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的声音一模一样,如果世界上恰好存在两个声音一样的人,他们还同时都是丛林之心的科学家?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楚辞将那点余光也都收了回来,连带着精神力场。他甚至有点担心,自己会一个控制不住,精神力场入侵到眼前这位白兰教授的大脑中去。不知道会“看见”什么?楚辞失神地想,他在无人区的实验室时,在教授那颗孤零零的大脑中只感知到了一片混乱,也许离开了躯体之后的大脑就不再存在真正的意识,所以精神力也就无法感知……楚辞觉得自己此时的脑子也一片混乱,比起水缸中教授的大脑可能不逞多让。教授的本名叫雅各·白兰,他不仅是丛林之心的科学家,还是研究委员会的首席,他认识老林……如果无人区实验室的那颗大脑才是白兰教授,那么他早就死了,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难道就没有人发现,他已经不是白兰教授本人了吗?除非……楚辞垂下眼睫。又是复制人。连丛林之心研究委员会的首席都是复制人,似乎丛林之心有内鬼和西赫女士勾结这件事反而显得稀松平常了起来,可他是什么时候被替换掉的?真正的白兰教授早就死了,变成了一颗供西赫女士驱使,无法看见真实世界的大脑,而丛林中之心的白兰教授只是一个傀儡复制人。“阿辞?”穆赫兰夫人叫了一声,“你在想什么?我们该走了。”楚辞这才抬起头,发现面前早就空空如也,白兰教授和姜柏原上将已经不知所踪,只有穆赫兰元帅缓慢起身站在桌旁,等着穆赫兰夫人和楚辞一起回去。楚辞刚才一直在想白兰教授的事情,竟然都没有发现宴会已经结束。“我就说叫他来没什么用,”穆赫兰夫人摇了摇头,好笑道,“人在这,心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去了。”“不,”楚辞轻声道,“有用。”“外面下雨了,”穆赫兰元帅望了一眼窗外,“从地下通道走吧。”穆赫兰夫人担忧地道:“也不知道小白进屋里去没有……”桐垣比他们还要早一步出来,她已经等在了车子旁,见到穆赫兰夫妇和楚辞掩着嘴唇打了个呵欠:“舅妈,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到我朋友家去玩。”穆赫兰夫人没有反对,只是叮咛道:“早点休息。”桐垣点了点头,上了旁边一辆白色轿车。回到家,楚辞要上楼的时候被穆赫兰夫人叫住:“阿辞,你今天晚上怎么心事重重的?”楚辞回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想什么啊?”穆赫兰夫人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牛奶,“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我不饿。”虽然这么说着,但楚辞还是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杯中的牛奶被他喝掉了几口,唇边沾了一圈白色的乳渍,谢清伊拿了张餐巾纸帮他擦了一下,楚辞下意识要躲,谢清伊笑道:“诶,你躲什么?”“伯母,”楚辞无奈道,“我都已经这么大了。”“长大了就不需要家长照顾啦?”谢清伊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孩子永远是小孩子,等到我们死了,再没有人照顾你们的时候,你们才算长大。”“你刚才是……”谢清伊的语气里藏着几分小心翼翼,“是因为想起了你父亲吗?”“嗯?”楚辞将牛奶杯放在了一旁,不动声色问:“为什么这么说?”不等谢清伊回答,他又继续道:“因为白兰教授?他是丛林之心的首席,应该认识我父亲吧?”谢清伊“嗯”了一声:“白兰教授,算是你父亲和杰奎琳的老师呢。”楚辞的话眯起眼睛:“也就是说,白兰教授对那个‘启示录’计划也很了解?”“‘启示录’计划是他亲自立项的,”谢清伊叹道,“虽然项目的第一研究员是杰奎琳,但白兰教授是总顾问,所以当年出事之后,研究委员会的立项权限被剥夺,白兰教授本人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接受调查,后来《一九法案》限制了他这位研究委员会首席的权力,他就从实验室退居二线,开始搞学术研究了,后来一直都在各个星系的大学做巡回交流,一直到几年前才回到首都星。”楚辞忽然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去巡回交流的?”谢清伊想了想,道:“好像是三十一年还是三十七年,我一下子记不清了。”“宪历三十八年秋天。”穆赫兰元帅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谢清伊和楚辞同时回过头去。“怎么说起这个?”他沉声问。“我看阿辞今天晚上好像心事重重的,”谢清伊道,“还以为他是见到了白兰教授后想起了林。”穆赫兰元帅看向楚辞:“白兰教授是宪历三十八年离开的首都星,四十一年回来的。”他停顿了一下,道:“回来参加杜宾德总统的葬礼。”楚辞心想,他不论是离开还是回来的这两个时间节点,都很微妙啊……“他和杜宾德总统很熟悉吗?”楚辞随口问。穆赫兰元帅却皱了一下眉:“他在宪历四十一年回首都星和杜宾德总统本人关系不大,并且他们也只是泛泛之交,反倒是穆什总统,是他从前的学生。他回来是为了丛林之心的立项研究权。”“穆什总统是白兰教授的学生?”楚辞惊讶。“穆什是丛林之心研究委员会出身。”楚辞莞尔:“那他为什么没有像我父亲和杰奎琳女士那样,去搞科学研究,反倒成为了一个政客?”穆赫兰元帅淡淡道:“也许人各有命。”“既然他们都是白兰教授的学生,”楚辞道,“我父亲应该和穆什总统也认识?”“认识是肯定认识的,只是不熟悉,”穆赫兰元帅道,“你父亲后来叛逃出丛林之心的时候,就是穆什的得力干将勃朗宁负责去追捕他……”他说着,神色沉了下来,显然想起了锡林的覆灭。“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穆赫兰元帅叹了一声,“就不要再想了,折磨的是你自己。”楚辞的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穆赫兰元帅是在安慰他,抿了一下嘴唇,慢慢道:“没有,我真的只是想起了别的事情,不是在难过。”穆赫兰元帅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很晚了,快去休息吧。”离开厨房的时候,楚辞走到了门口,脚步又踌躇地停滞,他微微偏过头,走廊上的光线被他的身形挡住了大半,于是脸颊匿在昏暗中,唯有目光清明,他问:“您相信我父亲真的是叛逃吗?”良久,穆赫兰元帅才低声回答:“我从来都不信。”……夜里,楚辞躺在**不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他刚上来的时候已经将晚上遇到白兰教授的事情告诉了沈昼和西泽尔,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消息过于震惊,他们一时间都没有什么回应,楚辞将终端扔在一旁,辗转反侧数十分钟后,终于还是爬了起来。才凌晨三时,睡不着又无事可做的他像个幽灵一般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把在楼梯平台的猫窝里睡觉的小白吓得够呛,拱起脊背都炸毛了,楚辞娴熟地握住它的脖颈顺了一下,抚摸到尾巴尖,对它轻轻地“嘘”了一声。小猫好像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摊着毛茸茸的身体又躺了回去,并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摸了一会猫,猫睡着了,但楚辞还是不困,一回头看到走廊尽头的杂物间门开着,里面似乎有什么亮光一闪一闪,走过去一看原来是自动清扫机器人在更新系统。机器人没有什么好看的,楚辞只好又回到了房间里,在窗户边坐了一会,想起刚才经过的杂物间,他忽然弯下腰,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箱子。那是穆赫兰教授给他的老林的遗物,他拿到之后就一直封存在床底,好像将这箱东西放在一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就会遗忘掉老林已经死了的事实。当他拆开这个箱子的时候,寂静的夜里,密封轧带撕扯开的声音像是谁喉咙发出了一声嘶鸣,短暂且难听,让人的耳膜为之一震。这箱子其实并不大,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和照片。据说谢清伊女士年轻的时候很爱拍照,并且尤爱将照片印刷出来这种复古的方式,因此穆赫兰宅里随处可见相框和照片,想必老林也是被她传染,楚辞将那些照片一张一张翻看过去,大部分都是穆赫兰元帅和谢清伊,有两张里有杰奎琳,也有几张楚辞在穆赫兰元帅的书房里见过一样的,想必这些照片都是出自谢清伊之手。这些照片都潦草地放在箱子里,只有最后一张装在相框中,照片中间那位头发花白、面目慈和的老人应当就是白兰教授,他左侧站着老林,林旁边是杰奎琳,而教授右侧站着的,是拜厄·穆什。不知道为什么,楚辞明明没有见过那位穆什总统,却一眼就认了他。他和老林一般高大的身材,也是蓝色眼睛,两个人分列在教授两侧,衬得教授都矮小了起来。楚辞想起晚间时穆赫兰元帅的话,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几秒钟,便将它放回了箱子里,只是放回去的时候习惯性的像扣下枪的保险扣那样,折了一下相框背后的支撑架,结果不知道是放置时间太久还是他用力过度,那支撑架竟然被他掰了下来。楚辞看了看身首异处的相框,好笑地叹了一声,又将它拿了出来,想看看能不能再安回去。他比划了半天发现是支撑架已经断了,有一节活动轴留在了相框背面的凹槽里,他干脆将整个相框拆开,准备看看能不能沾起来,里面夹着的照片不慎落在了地上,楚辞弯腰去捡,却发现地上散落着两张相纸。“咦?”他捡起了地上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刚才看见的合照,另一张却好像只是夹在相框背后,如果不拆开完全发现不了。另一张照片很模糊,只能大概看出来好像是实验室,边缘有一个人形,但没有脸颊,从身形也看不出是男是女。楚辞将照片翻过来,就是普通的相纸印刷,背面也没有水印,只是相纸皱巴巴的,就好像是被强行塞进相框似的。第二天楚辞将这件事告诉了穆赫兰元帅,并将相框拿给他看。穆赫兰元帅皱着眉回忆了半晌,道:“这些都是从你父亲的实验室拿回来的,一开始全都被调查局的人扣着,过了快一年才被送回丛林之心。这个相框……我记得是我去拿东西的时候,白兰教授给我的,我就顺手放在了箱子里。”“也就是说,这个相框不是我父亲的?”楚辞诧异。穆赫兰元帅摇头:“我不知道之前是不是,但后来的确摆在白兰教授的桌子上,他听见我来拿林的东西,就把这个相框也给了我。”“那他当时有说什么吗?”“没有。”穆赫兰元帅顿了一下,道,“要不下次遇见白兰教授我问问他?”楚辞将相框反扣在桌面上:“还是算了,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他肯定早就问你了。”他心想,而且现在的白兰教授是个复制人,你问他他也不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穆赫兰元帅点头:“也是。”……“所以你认为这个时期的白兰教授还是他自己?”楚辞道,“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替换成复制人的?”“我觉得他离开首都星那几年的可能性比较大。”沈昼耷拉着肩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离开白兰教授本人熟悉的环境和社交圈,这样最不容易露馅,而过去了这么久再回去,谁还会记得和他相处的细节?而且就算露馅了,也可以推说是离开之后的习惯变化。”楚辞缓慢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可他是怎么被杀的呢?在联邦杀死一个人很难,而且还要把他的大脑剥离出来运送到雾海去。”“这我就不知道了。”沈昼摊手,“老实说,丛林之心有内鬼这件事已经足够让我惊讶了,结果你告诉我,研究委员会的首席、联邦当代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竟然是个冒牌货?!”楚辞问:“所以你看起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是因为昨天晚上被这个消息吓到了吗?”“也不全是。我确实因为这件事失眠了,但后来睡着之后我梦到了赵潜兰,就一直在想,将白兰教授的大脑运送出联邦,这其中会不会有他的影子?另外,像他这样的人,联邦还有多少?”沈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毕竟,这可是丛林之心的领袖,连白兰教授都被谋害的话,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楚辞摸了摸鼻子:“白兰教授很著名吗?”沈昼瞥他一眼:“和你老师差不多,你想想,如果某天有人告诉你,你的老师秦教授是是一个复制人,你会是什么反应?”楚辞当即道:“我一定杀了害我老师那个王八蛋!”说完他耸肩:“好吧,明白了。”“所以这件事……”沈昼薅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感觉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得多啊。”“对了,你有告诉穆赫兰元帅吗?”“没有,”楚辞靠在了沙发扶手上,“西泽尔说这件事他来决定。”“行,”沈昼点头,“如果他决定了告诉我一声。”楚辞“哦”了一声,道:“我昨天晚上遇见王斯语了。”沈昼随口问:“所以呢?”“你之前不是说,她是故意在和S俱乐部接触吗?”楚辞道,“她的母亲是在钟楼号遇难的,官方给钟楼号惨案的定论是空难,但是她不相信,所以似乎一直在找人,想重新立案调查。”“找调查局的人?”沈昼嗤之以鼻。“不知道,我听我伯母和桐垣说的。”“她完全是再做无用功。”沈昼摇了摇头,似乎在惋惜。楚辞见他起身去了厨房,不禁道:“你今天还不去上班?”“还有一个星期的假期,”沈昼打了个呵欠,“而且今天是个周末。”他“砰”一声关上冷藏柜,叹气:“不过我下午也不能补觉,还要去给你哥跑腿,真是……明明你就在首都星,他为什么要我去?”楚辞惊讶:“西泽尔让你去干什么?”“你还记得凛坂员工身上装的那种的监控芯片吗?”沈昼咬了一大口面包,含混不清地道,“之前被西泽尔送去检验,现在好像检验结果出来了,他让我去拿——”因为一边吃东西一边讲话,他噎得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脸颊涨成了猪肝色,在楚辞“你喝一口水又不会死”的嘲讽声中,卡在他喉咙里的面包终于咽了下去,他吐出了后半句话:“不过前天检测结构联系我说,芯片的有些技术是加密的,他们也无法破解,所以可能还得再找一家检测机构。”“对啊,所以西泽尔才找你不找我。”楚辞道,“我又不知道什么加测机构。”“但我担心一般的检测机构也会和西泽尔找的人一样,无法破解……诶算了,”沈昼摆了摆手,“我先去看看吧。”他将面包袋子随手塞在楚辞手里,转身去盥洗室洗漱。楚辞本来想放回去,结果一低头发现袋子里的面包只剩下一片了,就拿出来吃掉,然后……他也差点被噎死。“那个面包是谁买的?”去往检测机构的路上,楚辞抱怨道。“好像是我,”沈昼调整着车子的路线,“但我也不知道它会那么难吃……哦,我想起来了,不是我,是小宋。我们有一次很早去档案局调档,他给我买的早饭,我当时没吃,带回去了。”“宋检察官?”沈昼点头。楚辞心想,记住了,以后宋检察官买的东西他一口也不会吃的。拿到检测报告之后,沈昼翻来覆去将报告看了半晌,最后摸了摸脑袋:“我以为我还算学识渊博,但在这份报告面前,我感觉自己像个文盲。”楚辞将光屏划到自己面前:“好像是和精神力有关……阈值波动量速有可能取决于畛域的变化,这不是人机交互的毕洛达姆规则么?”沈昼对楚辞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但是楚辞看完后也还是有最少三分之一不懂,最后道:“传输给西泽尔让他去看好了。”沈昼无语道:“你是一遇到什么问题只能想起你哥是吧?”楚辞奇怪道:“不是他找的检测机构吗?”于是这份报告传输到了西泽尔手里,结果西泽尔能看明白的部分和楚辞差不多,楚辞听了他的话直摇头:“你怎么还不如我?我一个学机甲动力学的都比你能看懂的多。”西泽尔好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的专业是军事指挥?和精神力学沾不到一点边。”他停顿了一下,道:“不过,你可以去首都星第三医院找一个叫关朔的精神分析师,他是我同学,应该可以看懂。”“直接传输给他不行吗?”楚辞问。西泽尔道:“我怕通讯被破解。”“我们的通讯都是经过埃德温加密的所以没关系,但是别人的通讯就说不好了。”沈昼叹了一声,“走吧,我们再去一趟第三医院。”沈昼按照西泽尔给的通讯ID见到了那位叫关朔的精神分析师,西泽尔已经提前给他打过招呼,因此沈昼过去之后就直接将报告印刷出来交给他了,关朔点了点头,道:“我研究一下,有结果再找你。”“好,麻烦你了。”关朔将报告放进抽屉里,问:“怎么称呼?”“沈昼。”“噢,是你啊?你是不是中恒的律师?”沈昼莞尔:“我现在名声都已经这么大了吗?”“你确实挺有名的,”关朔笑道,“我们科室的王医生之前还提到过你。”“是哪位王医生?”“王斯语,你应当认识的吧?”沈昼的嘴唇轻微抿了一下,唇角有些笑意未去,道:“认识。”从关朔的办公室出来,他带着楚辞回去,到家天已经黑了,连Neo都睡醒了,大概是刚起,声音死气沉沉的:“你们干什么去了?”楚辞把芯片的事说了,沈昼若有所思道:“那看来还得在找一个检测机构,我找科洛问问。”他说着给科洛连了个通讯:“你们不是经常检验证物吗?有没有靠谱的第三方芯片检测结构给我推荐几个?”科洛皱着想了半天:“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得去问问。”“那你去问吧,”沈昼道,“问完记得给我回消息,对了——”Neo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拿给我看看。”沈昼一愣:“你还懂这个?”Neo不耐烦地道:“给不给?”“给给给,”沈昼立刻转身去玄关的衣架上拿过自己的外衣,在口袋翻找了一会,将一个拇指大小的芯片存储器递给了Neo,又和科洛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就断掉了通讯。Neo接过去,随手扔在了自己**,问:“晚上吃什么?”沈昼念叨:“诶你别乱放,要是丢了还得去雾海找个凛坂的员工重新弄——去外面吃吗,我叫上小宋。”“不去。”Neo转身又回了自己房间,“你们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点算了。”翌日,楚辞准备回北斗星,正叫埃德温帮他买机票的时候被沈昼制止:“你后天再回去,明天晚上有一次S俱乐部的聚会。”楚辞讶然:“詹妮斯·简疯了?她爸不是刚死吗?”“所以去看看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次宴会竟然和往常一般无二,詹妮斯·简虽然形容消瘦,但似乎精神还不错,热切如常地和俱乐部其他成员交谈。沈昼一眼就在人群之外找到了王斯语,她似乎对聚会并不感兴趣,心事重重地盯着宴会厅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王医生?”他冷不防地出声,王斯语被吓了一跳,惶然地抬起头,愣了一秒钟才道:“沈律师,你找我有事?”沈昼坐在了王斯语对面,用观察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会,王斯语皱起眉,冷冷道:“沈律师,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对我在调查的事情很感兴趣?”沈昼突兀地问。王斯语的瞳孔缩了一下,神情却还算镇定,只是声音有些发紧:“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有话不妨直说,”沈昼的手指在面前的茶几边缘敲击了两下,“我问了科洛,吉尔·佩内洛被羁押其间你找人打听过他。”王斯语的脸色白了一瞬,强硬地道:“那又怎么样?”“不怎么样,你要做什么?”沈昼见她脊背僵硬,下颌线绷得很紧,叹了一口气,道,“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再去打听这些了,也不要再追踪我的动向。我知道你是想为你母亲翻案,但这些事和你母亲遇难无关。”这句话像是一束导火索,王斯语霍然抬起了头,低声喝道:“你怎么知道无关?!”但是她说完就后悔了,眼底懊恼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反问道:“那你呢?你是个律师,你调查这些是为了什么?”沈昼笑了一声,道:“与你无关。”王斯语却也没有生气,只是语气依旧很冷:“谢谢你的提醒,但就像你刚才说的,我做什么也与你无关。”沈昼做了个“好”的手势,起身离开。聚会结束,他和楚辞离开宴会厅,上车的时候楚辞道:“詹妮斯·简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沈昼偏头:“怎么说?”“她的精神力场一直保持着感知状态,”楚辞手掌撑着下巴,沉思道,“而且覆盖的范围很大,超过了她力所能及的畛域,甚至有些透支,按照通常来说,这样做很危险。”“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想掌握宴会厅里外的信息变化?”楚辞随口道,“可是我记得她的精神力好像只有A而且我觉得她很紧张,有一个人在背后叫她的时候,她吓了一跳,那一瞬间她的精神力场是都‘沸腾’了。”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沸腾’就是极端情绪之下精神力场会发生一种混乱,按照通常来说,这也很危险。”沈昼问:“为什么都是按照通常来说?”“因为我从不会遇到这些情况,所以我也不知道危险不危险,后果会怎样,都是书上说的。”“……”“也就是说,她今晚完全是处于高度紧张的情绪之中,”沈昼如有所思道,“可是一场聚会而已,她为什么要紧张?”“难不成有人要暗杀她?”楚辞随口道。沈昼摸了摸下巴:“暗杀倒不一定,但说不定有人胁迫她……”“那不是更说明科林·简的死有问题?”沈昼哂了一下,不语。“你老找王斯语干什么?”楚辞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上她了呢。”“可别,”沈昼做了个向后躲开的姿势,揶揄道,“她以前患过分离性情感障碍,要是她哪天把我杀了法官都不会判她谋杀罪的。”“为什么?”楚辞问,“什么是分离性情感障碍。”“就是精神病的一种。”“那她还能做精神分析师?”楚辞震惊道,“是她的病人需要治疗还是她需要治疗。”“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而且她的病历上写的是‘疑似’,”沈昼道,“她本人也通过了职业医师的所有考核,精神分析的几个指标甚至比执业两三年的精神分析师都要稳定。”“那她到底有没有得过精神病?”“我更倾向于没有。”沈昼道,“她不仅是想给她母亲翻案,她还在调查琼的死。”沈昼缓缓地皱起眉:“而且我总觉得在琼死之前她就知道什么,但是她知道什么呢……”“你去试探她?”楚辞道,“有什么结果吗。”“她似乎认为她母亲的死和S俱乐部有关。”沈昼道。“但是钟楼号和S俱乐部无关啊,”楚辞嘀咕,“和西赫女士有关还差不多,她这跑得也太偏了。”沈昼眉头紧锁,半晌没有说话。回去的路上沈昼本来想叫宋询礼和科洛一起去吃个夜宵,结果只有宋询礼响应了他的邀请,平时有饭局一蹦三尺高的科洛今天安静如鸡,连终端都是闭合状态,沈昼发了三个通讯连接神情过去都毫无动静,简直让人惊奇。“虽然知道他肯定没什么事,”沈昼喝了一口啤酒,“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科洛才回复讯息说,昨天晚上有紧急任务,一直忙了个通宵到今天中午,他人快没了。果不其然到了下午,不知道从哪条道儿上传来了消息,首都星调查局联合警方昨天晚上捣毁了敏斯特一个历史上最大的走私违禁药物犯罪集团。而沈昼从科洛零星的、模糊的自眼中推测出来,这个走私集团正和他们之前调查到的地下走私通道、吉尔·佩内洛的俱乐部等等一系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吉尔背后的大老板是詹妮斯·简,”楚辞的眉毛挑的高高的,“难怪她昨天晚上那么紧张。”“你们昨天晚上还见到她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科洛嗤之以鼻地问,他压低了声音,“我还以为这次能牵扯出她来,没想到也是一招弃车保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喏……”沈昼感叹着,将菜单拉到了楚辞面前。楚辞随便点了几道菜,又给他推了回去,科洛接着道:“我昨天晚上跟着去了仓库,看到一大批那种三号镇定剂。”他“啧”了一声:“你们上次不是说这玩意儿只有官方生产渠道才会供应吗?这么多他们是打哪来的。”“这你得问他们去,”沈昼嘘道,“我怎么知道。”“这案子没什么可调查的余地,”科洛看向了宋询礼,目光里满都是幸灾乐祸,“接下来可有你们忙的时候。”宋询礼默然不语,但是眼风一扫,刮了他一下。科洛哈哈大笑:“小宋啊小宋,这时候你就应该庆幸自己还年轻,不是大区检察长,要不然你就等着焦头烂额吧。”“为什么?”楚辞问。“因为上面会打招呼,”科洛解释道,“这些人被捅出来就只有死的下场,既不能再牵扯出其他事端,又不能在程序上看出端倪,这就是大区检察长和法官会头疼的地方,这是个烫手山芋,小宋,你能不要碰,就别碰。”“碰不碰不由我。”宋询礼平静地道,“而且你不是也说了,这是大区检察长该头疼的事情,我只是个小的分区检察官而已。”“诶,你有点志气,”科洛把酒瓶往他面前推了推,“我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做副局长呢,你做个大区检察长怎么了?”沈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才想做副局长,能不能有点志气?”“怎么着,副局长的级别已经配不上你沈大律师了是吗?”科洛往后仰靠在椅子背上,邪里邪气地道,“那你以后不得当总统?”正襟危坐地宋询礼给自己和沈昼各倒了一杯酒,给楚辞倒了半杯,神情端肃得像是在法庭之上,他将酒杯放在沈昼面前,道:“我觉得可以,等老沈当了总统,就提拔我做大区检察长。”科洛笑得直捶大腿:“那我不当副局长了,我得当个正局长。”沈昼笑着骂:“喝酒之前你们是联邦的,喝上头了联邦都是你的是吧——小林你少喝点,当心我给你哥告状。”“我喝这个和喝水没什么区别。”楚辞耸了耸肩,“我没什么想当的,等你当了总统,提拔我哥当个元帅吧。”“放心,”沈昼说,“你哥不用我提拔未来也是边防军元帅。”这顿饭一直吃到半夜,散场的时候科洛喝得酩酊大醉,宋询礼也有些站不稳,但他神志还是清明的,沈昼把车开过来,他还操心着要这么把科洛挪到车里去,结果没等他说出一句话来,楚辞已经像拎包裹一样提起科洛将他塞进了车里,回头问他:“宋检察官,你要帮忙吗?”宋检察官沉默了一瞬,道:“不用了,谢谢。”躺在车后座的科洛嚷嚷着头疼,沈昼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无语道:“你说你是不是欠得慌?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今天还喝酒,让你少喝点你还不听,怎么,这辈子没喝过酒是吗?”“这不是,”科洛恶心地呕了一声,在沈昼的警告声中,恍然地道,“难受吗。”“难受什么?”“有一个小孩儿,”科洛断断续续地道,“边境……边境来的,和你一个星系,什么都不懂,十来岁,帮那群人运东西……这次也被抓了,不被用来顶罪的话,估计也要十几年才能出来……他一辈子都毁了。”“这种事还少吗?”车子“唆”一下飞了出去,霓虹映在夜色上,深浅不一,光怪陆离,沈昼的声音显得虚幻起来,“你平时没见过……算你还有点良心。”“我怎么没良心了?”科洛高声呼喊,“我要是没良心我为什么要做进调查局!”但他的声音逐渐低迷:“……但良心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更不能,拯救谁。”他停下絮絮叨叨地呢喃,车厢里有一瞬间的寂静,而后,宋询礼忽然道:“能。”“什么?”科洛问,他大力地拍着宋询礼的手臂,“小宋啊,你可是要当大区检察长的人,怎么话都说不清楚……”宋询礼道:“到底是谁说不清楚话?”沈昼奉劝:“不要和醉鬼争论。”科洛对宋询礼道:“当然是你。”宋询礼固执地回:“我看是你。”沈昼还要再劝,楚辞戳了一下他胳膊:“不要和醉鬼争论。”沈昼看了一眼后座,果断地回过头来,去看自己的终端。喝酒的时候没有注意,信箱里多了一条陌生的留言,来自王斯语:【我想找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