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怔了一下,半晌,才语气和缓地道:“为什么忽然这么说。”“我在颂布的记忆里看见了斯诺朗医生。”楚辞低声道,“就在你让我看的那个记忆片段,我看见了她的脸……是斯诺朗医生。”这是一个非常,非常久远的名字。久到楚辞刚说出口的时候,西泽尔的反应慢了一拍,才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才明白,楚辞刚才那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惊愕道:“西赫女士——”“是,”楚辞几乎急迫地打断了他的话,“很久之前在长河星被颂布杀死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斯诺朗医生,而在锡林星的一直都是别人,是……”西赫女士。当楚辞第一次听说西赫女士的时候,颂布手臂上的刀叶穿透了他的肚腹,血液横流,生命颓靡之际,他任何清晰的念头都无法成形,但他仍旧记住了那个名字,她意味着仇恨和敌人。而现在他忽然得知,这个被他一直视为敌人的人,极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在他在生活的环境中。她可能是一双冷漠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他和老林;也可能是一只藏匿于暗处的耳朵,听取去他和老林的每一句对话。她是谁?她想要做什么。“如果锡林的斯诺朗医生就是西赫女士——”“不,”西泽尔温和地打断他的话,“如果真正的斯诺朗医生被颂布杀死在长河星,那么锡林的斯诺朗医生大概率是一个复制人,所以她背后的那个人,才是西赫女士。”“可是这有什么区别?”楚辞皱着眉,“锡林只是一个废弃的矿星,她在那里唯一的目地只能是老林。”西泽尔沉默不语,因为这项推断毋庸置疑。楚辞的眉头皱得越深刻了一些,他道:“如果是这样,也就能解释当初打劫311舰队的星盗为什么会将虫洞的跃迁点设置在锡林,就是因为斯诺朗医生在锡林吧……或者说,那个跃迁点,根本就是她一手操作的。”半晌,西泽尔苦笑:“你说得对,可是……”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晚上锡林就忽然出现了基因异变,因为引来了执行委员会和勃朗宁,粒子炮炸开之后,锡林变成了一片焦土,那些生命,葬没于尘埃之中。“如果他还活着。”西泽尔忽然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他的话语中有很明显的停顿,但是不应该存在的希望,不过都是妄想而已,他微微闭了闭眼,继续道:“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你?”楚辞张了张嘴,声音喑哑:“说不定,他有什么苦衷?他被限制了自由?”西泽尔冷静地道:“我虽然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可以杀死基因异变的怪物,屡次让联邦最顶尖的‘猎光者’吃瘪,甚至可以修一架星舰,就算他被某种因素禁锢,这么多年,还不够他逃出来吗?”楚辞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没有言语。西泽尔去拉他的手,却被他侧身躲开。半晌,西泽尔道:“好了,我给你——”他话没有说完,楚辞蓦然伸手推了他一下,用的力道不重,但却也不算轻,西泽尔没有防备,一下子被他推得仰过去,侧身跌倒在地毯上,他一只手肘撑住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楚辞背朝着他,一声不吭。西泽尔坐起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阿辞?”楚辞不理他。西泽尔又拉了一下,楚辞还是没什么反应,于是他抓住楚辞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他拽到了自己怀里。楚辞板着脸道:“你做什么。”“我说错话了?”西泽尔问,“你这么不高兴。”楚辞将脸颊埋在他肩颈的位置,闷声道:“我只是幻想一下而已,你怎么连想象都要戳穿。”“可是很久之前我们就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西泽尔揽住他的腰,“你还记得我当时说过什么吗?”“……记得。”“而且,”西泽尔微微后退了一些,于是楚辞顺势抬起头来,听见他道,“你不是还有我吗?”“死亡和时间都不能改变的唯有爱,他爱你,我也是。”许久之后,楚辞看着西泽尔沉绿的眼睛,喃喃:“你现在可以亲我了。”于是西泽尔顺从他的意愿,倾过头去亲吻他。他身上刚刚洗过澡水汽还没有干,氤氲着潮湿而温暖的味道,楚辞的眼睫颤了颤,视线闭合成一线缝隙,在这一线缝隙之中,他看见窗外的投射进来,蒙昧的光影落在西泽尔的脸颊上。他被迫仰起头,口齿间的气息被掠夺,他想起刚才看见窗外,一块模糊的圆形路灯挂在参差的树冠上,像是不分明的月亮。他轻轻地吸了一口冷气,因为西泽尔的唇贴着他的耳廓,然后往下,到后脖颈。西泽尔问:“你之前的伤好了吗?”楚辞嘟囔道:“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感觉自己的衣服下一凉,还没有来得及躲就被他西泽尔环住腰身禁锢起来,他们贴得很近,于是楚辞又不觉得冷了,可是他越来越热,就想推开西泽尔:“你别亲了,我难受。”西泽尔问他:“哪里难受?”楚辞皱着眉,没有回答。西泽尔起身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在了**,这时候楚辞又觉得有些冷,他攥着西泽尔手腕:“我冷……”西泽尔安慰他:“没事,一会就好。”他低下头去,楚辞抓着他的头发,有些茫然地扬起头。许久,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发热的眼睛,西泽尔凑过来去吻他的时候,他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于是侧过脸躲开了,西泽尔的唇落在他的下颌上,而后极其轻地道:“阿辞,我想要你。”楚辞用力按了按眼眶,嘟囔道:“这个时候,你就不用再问我了吧……”次日一早,楚辞醒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浑身发热,他迷迷糊糊的想要找一点凉快的地方,却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因为西泽尔抱他抱得太紧了。他好像还没有醒来,楚辞害怕动作太大吵醒他,可是他实在太热了,明明还不到夏天,恒温系统也开着。“怎么了?”西泽尔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大概是因为刚醒,他的鼻音很重,有些模糊。“我热,”楚辞道,“你放开我。”他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像是嗓子在发炎。西泽尔将他松开了一些,楚辞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起来,去给我倒水,我要喝水。”西泽尔笑道:“好。”他起身,楚辞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倒也不是他有多懒,主要是实在不想动。他已经不记得昨天晚上他们是什么时候睡觉的,反正最后是西泽尔抱着他洗的澡,也没有再给他换睡衣,他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往外望了望,一眼看到自己的衣服丢在地毯上,就觉得算了吧,还要自己过去拿,不如躺着。西泽尔给他倒水回来,楚辞懒洋洋地爬起来,被子从他肩膀上滑下去,黑发掩盖之间,红痕隐约,西泽尔摸了摸鼻子,声音很低地问:“你……还疼吗?”“不。”楚辞将杯子塞回到他手里,又钻回了被子里缩成一团。不仅不疼,他还觉得有点爽。但是破天荒的,这句话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真难得,他面无表情的想,他竟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那你,要不要起床?”西泽尔问,然后不等他回答就继续道,“要是不想起的话就再睡一会,我告诉南枝女士你不吃早饭了。”“谁说我不吃?”楚辞掀开被子,“我这就起床——”他又把被子盖了回去,若无其事道:“你去给我拿衣服。”西泽尔将他的衣服拿过来,楚辞本来想钻回被子里去穿,转念一想,又不是没看过,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穿好衣服,只是速度非常快,西泽尔在旁边忍不住提醒:“你扣子扣错位了。”楚辞:“……”他只能解开扣子从新扣,等扣好一抬头,见西泽尔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他大力扭过去头去,却正好将后后颈上一枚吻痕送到西泽尔面前。“你要不换件衣服?”西泽尔问道。楚辞回过头:“为什么,我们中午就走了。”西泽尔抬起手指,在他脖子靠近发尾的位置抹了一下,轻笑道:“痕迹,有点明显,如果你不想被别人看到的话,就换件有领子的衣服。”楚辞疑惑的“啊”了一声,随即立刻想到他说的“痕迹”是什么,一把捂住自己的脖子,恶狠狠道:“下次不准在这么明显地方。”西泽尔挑眉:“还有下次?你昨天晚上不是说,再碰你一次你就杀了我……嗯,差点哭了。”楚辞:“……”他默默转过身去叠被子。“我来吧?”西泽尔走到他旁边,“你不是很讨厌叠被子吗。”楚辞沉默了一下,道:“我忽然又不讨厌了。”西泽尔没忍住笑出了声,楚辞“啧”了一声:“有什么好笑的?”“没有,”西泽尔抿起嘴唇,“我只是想起了很高兴的事情。”楚辞总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于是扔下叠了一半的被子,板着脸道:“那你自己叠吧。”西泽尔没有任何反驳地道:“好。”叠好的被子放进了柜子里,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下次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大概这间屋子又要回归空寂的状态。楚辞换了件衬衫,下楼的时候听见南枝叫他:“怎么还不起床?昨天晚上做什么了又睡那么晚。”楚辞忽觉得,他皮肤上刚刚降下去没多久的温度,又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