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楚辞起床。他按照陆医生说的将西泽尔也叫醒,然后笑眯眯问他:“今天还饿吗?”“饿,”西泽尔爬起来,将被子叠好放在床脚,语气如常的道,“今天应该可以东西了。”“还是先去检查吧。”两人到医疗室的时候,陆医生才刚刚到,他惊讶道:“怎么来这么早?”西泽尔说:“昨天下午就睡着了,今天醒来的很早。”楚辞没有特别在意他这句话,陆医生笑道:“我还害怕你一睡不起。”他照旧给西泽尔做了全项目的检查,划拉着投射在空中的光屏检查报告,道:“本来我还想给你用点药的,但是现在看来常规的治疗计划不适合你……我建议自然恢复吧,看检查报告,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小张,”陆医生高声叫道,“那两盒‘左拉宁’来。”他回过头,对西泽尔道:“是修复肠胃功能的,早晚各一次,不要吃刺激性食物。”“好。”“行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陆医生笑着摆了摆手,“今天可以吃饭了,但还是要以清淡为主,多了,高压缩的能量块、蛋白棒,也都不要碰。”“我觉得他应该不会主动去吃这些东西。”楚辞吐槽。离开医疗室,楚辞带着西泽尔直接去了餐厅,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的道:“你终于可以尝尝餐厅的馅饼了,苏珊大妈手艺比暮元帅还要好。”西泽尔颇为惊讶道:“暮元帅?”“嗯,”楚辞点头,“从霍姆勒回去那段时间我经常去靳总家蹭饭,我觉得暮元帅的厨艺水平和我姨不相上下。”“但是都不如未来号餐厅的苏珊大妈?”楚辞“呃”了一下,严谨的道:“就馅饼这一个单独的面点来说,在我认识的人里,确实没有人能比得上苏珊大妈。”他如愿以偿的让西泽尔尝到了苏珊大妈做的馅饼,只不过又在餐厅里碰上了医师助理小张,他诚恳的建议西泽尔不要吃太多“死面”的食物,所以西泽尔只吃了四分之一的馅饼,其余都进了楚辞的肚子。吃过饭后,白粤匆匆忙忙的来找西泽尔,说是通讯信号波段已经维修好了,现在讯号稳定,可以通讯北斗星,并直接将西泽尔带去了一间单独的通讯室。“为什么不去舰桥?”楚辞问。“因为有些讯息无法公开。”西泽尔说完补充了一句,“但是你可以去。”为了保证通讯过程中传输稳定,所以在远空航行的星舰上,重要通话一般都会采用大型通讯设备来进行。白粤带着楚辞和西泽尔过去的时候,通讯官正在重新设置加密通讯频道,抬起头看了一眼,就招呼楚辞:“小林啊,顺手来帮我测试一下C组3号密钥。”楚辞从他手中拿过数控板,鼓捣了半天,道:“不适配,要不试试A组?”“A组我已经试过了,再试试E组。”半个小时后加密通讯频道设置好,通讯官才后知后觉的诧异道:“你怎么跟过来了?舰长不是说,穆赫兰师长要和元帅通讯。”楚辞一本正经道:“我也有事要和靳总汇报。”通讯官竟然丝毫不怀疑,他将数控板放回卡槽里,道:“那正好,你知道密钥,有问题自己调试,我就不过来了。”他哼着小曲转身就走。楚辞哭笑不得:“您也太不负责任了。”通讯官潇洒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你还会调试加密通讯频道?”西泽尔惊讶道。“在星舰上时间久了很无聊,就什么都学了一点。”西泽尔问:“为什么不休眠?”楚辞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失去意识。”他说着,连接了北斗星坐标通讯。少倾,通讯屏幕上出现了暮少远的身影,西泽尔看着他,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未来号上的远航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入休眠,或者是他们都还很年轻,三年时光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多么深的岁月痕迹,唯有白粤及肩的长发让西泽尔感觉到了时间的变迁。可是此刻,当他见到暮少远的时候,这位他的上级,他的长辈,比之上次见面法令纹已然深了几分,西泽尔才深刻的意识到,现在已经是三年之后了。暮少远照旧神情肃然,蹙起的眉头仿佛起伏的山峦,眉毛还是那样刀锋一般立着,让人望而生畏。“元帅。”西泽尔敬了个礼。暮少远“嗯”了一声,沉沉道:“回来了。”“暮元帅好。”楚辞凑过去问,“靳总从医院回来了吗?”“上个星期刚回,”暮少远的语气缓和了些,“现在还在家里休养,不过他知道你回来,今天早上就过来了。”最后一句话是对西泽尔说的,他刚说完,暮少远那边就横插进来另外一道声音:“说了让你等着我。”靳昀初也出现在通讯屏幕内,她比以前更瘦,更苍白,下颌尖锐的几乎形销骨立,能明显看出军服宽松了一截,只是挂在身上一般。“咦,你不会是去医院待了三年吧?”靳昀初打量着西泽尔,玩笑道,“怎么和我差不多。”“我经历一些很奇妙的事情,”西泽尔道,“但是没有去医院。”“有多奇妙?”靳昀初抱起手臂,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我上次听见很奇怪的事情还是小林说他在179基地见到了一条龙。”“恰巧,和179基地有关。”靳昀初骤然忆起三年前,他失踪之前那趟冒险之旅的目地。“我和林在霍姆勒的时间裂缝里失散之后——”“接着说,小林已经把之前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我非常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银河禁区附近的远空中。”西泽尔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道:“我所经历的时间并没有三年这么久,而只过去了几天,加上我在宇宙中漂流的时间,一共不到一个月。”靳昀初缓缓的皱起眉:“这是怎么回事,因为霍姆勒星的时间场混乱吗?小林说你们去了银河历三百多年。”“是。”西泽尔点头。他从进入“漆黑之眼”说起,一直到与楚辞在银河历三百多年的时间节点走散,省略去了他遇到楚辞的片段,主要复述了和阿瑞斯·L的谈话,最后道:“我将阿瑞斯先生最后一次星际探索的成果,和完整的深蓝航线都带了回来,如果您现在方便安排接收的话,我可以直接传输。”饶是暮少远和靳昀初这两位位高权重、见惯了风浪的大人物也一时间被他刚才那番话中所含的信息量震慑住,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耳熟能详的伟大探险家死于一场惊天谋杀,而那场谋杀背后,是人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来灾变的真相和秘密!西泽尔说话一向言简意赅,但就是那简单的一段话,犹如利刃一般,单刀直入厚重辉煌的历史,将其撬开一条缝隙,光辉之下不见青简,却尽是蛆虫。“抱歉,我不得不怀疑你这番话真假,”靳昀初沉声道,“这太不可思议了。”“可这些和我之前获知到的信息都能对得上。”西泽尔道,“古董号坠毁之后,古董号的船员逃离霍姆勒去了雾海其他星球,建立了‘绿色通道’来避难,联邦安全局常年在对他们进行清剿,哪怕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安全局也依旧有类似的秘密任务。”“可是如果真的像西泽尔所说,现存的深蓝航线是错误的,那么过完十几次星际探索,”靳昀初凝重的道,“包括你们这次的探索任务,根本就没有意义。”暮少远面上的神情与她相差无几,他缓慢地道:“过去两百年中,星研院、联邦政府、三军军总一共对远空进行过十五次探索,只有一次取得了探索成果。”楚辞忽然道:“那次探索成果时虚构的。”“什么?!”“按照雾海为轴心坐标进行换算,苏比雷纳·琼斯舰长所发现的加纳星系就是梅西耶星云边缘,它根本不存在。联邦的科研人员大概不清楚雾海的轴心坐标,而那个星系又是不可利用星系,所以这么多年也就无人问津。”靳昀初凝声问:“小林,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因为琼斯舰长是奈克希亚的叔叔,”楚辞道,“她偶尔提起过一次,还说舰队回来的时候遭遇了事故,很多船员都失去了性命,琼斯舰长也换上了精神疾病,状态很不稳定,常年在疗养院中治疗。”“这件事有猫腻,”靳昀初低声道,“十五次探索中唯有这一支舰队取得了成果,却还出了事故,这足以说明,深蓝航线确实有问题!”暮少远思虑了一瞬,沉着道:“我现在就让克瑞斯去安排,这件事太重要了,得建立一条专门的单向传输通道。”“什么时候能建立好?”“二十四小时。”“得再快一点,”靳昀初皱着的眉久未舒展开,“如果真的确认深蓝航线缺失或者错误,我们这次探索任务……”“可以重新设置航线吗?”楚辞问道,“按照正确的深蓝航线设置,然后到达真正的银河禁区。”“不,”暮少远冷声道,“一旦确认深蓝航线确实错误,未来号立刻返航。”“探索银河禁区是边防军的传统,但是如果银河禁区埋藏的是中央星圈掩盖了多年的秘密,为此他们不惜愚弄联邦公民几百年,甚至谋杀一位伟大的探险家。未来号出航也是经过中央星圈批示的,我们无法保证未来号的航程是否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一旦你们去了银河禁区,就意味着这个秘密的曝光。”“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像谋杀阿瑞斯·L那样,解决掉未来号?”暮少远缓缓的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哪一方主导,最好一切保密,不要轻举妄动。”通讯频道里静默了半晌,靳昀初倏然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泽尔也算是完成了银河禁区的探索任务。”她笑着对西泽尔道:“我骗你父母说你去执行秘密任务了,你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倒是真的称得上‘秘密任务’。”西泽尔怔了一瞬,下意识道:“我父母信了吗?”“穆赫兰元帅肯定没有信,”靳昀初道,“但是你母亲有没有信,就看你父亲怎么给她说了。”“对了,”西泽尔问道,“丛林之心最近动向如何?”靳昀初微微摇头:“白兰去年当选了上议院议员,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动作,让人很难捉摸。”“不过这两年基因主义似乎又有兴起的势头,北斗星不太明显,我听沈昼说,中央星圈尤甚……”“记得给你父母通讯,”靳昀初最后道,“也好圆上我说的谎话。”“好,我记住了。”通讯结束,西泽尔低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楚辞,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惊讶的情绪来,便道:“你好像对我刚才说的都有所预料?”“能猜到一点,”楚辞将手肘支撑在膝盖上,双手合在一起捧着自己的脸颊道,“毕竟除了你之外,我是对这件事最了解的人了。”“可我刚才还没说完。”西泽尔坐在了他旁边。“什么?”“你还记得吗?”西泽尔轻声问,“你第一次去‘漆黑之眼’的时候,在沙漠里遇到过我。”楚辞一愣,慢慢抬头看向他:“……那不是梦?”“对,不是梦。”西泽尔笑着道,“你还咬了我一口,我给你了四颗子弹。”楚辞一把将他的手抓过来,食指上还能看出浅浅的一圈伤痕,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弭而去。“我一直以为那是梦,”楚辞急迫的道,“是我离开‘漆黑之眼’后凭空多出来的记忆。”“阿瑞斯先生说,最好不要干涉过去的时间节点,否则很容易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所以我在古董号的走廊上看见你和刘正锋搏斗的时候,就只能远远看着。”楚辞彻然了悟,震惊道:“原来那个时候,是你救了我?”“准确来说,还有阿瑞斯先生。”西泽尔温和的道,“他一直在等你,因为他穿越时间去了未来,在179基地里留下线索,他希望有人可以因此去找他;而他也一直在找我,因为你告诉他,有一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同伴也在时间里迷路了,所以,你也救了我。”命运就好像一条衔尾的蛇。兜兜转咋之后,却又回到了原地。“原来如此……”楚辞叹道,“可是他又怎么能确定,一定会有一个人去过‘漆黑之眼’之后又去过179基地的‘深渊’呢?这种概率实在太小了。”“不是‘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西泽尔看着他,眼底泛起笑意,“而是那个人,只会是你。”“因为,我去找你了。”一直到中午吃饭,楚辞也没有明白西泽尔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再去问,西泽尔却只是神秘的笑笑,缄口不言了。下午,靳昀初紧急通讯拉尔米勒奇,楚辞在舰桥和奈克希亚驻岗,大约十分钟后,拉尔米勒奇从通讯室回来,罕见的神情有些凝重。“你怎么了?”奈克希亚都被她搞得紧张起来,“靳总说什么了?”拉尔米勒奇摆了摆手:“过几天才能知道结果,到时候再说吧。”过了一会,奈克希亚被轮机长叫去了轮机室,拉尔米勒奇压低声音问楚辞:“你早上和穆赫兰在一起,航线的事情你知道,对吧?”楚辞却只是眨了眨眼,没有回答。拉尔米勒奇唏嘘的道:“这次回去之后,恐怕不会平静咯。”楚辞吃过晚饭才回舱室,他一进舱门看到西泽尔坐舷窗前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哥?”他叫了一声。西泽尔回过头:“怎么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没有,”西泽尔道,“昨天睡太久了,今天哪有那么容易睡着。”“那你坐在这,想什么呢?”“没想什么,”西泽尔转过身打开了终端,“正要给我妈通讯。”楚辞答应了一声,抱着换洗的衣服去了淋浴间。通讯连接。通讯屏幕里穆赫兰夫人还在笑着对旁边的说话:“……也不知道是谁,没有显示通讯ID。”当她看向通讯屏幕的时候了愣了半晌,才道:“儿子?”西泽尔“嗯”了一声。“西泽尔?”穆赫兰夫人的神情由惊到喜,眼中几乎瞬间就盈满了泪水,“你……你回来了?”“我回来了,”西泽尔想了想,道,“任务结束了,我就归队了。”“你怎么,怎么这么瘦了?”西泽尔耐心的道:“有一段时间物资匮乏,所以就瘦了一些,不过医生说没事,您不要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穆赫兰夫人泣不成声,她偏过头擦了擦眼泪,道,“你这是在什么地方?似乎是星舰上。”“未来号,”西泽尔答道,“我之前不是告诉过您,要去执行一个长期星际探索任务吗。”穆赫兰夫人逐渐止住了泪水,狐疑道:“真的是去执行任务了?”“不然还能怎么样,”西泽尔无奈道,“现在任务完成,就回来了。”这时候,盥洗室的门开了,楚辞走出来时刚好从通讯屏幕边缘一闪而过,穆赫兰夫人讶然:“那是阿辞?你真的在未来号?”“真的,”西泽尔挑眉,“您怎么知道林的名字?”“当然是他告诉我的呀,”穆赫兰夫人打量了儿子半晌,叹气道,“真是活受罪,我虽然通讯都说你瘦了,但那只是想让你好好吃饭,可这次呢?你真是瘦得让我当妈的心疼,要不别在边防军待了,回中央星圈来吧?至少还能在妈妈身边。”西泽尔哭笑不得:“妈,您说什么呢?我难道不工作了吗。”“我觉得行,”穆赫兰夫人又叹了一声,“但你肯定不行,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阿辞,”她抬起头叫道,“阿辞?来伯母看看你瘦了没有。”楚辞拿了根橡皮筋绑好头发,走到通讯屏幕跟前来:“我肯定没有。”难得穆赫兰夫人终于实事求是了一次,点头道:“是没什么变化,要好好吃饭知道了吗?注意身体,别学你哥……”楚辞点头:“好。”通讯断连,西泽尔看着楚辞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忽然轻声叫道:“阿辞?”楚辞回过头:“干嘛?”“不干嘛,”西泽尔道,“我能这么叫你吗?”楚辞满头问号:“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哦。”楚辞“砰”一声关上洗衣机的门,若有所思道:“靳总今天下去通讯了阿特弥斯指挥官,看样子,我们可能真的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我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西泽尔道,“在得知银河禁区真相的前提之下,远航是否还有意义。”“但是元帅的决定是正确的,未来号出航是报中央星圈批示,确实不宜冒险。”楚辞点了点头,将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过了一会,他关掉了舱室的照明,对西泽尔道:“早点休息。”“你不睡觉?”西泽尔问。“我在看云照将军的日记。”三年来,这本日记已经被他翻阅了无数遍,西泽尔回来之后,他从前的那些谜题都迎刃而解,再看缀在最后,那些出自阿瑞斯之手的,关于179基地的设想时,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惆怅。那个时候,也许他的心情和自己刚来到这个时代时会有几分相同吧?这个在时间中旅行的人。或者,他也当自己是个过客。楚辞看了一会就关上了阅读器,可是他依旧睡不着,哪怕他收起了精神力场,还是睡不着。失眠就像一个难改的习惯,他也曾试图调整,或者依靠药物去治疗,可是没有用。他悄悄听了一会西泽尔平稳的呼吸,知道他大概已经睡着了,才无声的爬起来,打开柜子去拿药。一开始的时候他只吃两颗,后来就变成了四颗,现在变成了六七颗,他往药瓶盖子里倒了六颗,又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好像就是吃了六颗,但还是睡不着,往瓶子里一瞅,就剩两颗,他干脆都倒出来,然后拿着杯子去接水,免得自己又像昨天晚上一样差点噎死。可就在他刚转过身走向净水器的时候,舱室的灯忽然毫无征兆的亮了起来。楚辞蓦然回头,西泽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床边沿,定定的看着他。他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了?”“你在干什么?”西泽尔问,语气平静。“我想喝水。”楚辞朝他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杯子。“桌子上那是什么?”楚辞下意识道:“没什么——”“是什么药?”“不是什么药,就是维生素。”“说实话,”西泽尔站起身走到他跟前,逆着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可是他的目光犹如冰凌一般落在楚辞身上,“不要对我说谎。”楚辞沉默着,半晌,终于在他逼迫的目光中道:“镇定剂。”“为什么要吃镇定剂?”“睡不着。”西泽尔大步跨到桌板跟前,拿起药瓶看了一眼,药瓶上并没有标签,显然已经被楚辞撕掉了,而旁边的盖子里盛着将近十颗药片,看上去像一堆小雪山。“睡不着就吃镇定剂?”西泽尔都要被他气笑了,“你知不知道这种药物是会成瘾的!”“我又不会,”楚辞无所谓道,“而且根本也没多少作用。”“你一次性吃这么多片?”西泽尔冷声道。楚辞听出来他真的生气了,只好垂着头道:“没有,只有刚才看这一瓶快完了。”“吃药多久了?”楚辞抿着嘴唇不说话。“说!”“忘了。”“你——”西泽尔轻微地吸了一口冷气,又吐出来,他闭上眼睛好一会,道,“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我……”“我睡不着,”楚辞声调平平的说着,“我真的睡不着。一开始我以为是昏迷的太久所以暂时不需要睡眠,后来发现根本不是。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天晚上的洪水,然后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清醒。”“所以,”西泽尔声音艰涩的道,“你从三年前就一直靠吃镇定剂入睡?”“两年零十个月。”楚辞纠正他。西泽尔:“……”他放缓了声音:“为什么会睡不着?有去看过医生吗,医生怎么说?”“陆医生帮我检查过,”楚辞摊手,“他说我好的很。”半晌,西泽尔道:“就算我失踪,那也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楚辞重复,“我知道不是,可是……”可是他依旧会忍不住一遍遍的想。如果在水底他抓住了西泽尔的手,如果一开始遇见阿瑞斯的不是他而是西泽尔。自己怎么样无所谓,他只想让西泽尔回来。他难过了那么久。等到他终于觉得自己不再难过了,可后来却发现,时间并没有将他治愈,只是时间久了,人就只能将有些事情埋在心里,越埋越深,越来越深。“给我,”他摊开手,看着西泽尔道,“这是最后一瓶,吃完我就不吃了。不管能不能睡着,我都不吃了。”西泽尔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一小把药片,手掌一翻,那些药片全部落在了垃圾桶里,像是一场颗粒分明的雪。“你!”楚辞看着他半晌,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他将水杯躺在床边的壁柜里,往**一趟,拉过被子蒙住头。舱室的灯无声熄了下去,好一会,西泽尔问:“我刚回来那天晚上你不是睡着了吗?”楚辞没好气道:“谁知道。”过了几秒钟,他感觉自己身边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然后听见西泽尔的声音在他旁边道:“给我挪一点位置。”楚辞掀开被子,昏暗中瞪了他一下,往里挪了挪,道:“你不嫌挤啊?”“我不嫌。”西泽尔的声音里有一抹笑意,等到楚辞躺好了,他才躺下,楚辞将被子扔过去一半,却依旧面朝着舱室壁。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辞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依旧没有睡着。可是后来,他的呼吸逐渐的低下去,逐渐只剩下极其轻微的气息声。西泽尔抬起手想去给他盖被子,动作悬在空中半晌,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舷窗外的星辰漂浮过了一千颗,可是却再也没有人去陪它们数数了。两天后的下午,未来号舰长拉尔米勒奇收到了来自北斗星边防军军部的元帅令,即日起,舰队返航。拉尔米勒奇本人似乎对此并不惊讶,旗舰上的各位也只是一开始表达了几分疑惑之后,就服从了命令,重新设置航线,调转方向,回航。“可还是什么探索结果都没有。”奈克希亚站在旗舰巨大的舷窗前说道。舷窗外是浩瀚深广的宇宙,瑰丽的星辰漂浮移转,今日如此,亿万年如此。“其实出航的时候我就应该预料到,”奈克希亚摇了摇头,“都快半个世纪了,远空探索从未停止,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也许星际探索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在想什么?”拉尔米勒奇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心不在焉的附和道:“是。”“你不会因为要返航所以才这么失落吧?”奈克希亚笑道,“虽然我们执行的是五年的探索任务,可是现在都快要三年了,也只是发现了一些未记录的天体而已,元帅要求返航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回去之后还不是该升职升职,该授勋授勋,你担心什么?”拉尔米勒奇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可是奈克希亚再问时,她什么都不说了。身为未来号的舰长,拉尔米勒奇当然知道未来号回航的真正原因,他担心的是元帅和靳总最终的决定。如果……这就像是一颗不定的炸弹,总有一天,会“砰”的炸开,将时间一切虚伪的谎言,炸的稀巴烂。==“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加纳星系,”靳昀初将一叠印刷出来的资料扔在暮少远的桌上,“我没有让他们传输,只是用了物理印刷,这样保险一点,你看完之后就立即销毁掉。”暮少远一页一页的将这些资料翻看过去,脸色阴沉如雷暴雨天。“这项任务是星研院批的,”靳昀初道,“报批的舰队规模比未来号舰队大多了,但就算是回航途中遇见了陨石雨,发生了事故,也不该就回来那么点人,而且这些人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就是被远调,现在想找到一个能说话的都难。”“造假?”暮少远抬起凛冽的眼眸。“连探索结果都能造假,星舰规模造点假算什么?”靳昀初挑眉,“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件事是谁搞的。胆子真他妈的大啊,这种事情也敢造假,远空探索经费那么大一笔,都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意思是,”暮少远缓缓道,“幕后的人是为了骗取探索经费?”“不然我真的想不到理由了,图什么呢?费那么大精神。”暮少远将靳昀初带来的资料投进了自动清扫机器人的嘴里,纸张瞬间粉碎成屑。他若有所思的道:“这件事和311舰队一样,恐怕不好查……”靳昀初摆了摆手:“下午穆赫兰会通讯,你和他说吧。”“你告诉他了?”暮少远似乎有点惊讶。“你刚才看的资料就是他发过来的,”靳昀初道,“不然你以为我能这么快拿到星研院的东西?”“他没问题你原因?”“他没问,”靳昀初秀致的眉缓缓皱起来,“我总觉得,他似乎知道什么。”“穆赫兰精着呢,”暮少远沉缓的道,“要不然他一个军方高级将领,能和中央星圈那群政客和平共处这么多年?”“对了,未来号要多久能回来?”“就算接连远程跃迁,也得半年之后才能回来吧?”半年后。陈柚今年的寒假过得很不舒坦。因为刚过完年没几天,她就被导师叫回了学校,连她爷爷都唏嘘的道:“怎么这个学还越上越辛苦了?”陈柚欲哭无泪,她能怎么办,当然是按照老板的吩咐回学校啊。从北斗学院毕业之后她就申请了本专业一名教授的硕士,今年她的师兄师姐几乎都面临毕业,导师没有别的学生可以奴役,她就成了最可怜的那个。回学校之后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放回寝室就赶去了实验室。不过好在她的导师虽然严格的要是,还总是奴役她干活,该给的工钱却一分不少,发论文也愿意带着她,甚至有时候她做实验和测试,老板就在旁边盯着,给她吓得战战兢兢,梦回当年练习机甲操纵时,纳金斯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青葱岁月。她还差几个月才成年,因此被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戏称为“天才”,但是她知道,自己压根不算什么天才,这时候她就会做出少见多怪的神情,摆摆手:“我算什么,我有一个朋友,入学就是179基地联合训练第一名,二年级就在秦教授的实验室实习,还是那一届机甲联赛第一名,这才是天才!”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谁,但是每逢这时候,却也都乐意将这位天才的传闻逸事再拉出来聊一聊,毕竟当年机甲联赛的结束后,据说中央军校某位也很优秀的参赛选手本来打算向这位天才表白,结果人家连领衔授勋仪式都没有参加,直接去执行远空探索任务了。虽然也有人说她背景不简单,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家世背景反而都成了陪衬。“陈柚?”陈柚还没有进实验室就听见自己导师在叫自己的名字,她将行李箱往旁边的休息室一推,连忙跑过去道:“来了来了,老师下午好。”导师见她跑得满头大汗,也就放缓了语气:“还没吃饭吧?那边有我刚才买的面包,你先吃一点垫一垫。”“好嘞。”“今天叫你过来呢,主要是我们实验室新接了一个外包项目,”导师慢慢地道,“是太阳花的,今天他们那边项目的负责人会过来,我先带你去见一见人家,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沟通。”陈柚眼中一亮。导师这番话其实就是要带着她做项目的意思,这样的项目给不给钱不重要,等到以后她毕业了,履历上有这样的一笔,能作为很多大公司的敲门砖。林临走的时候告诉她,等到星际探索任务执行完毕,他回来的时候可能会去军队服役,当时陈柚因为这件事思考良久,最终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走和父母相同的道路,于是便和奥兰多一起申请了硕士,继续学习深造。车子从空间场穿出,停在了一家陈柚从未来过的餐厅门前,机器人指引着停车场的位置,导师停好车之后,一边叮嘱陈柚待会不要乱说话,一边带着她走进了餐厅。而当陈柚走进包厢,看见那位坐在圆桌旁的金发年轻人时,惊讶的叫出了声:“诺亚学长?”克里斯托弗·诺亚目光漫然的瞥了过来,一瞥之下,同样也惊讶道:“柚子?”导师笑呵呵的道:“怎么,诺亚先生认识我的学生?”“韩教授客气了,叫我克里斯就好,”诺亚和韩教授握了握手,解释道,“我和柚子是朋友,以前还没毕业的时候,还同属一个社团。”“嚯,那还真是巧了,今天都是熟人。”“是的,您快请坐。”诺亚示意适应生拉开椅子,转头对陈柚道,“柚子你也坐。”那一年机甲联赛的团体赛的时候,奥兰多正好和诺亚分在了一个团队,他们的成绩也不错,一来二去就熟了。而林去参加远空探索任务之后,陈柚因为无聊,就替代了她在S俱乐部的位置,这时候她才知道,林和诺亚私底下的关系竟然不错,慢慢地,他们也就熟悉了起来。席上都是熟人,诺亚干脆将助理支了出去,很快谈完了项目的事情,因为是熟人,陈柚也就没什么好局促的,一边吃东西一边和诺亚聊天。聊着聊着,诺亚忽然道:“林是不是快回来了?”陈柚一算时间,欣然道:“对,是快回来了,我就说好像总有个什么事似的,但是总是想不起来,原来是她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