而风雪过后的天气平和,又没有大风,这个铁架子难道是自己滚到路中央的?“一定是有人搬过来挡路的!”络腮胡说着推开车门下去:“这附近我们只遇到过一个人,一定是那个拾荒者!他想用这个挡住我们的去路,好让我们绕路。”“他走的一定是这条路,”络腮胡招呼两个同伴下车,“下车,我们把这个架子搬开。”不远处垃圾山山顶的凹陷里,查克讶然的小声感叹:“难怪你不让我往架子上撒雪。”楚辞幅度很小的挑了一下眉毛:“你力气还挺大,一个人就能搬动那个架子。”查克“嘿嘿”笑了笑:“我从小就跟着我爸干活,他是仓库的搬运工。”三个游族人尽数下车去搬架子,他们三人合力很快就将架子挪开,可就在他们拖着架子往后挪移的时候,谁也没有看见架子的一头还系着一细细的绳子。“这真的行吗?”查克担心的道,“万一砸不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楚辞道:“看着不就好了。”绳子逐渐被扯直,但三个人拖动铁架子的动作仍未停止,到了某一刻,那段绳索绷紧,发出“咄”一声细微的颤音。旁边的垃圾山似乎跟着动了一下,接着如同有什么巨物苏醒过来一般忽然开始缓慢的沸腾,轰隆——轰隆——轰隆!积雪和一些细碎的垃圾屑不停的落下来,一个巨大残破柜子也跟着落了下来,络腮胡和两个警觉地同伴连忙跳开,不远处焦灼观看的查克以拳击掌,惋惜道:“我就说肯定砸不中——”他话没有说完,络腮胡蓦然脸色一变,道:“糟了,是山崩!”他和两个同伴转身就往车子的方向奔去,这时候楚辞道:“就是现在,开枪。”砰!枪声响彻了夜空。跑在最后的司机应声而倒。络腮胡和副副驾驶一惊,慌忙停下脚步,拿下背上的□□开始警惕的寻找掩体。可是这一声枪响过后就恢复了静寂,反倒是不远处垃圾山崩塌并未停止,不断涌下来的大小垃圾已经将刚才那个路口掩埋。络腮胡一咬牙,对副驾驶道:“快走!”两人弯着腰走出掩体,尽可能快的朝着越野车靠近,可是越野车的探照灯开着,将他们的身形照得无比明晰。查克抬起手臂,瞄准、开枪,动作一气呵成。两道子弹如同流星般飞奔而至,络腮胡和副驾驶相继倒地,夜空再次恢复了安静。不断塌陷的垃圾山最终停止了崩塌,探照灯明亮的光辉照耀之下,灰黑的雪沫和发黑发臭的垃圾铺了一地,盖在三个游族人身上,成为了他们永远的坟墓。查克缓缓放下胳膊,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枪,又看了看楚辞,喃喃的道:“我做到了?”“对啊。”楚辞点头。查克将枪放在背包上,这个时候,他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就像是得了抽搐症一般,脸上也逐渐凝结出一个笑容:“竟然真的,做到了?”“我活下来了!”他欣喜的看向楚辞,“我们活下来了!”楚辞笑着道:“对,我们活着。”查克仰起头,摘掉隔离面罩,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冷而腐臭的空气,最终使劲眨了眨眼,眼角流下一道泪水,滑进他乱糟糟的头发里。他抹了一下鼻子,重新将楚辞背起来,拎着硕大背包,慢慢爬下了垃圾山。站在平地上时候,他偏过头对楚辞道:“谢谢你。”“谢我做什么,是你杀了他们,拯救了自己。”“但我都是听你的才会能成功的,”查克想了想,道,“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早就被他们杀死了。”他按照楚辞说的,找了一个障碍物挡在路口,并在障碍物上系上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连接着他提前埋在垃圾山底部的炸弹引信。查克本以为这么做的目地是炸塌垃圾山,将三个游族人掩埋在下面,但其实楚辞为了方便携带的都是微型粘合炸弹,并不足以炸塌整座垃圾山,他这么做的目地,只是为了制造雪崩或者山崩的假象,让三个游族人处于无遮拦的状态之下。其实在他们搬障碍物的时候开枪也可以,但如果不能三枪的间隔时间稍微过长,或者起重工一枪失去准头,活着的人就会立刻寻找掩体躲藏,成功的几率大大降低。好在查克枪法极好,三枪都非常标准的命中了目标,计划由此成功。“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打中?”查克疑惑道,“万一打不中,我们不就完蛋了吗?”“你站在楼下都能将楼上奴役民一枪毙命,”楚辞淡淡道,“这样的平行距离,难道还打不中?”“你怎么知道我那天站在楼下——”查克愣了一下:“又是根据时间和距离估算的?”楚辞在心里道,不,其实是精神力场感知。他叹了一声,寂寞的道:“要是我没受伤,不,哪怕伤口只有一半,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折……”查克这次吸取了教训,他一边搬那三个游族人的尸体,一边回过头道:“那你要怎么办?”楚辞撇嘴:“冲上去干掉不就行了。”查克:“……”他毁尸灭迹完毕,折回来看着硕大探照灯的越野车发了愁:“尸体还好处理,这个大家伙可怎么办呢?”楚辞不可置信道:“放着现成的车不坐,你不会还想走路吧?”“可是……”查克依旧有些迟疑,“这车很有可能会引来游族人的追杀。”“这种车在荒原上很少见?”楚辞问。“不少见,”查克摇头,“不见不少见还很常见,荒原上大部分人开得都是这种车。”“那你瞎担心什么,”楚辞抱起手臂,“外观改一下不就行了。”“可只是个拾荒者,”查克耸了耸肩,“你知道,拾荒者是除了奴役民之外最底层的职业,一个拾荒者却开着一辆越野车,这不是明晃晃的在引人怀疑吗?”“霍姆勒有赏金猎人协会或者俱乐部吗?”楚辞问。查克满脸疑惑:“那是什么?”“一种组织,认证猎人的职业身份。”“从没有听说过。”“也就是说,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咯?”“可以这么说,”查克点了点头,“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让人信服,就没问题。”“很好。”楚辞点头,“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你不再是拾荒者,而是一名,荒原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