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南枝轻声安慰他,“一定没事,你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次西泽尔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楚辞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原本上去睡觉的小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溜了回来,猫在楼梯口,安静的看着南枝。南枝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橘子却跑过来,张开小手拍了拍楚辞的脊背,稚声道:“姐姐不哭,姐姐不要难过。”楚辞抬起头来:“我没有哭,只有你这种小朋友才会哭,我们大人都是不哭的。”小姑娘噘着嘴:“我也不哭,我摔楼梯都不哭,姐姐哭。”“而且,我不是姐姐,”楚辞纠正她,“我是哥哥。”“姐姐。”“哥哥!”“姐姐!”很不幸,这次争论依旧以楚辞的失败告终,他很后悔,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把小橘子的习惯纠正过来,现在她越来越长大,肯定更不好改了。而一旁的南枝目瞪口呆。她慢慢的回过头看着楚辞,声音僵直的问:“小林,你刚说什么?”楚辞:“……”一个小时后,楚辞灰溜溜的上楼去休息,沈昼的卧室门开了一条缝隙,他躲在门后,笑得直捶地。楚辞冷冷道:“很好笑吗?”“没有。”沈昼抿着嘴唇,面部神情却还是不受控制似的上扬,“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你还笑?”“主要是我忍不住,”沈昼干脆不装了,“哈哈哈哈哈哈!”“玩脱了吧?”他喜滋滋的道,“南枝怎么教训你的?我都没敢下去,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真可惜,错过了看好戏机会。”他说着,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楚辞抱起手臂,道:“你怎么不用精神力场感知?”沈昼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对哦,我都忘了我还有这个技能点!”楚辞将拳头捏的“邦邦”响:“沈老师,你知道吗?就算我让你先跑五十米,我也还是能追上你的。”沈昼的笑声遽然一顿,面上的笑意随之消失,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本来是想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楚辞点评道:“话题转移的太生硬了。”沈昼不好意思的道:“为了少挨一顿打,转移个话题算什么。”说完他又立刻补充:“不过是认真关心你的,我确实想问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艾略特说你刚去霍姆勒就受了伤,伤没好又去了‘漆黑之眼’,你这是不要命了?”哪怕因为在“漆黑之眼”多次落水、沙漠穿行拖慢了伤口的愈合速度,楚辞后背上那条长长的伤痕现在也已经只剩下一台猩红的疤痕,过不了多久,恐怕那条伤疤也会消失,就好像他从未受过在这样的伤,也好像……他从未去过霍姆勒。连当初差点夺去他性命的伤口都已经愈合,时间真的很快。他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几天就能好。”沈昼“啧”了一下,道:“这话也就你说得出来。”楚辞从他身边挤了过去,挤进他的房间里,原本只开了一条缝隙的门随之敞开,沈昼一把将门拍上,道:“这么冷的天气,开着门会冻死人的。”他房间里的温度调得很高,大约是因为背阴,又长久无人居住,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干燥剂气息,可是呆得久了便也就闻不到了。楚辞隐约想起南枝曾说过,今年二星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上许多。“我以为北斗星的冬天已经够冷了,没想到自己家比北斗冷多了,”沈昼缩手缩脚的走到了恒温系统的出风口坐着,“早知道我就应该多带几件保暖的衣服。”楚辞:“……你是什么冻死鬼转世吗?”“怕冷怎么了?”他见怪不怪的道,“畏寒是人类不可逾越物种天性。”楚辞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扑过去将自己冰凉的手放进沈昼的脖子里,沈昼“嗷”一声跳起来,两根手指捏着楚辞的手腕将他的爪子扔出去,一脸天崩地裂的神情:“林楚辞,你的爪子是冰块做的吗?你是不是想害我!”“就当是你刚才嘲笑我的报应。”楚辞悠悠然的将手揣进兜里,道,“而且你的反应也太大了,如果是西泽尔,他根本不会嫌我手冷,还会帮我暖。”说完他自己愣了一下,面上的神情随即淡下去,直到平静无虞。“所以西泽尔是西泽尔,”沈昼语气如常的道,“我是我,我可不会像他那么迁就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楚辞没有说话,沈昼捂了一会自己的脖子,道:“我只会告诉你,清醒一点,就算他死了,你也还是照样得活。”楚辞遽然看向他,这一刻他的目光如刀剑,浸着寒星冰凌一般的冷光。“怎么,”沈昼笑眯眯道,“说了你不愿意听的话,生气了?”半晌,楚辞缓慢的摇了摇头。“你是不承认自己对我刚才的话恼怒,”沈昼淡淡道,“还是不承认,下落不明的西泽尔有可能会死?难道你在去‘漆黑之眼’之前,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吗。”楚辞道:“我随时都做好了准备去赴死。”“但你不能接受西泽尔的死亡。”沈昼道,“他的死亡带给你的痛苦高于任何其他事物。”“是。”沈昼低沉的叹了一声。楚辞茫然道:“我们为什么要探讨他的死亡?他明明没有死。”沈昼喟道:“只是一种可能性,我当然希望,他活得好好的。”楚辞嘀咕道:“他本来就活得好好的。”沈昼问:“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过完年就回北斗星,”楚辞道,“靳总说她安排了搜救队伍去霍姆勒,我会一同过去。”沈昼忖了一下,道:“我也一起过去吧。”域一悕——“不用,你不是工作很忙?”沈昼笑道:“不全是为了西泽尔,还有别的事情。”楚辞略一思索:“智光久让的案子?”“对,”沈昼点头,“艾略特在‘死鼠之塔’挖掘到一些线索,我想再过去看看。”“随你,”楚辞摆了摆手,“对了,你什么时候和靳总这么熟了,我,我去给她说西泽尔的事情时,她说你已经告诉过她了。”沈昼说:“抱个大腿有什么好惊讶的。”楚辞“嗤”地笑出了声:“看不出来啊沈老师,能屈能伸。”“开玩笑啦,”沈昼摆摆手,“靳总发现我还在调查赵潜兰,我就把从赵潜兰居所带出来的数据可能是‘丛林之心’基因实验的事情告诉他了。”楚辞并未有多少惊讶,只是笑着道:“你不是模拟了‘完美犯罪’吗,怎么还会被靳总发现?”“我技术再高超,”沈昼寂寥的叹,“奈何她有北斗星的最高权限啊。”楚辞:“……”“不过我没有提到西赫女士,”沈昼道,“只是说,怀疑赵潜兰为雾海巨头公司背后的财团工作,这件事牵涉太多,其余部分等时机成熟,你来告诉她。”楚辞嘟囔道:“我让西泽尔去。”沈昼盯着他几秒钟,最终还是叹道:“别担心,西泽尔不比你差,不论他此时在什么地方,想必也一定在想办法脱困。”楚辞埋着头“嗯”了一声。“可是……你们在‘漆黑之眼’遇到了什么?”楚辞将他在时间裂缝中遭遇讲了一遍,沈昼张大了嘴巴,随后又闭上,缓慢道:“所以你才怀疑,西泽尔可能被困在了某个时间裂缝里出不来?”楚辞点头:“对。”“可你是怎么离开的?”沈昼依旧讶然,“送你离开的那个人——”“也许你不相信,”楚辞轻声道,“我以为送我离开的那个人,是阿瑞斯·L。”沈昼愕然的瞪大眼睛,然后疯狂摇头:“这我确实不信。”“但我去过很多次L纪念馆,”楚辞说道,“在记忆走廊见过他,虽然送我离开的那个人和记忆走廊里的阿瑞斯·L并不像,但我觉得,那就是他。”“不像?”沈昼挑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L纪念馆的记忆长廊里展示的不是他的记忆?”“谁知道呢,”楚辞玩味的道,“毕竟,他们还说他死于感染宇宙未知病毒。”“我记得你还说过,深蓝航线是缺失的。”“对。”楚辞笑着道,“你不感兴趣吗?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真相。”“这是你的事情,”沈昼嘀咕道,“而且我现在有点幻灭……阿瑞斯·L再怎么说也是我少年时候的偶像,我以为他伟大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星际探索,结果他竟然死于一场阴谋?”楚辞耸了耸肩。沈昼低着头沉思着什么,就在楚辞起身要离开时,他忽然道:“你的身体真的没事了?”楚辞道:“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还和从前一样烦。”他反手关上门,将沈昼絮絮的念叨关在身后的同时,也将温暖的室温一起关了进去,走廊尽头的旧窗户洞开着,冷厉的过堂风一卷,他顿时打了三个喷嚏。恰逢南枝抱着小橘子从楼梯上来,皱眉道:“外面冷,快点进去,我一会让冯把这个窗户关上。”楚辞见她面上似乎并没有多少生气的神情,赶紧比小橘子还乖巧的点了点头,溜进了自己房间里。南枝已经提前帮他打扫过,阖上门,外面的风声顿时像是风烛残火般熄灭下去,极致的静寂之中,只余下恒温系统低微的“嗡嗡”运行声,像很遥远的地方,有一只蜜蜂。楚辞在口袋里摸了一会,找到几个药瓶——虽然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但是该吃的药他还是都记得带了。搁在床头柜上的杯子似乎没有洗,楚辞也就懒得洗,直接将药片吞了下去。很苦。但是他舌头上的味蕾像是也生了病,本来就是苦的,所以就没有什么好在意的。那药里有镇定剂,困倦侵袭进楚辞的脑海,他立刻脱掉衣服躺在了**,因为用不了两分钟,镇定剂的药效就会过去,他可能又睡不着了。他闭上眼睛,意识一直往下沉,到了某一刻,似乎清醒着,又似乎没有,但是他也不想去深究,就这么混沌着,直到仿佛听见了“笃笃笃”的敲门声。“进来。”他闭着眼睛说道。“小林,”沈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醒来没有?南枝让我问你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市场。”楚辞睁开眼:“现在是什么时候?”沈昼道:“中午十二时。”“啊?”楚辞撑着枕头坐起来,“不是下午吗?”“现在已经第二天了,”沈昼说,“你睡傻了吧?”原来已经第二天了啊……“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去,”楚辞说着下床,“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今天是个晴天,但是温度依旧很低,扑面的寒风凛冽如刀割,沈昼和南枝都裹上了厚重的防风服,楚辞也效仿之,他奇怪的问沈昼:“不是说左耶去吗?”“嗐,”沈昼无奈摇头,“我同事一听我过年要回老家,非得让我带特产。你说二星能有什么特产,地下□□吗?”三人一行从市场回来的时候推了小推车的东西,南枝坚持不在家里买一辆代步车,说是每逢出行采购还可以走动走动,俨然没到退休的年纪,生活做派却已经是退休的模样。回来之后楚辞和沈昼帮南枝处理食材,一直忙到黑夜降临,一天也就是这么过去了。第二天便是旧年的最后一天。南枝起了个大早给小橘子换上新衣服,连Neo都被她叫醒,沈昼直呼厉害。Neo下楼的时候眼睛还是闭着的,眼见一不慎就要效仿前天小橘子的后路,走在前面的楚辞反手推了她一把,才好险没有滚下去。一楼大厅里吵吵嚷嚷了整天,到了入夜,南枝不耐烦的道:“要不你们明年还是不雅回来了,我快要被你们吵聋了。”冯·修斯打趣道:“恐怕到了明年,你又要一个一个往回喊咯。”南枝白了他一眼,冯·修斯立刻自觉地去厨房里帮忙。楚辞转身往楼上走,南枝忙叫道:“小林,你干什么去?马上吃晚饭了。”“我去把晚上要吃的药拿下来。”楚辞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盯着手腕上的终端看了几秒钟,道:“埃德温,帮我通讯穆赫兰夫人。”埃德温惊讶道:“确定通讯对象是穆赫兰夫人?”“嗯。”“好的。”通讯很快连接,展开的通讯屏幕中出现了穆赫兰夫人神情惊讶的面容:“……小林?”楚辞露出一点笑容来:“您还记得我呀?”“怎么会忘呢?”穆赫兰夫人温婉的笑了起来。楚辞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冒昧的打扰您,本来和西泽尔说好过年和他一起去中央星圈的,但是因为太忙了,就……”“诶,”穆赫兰夫人道,“好孩子,你还记得给我通讯,西泽尔恐怕早就忙忘了。”“他,”楚辞的嘴唇嚅嗫了一下,低声道,“他是在忙。”穆赫兰夫人笑着说:“没关系,他就这样,我早就习惯了。不回就不回,以后时间多的是,做好眼前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楚辞“嗯”了一声,认真的道:“新年快乐。”“好呀,”穆赫兰夫人语气愉悦,“新年快乐,伯母给你准备了红包,待会记得收。”楚辞抿着嘴唇笑了笑:“谢谢伯母。”“不要告诉西泽尔,”穆赫兰夫人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我没有给他准备。”楚辞说:“我可以分他一半。”“干嘛分给他?”穆赫兰夫人不赞同道,“他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再给他了。对了,你记得给他要红包和新年礼物。”“好。”通讯断连后没多久,楚辞的终端上就收到了一笔转账信息,穆赫兰夫人还专门用了一个红色的信息提示框,看上去无比喜庆。楚辞挥手撤去了信息框,目光慢慢流转至床头柜上摆放着得另外一个终端上。那是西泽尔的终端。他低声道:“哥,新年快乐。”窗外传来模糊的“轰”一声炸响,大概是冯·修斯带着小橘子和Neo在院子里放烟花,深红金黄的焰火在天空绚烂绽放,流星幻影一般将黑夜点燃,这一瞬间里,明如白昼。今年的最后一天,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个时间别说学校,军部值班的人恐怕都没几个。”沈昼说着,和楚辞并排走出了天枢港。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港口人流稀疏,连运行通道都只开放了三个。“不过北斗星真的没有我们家里冷哎,”沈昼抬头看了看清淡无云的天空,“在二星待了两天,我觉得自己都要冻死了。”“北斗星的气候是经过气象局调节的,”楚辞道,“不会有什么极端天气,二星的大气系统常年自由发挥,说不定明年冬天比夏天还要热。”“那还是不要了,”沈昼嘟囔,“你今天去找靳总,是不是不太好?”“明天,”楚辞道,“靳总让我明天去找他。”“行,我就不跟你过去了,”沈昼道,“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就成。”楚辞点了点头。“那我回湘城了?”“嗯。”楚辞本以为靳昀初会叫他去军总大楼,结果他问靳昀初去哪里找她的时候,靳昀初直接报给他一个陌生的地址,楚辞惊讶道:“这是什么地方?”靳昀初:“我家。”楚辞:“……”边防元帅府邸也位于边防军管制大区内,公共交通无法抵达,到门口,楚辞给站岗卫兵验证过靳昀初发给他的电子访客码之后,一路进了管制大区。元帅府邸没有他想的那么气派,和周围的住宅建筑大体类同,甚至有点混入其中的意思,楚辞按下了门铃声,来接他的不是靳昀初,而是暮少远元帅。“暮元帅好。”暮少远“嗯”了一声,他穿着简单衬衫长裤,看上去倒没有平时那么严肃威重,而靳昀初要比他随意得多,还穿着家居服。“小林,”靳昀初打着呵欠,“过年好啊。”“靳总新年好。”楚辞道,“很抱歉,过年的时候还来打扰您。”“我都说让你不要这么着急过来,”靳昀初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回头使唤暮少远道,“去,给孩子拿饮料来,给我也拿一个。”“身体怎么样?”“快好了。”“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靳昀初倾身过来摸了摸他的手背,“手怎么这么凉?”“我一直都这样,”楚辞道,“我不怕冷。”“那就行,要好好吃药,”靳昀初压低了声音,“但是医生的有些屁话比如‘不能吃辣不能吃冰’这些有时候可以不听。”说话之间,暮少远从厨房回来了,他一手拿着两罐饮料,另外一手端着一杯热水,靳昀初喜滋滋去接饮料,结果暮少远将热水放在了她面前,说:“你不能喝饮料。”靳昀初问:“那你拿两瓶干嘛?”暮少远将其中一瓶放在楚辞面前,头也不抬道:“还有一瓶是我的。”靳昀初:“……”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似的,转头对楚辞道:“我已经按照你给的建议让老刘找专业的研究人员来了,搜救队人选也已经在筛选之中,主要是想问问你——”“我会跟随,”楚辞说道,“我会跟着他们一起去,尽量保护他们的安全。”靳昀初语气缓和的道:“你说反了,是他们保护你,不是你保护他们。”“我本来不想让你再去的,因为太危险了,沈昼说他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的伤势很严重。”她继续道,“但我一想,连西泽尔都愿意带你过去,我就没有理由剥夺你的决定的权力。”楚辞低低的“嗯”了一声。“另外西泽尔暂时失去下落的事情我没有对外宣布,”靳昀初道,“之前他去雾海的时候一说是休假,二是执行保密任务,现在去银河禁区的舰队都已经安排完毕……如果这次搜救依旧不能找到他的话,探索舰队应该会先行启航。”“可是——”“对外我依旧会宣称他跟随舰队出航,这种长期的探索任务,旗舰先行是常有的事情。放心,我们会一直找下去,直至找到他为止。”“谢谢。”“说什么谢谢……”靳昀初失笑,“西泽尔·穆赫兰是边防军的军官,我们为他的生命负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知道吗?之前他所在的舰队出了事故,他流落到雾海,我们找了他三四个月才找到他,后来才知道,那一整个舰队都毁了,只有他活了下来。”“所以啊,不要担心,”靳昀初缓慢的道,“他一定活得好好的,等着我们去找他呢。”楚辞点了点头,站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了,出发的时候您告诉我。”“着什么急,吃了饭再走,”靳昀初将他按回去又坐下,“我们暮元帅以后退休了可是要改行做厨师的,他做的饭特别好吃!”楚辞刚要推辞,暮少远忽然道:“吃了饭再走吧。”暮元帅大概是说话威严惯了,这一句不像是留客人吃饭的邀请,倒像是命令。楚辞只好答应:“好的。”过了一会,暮少远起身去了厨房,靳昀初拿着喝了一半的水杯进去添水,对暮少远道:“多做点味道重的菜,沈昼喜欢味道重的,小林应该和他一个口味。”暮少远瞥了她一眼:“我看是你想吃吧?”“切。”靳昀初不屑道,“我是这么居心不良的人?”暮少远没有回答,但靳昀初从他的目光中看见了回答:你是。“连年都不过了就跑回来,他心里肯定不好受,”靳昀初忽然道,“如果是亲近的人遇难,幸存者都会心有愧疚。”暮少远淡淡道:“年轻人都需要磨砺才能成长。”“哟,装的跟个什么似的,”靳昀初抱着手臂,似笑非笑道,“是谁前天晚上半夜还在和引力研究院通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担心西泽尔。”暮少远沉默着,将冷藏柜里的食材一样一样拿出来。“希望老天保佑吧。”靳昀初长叹一声,端着杯子离开了厨房。“不要太拘谨,当成在自己家里就好。”她坐在了楚辞身边,小声道,“你别看我们暮元帅平时很吓人,但其实私底下没什么架子的。”楚辞看了一眼厨房,将自己面前没有开封的饮料推到了靳昀初面前,靳昀初大喜过望,对他挤了挤眼睛。饮料罐子很小,靳昀初一会儿便将整罐饮料下肚,楚辞倏然道:“靳总,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靳昀初将饮料罐随手一撇扔给了自动清扫机器人,随口问:“什么问题?”“和精神力有关。”“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靳昀初得意地道,“我年轻的时候,精神力等级比所有人都高,论等级和操纵,他们都是垃圾,还得看我。说吧,什么问题。”楚辞低声道:“您尝试过精神力干扰吗?”靳昀初看了他一眼:“当然。”“如果,”楚辞道,“我是说如果,对一个人进行零点五秒的精神力干扰,会怎么样?”“掌控得好的话,零点五秒到一秒其实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不要轻易尝试啊,这玩意很危险。”靳昀初摸着下巴:“但是如果操纵师的潜在攻击意识强烈,被干扰者就会脑空白。”“脑空白?”楚辞下意识道,“您怎么知道。”靳昀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就是……好奇。”“诶,我记得你的精神力等级也不低,”靳昀初倏然道,“而且我看过你的操纵记录,似乎实际精神力等级要比测试出来的等级更高一些……你是在哪里测试的精神力等级?”“秦教授的实验室。”“那应该不会出错啊,或者你测试的时候只测了一次?”楚辞应了一声,道:“那应该测几次?”“最少三次,取最高值。”靳昀初若有所思道,“上次和秦老师说起,他好像说过你的精神力登记很高,但我看了记录却又只有S1……”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就只有靳昀初会说出“精神力等级只有S1”这种话了。“是能看出来的吗?”楚辞问,“实际等级和测试等级不符的话。”“别人可能看不出来,”靳昀初道,“但我可以。”楚辞想了想,道:“我的实际精神力等级确实比记录的测试等级要高。”靳昀初挑眉:“高多少?”楚辞说:“高很多。”靳昀初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三根手指:“有没有这个数?”楚辞伸出五根手指:“有这个数。”靳昀初大为吃惊。就在这时候,暮少远从厨房出来刚要说话,恰好听见楚辞和昀初两个人比划着手势,交头接耳的问,有没有这个数。暮少远:“你们俩在这搞地下暗号交易呢?”靳昀初挥手:“做你的饭去,我们俩商量军机要务呢。”暮少远冷沉的道:“容我提醒一句,注意信息保密。”靳昀初抬起头:“你在教我做事?”暮少远道:“我只是想问你,茄子要不要加鸡蛋。”靳昀初“哦”了一声,道:“不要。”暮少远:“记住今天的暗语,茄子不加鸡蛋。”“好嘞。”暮少远转身回到了厨房,楚辞大为震惊,心想,暮元帅竟然也会开玩笑?!靳昀初往沙发靠背上一仰,叹道:“难怪上次在裂谷西泽尔会带你去呼日尼尔,你的精神力等级比他还要高一些。”“我只是去打酱油。”楚辞说。靳昀初眼角的余光扫过他的脸颊:“所以你刚才这么问,是因为你也试过了?”这个“也”就很灵性。楚辞眨了一下眼睛:“我不知道还能脑空白。”“精神力是可以杀人的。”靳昀初淡淡道,“但是教科书和学者期刊不会告诉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研究这些东西是当今科技树之下的异端。”“所以……您真的试过?”楚辞低声问。“怎么,”靳昀初似笑非笑,“觉得我很可怕?”“没有。”楚辞摇头。“我在联合舰队的时候,”此时的靳昀初面上没有什么神情,她波澜不惊的道,“曾在特别安全组担任过调查官。有一次我们在边缘星域追捕到一架可疑的小星舰,这架星舰的驾驶者是一个星盗,但是星舰并不归他所有,他杀死了星舰的原主人和他的小女儿,将他的妻子锁起来,作为泄欲的工具,我登上小星舰时,那个女人已经疯了。”“后来这个星盗用女人作为人质威胁我,要我放他走,我答应了。可就在我放他离开时候,他给了那女人一枪。我已经放他离开了,他完全没必要杀人,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杀戮欲望,所以,我杀了他。”靳昀初说完,摊了摊手:“这件事最后被军事法庭评定为紧急避险,但其实我当时可以不杀他,但如果将他抓捕,送回联邦审判,最高的刑罚也只是无期徒刑而已。从那之后我就知道,如果干扰某个人的意识时,潜意识中存在攻击性质,那么这个人就会脑空白,或者再严重一些,被你杀死。”“那如果,”楚辞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干扰某人的意识,超过一秒钟呢?”“我不知道,”靳昀初干脆的说,她开玩笑似的道,“本质来说,我依旧是一个合格的联邦公民。不过……”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精神力干扰的决定性因素本来就不是精神力本身。”“那是什么?”“基因。”靳昀初道,“是特殊基因,其实精神力等级的高低多少也会受到基因的影响,只是这几年基因主义分子没那么猖獗,管制也更严格,所以基因唯上论和基因主义的势头才降下去一些。你是特殊基因拥有者?”“西泽尔说我是。”“没有检测过?”靳昀初疑惑道,“你们小学入学之后应该每年都要进行一次基因检测的。”楚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没念过小学。”人家读小学的时候,他和沈昼在与人贩子斗智斗勇。人家读中学的时候,他在雾海杀星盗。人家读大学的时候……哦人家还没读大学他就读大学了。靳昀初忽然想起,他的监护人是沈昼和南枝,而南枝是冯·修斯的情人,冯·修斯是雾海的赏金猎人,沈昼虽然身在联邦,但是和雾海也长期保持着联系,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林这个小家伙的成长环境,恐怕并不那么单纯。她小声对楚辞道:“未经登记的特性基因是违反《基因法》的。”楚辞:“……那怎么办?”“没关系,”靳昀初说,“我有最高权限,我给你走个后门,补录一下。”楚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