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巡查官A218最近心情很好。平心而论, 自从他上岗以来，从来没遇过这么省心的特级任务。尤其是这次, 还是前所未有的特殊任务。——照顾邪神血脉。最初收到这个任务通知的时候,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当场反复确认了三遍才接受事实。他只不过是一个高级巡查官而已。和解决恶种不同，那些和邪神、里世界沾边的东西, 统统不是他这个级别能处理的事情。他听过太多前车之鉴。据说从里世界带出来的受难圣杯；祂的分身使用过的银汤匙；……哪怕是细枝末节涉及到里世界，甚至只不过是死物, 都造成了诸多巡查官非死即残的惨烈下场。现在……居然是传说中的邪神血脉。那是研究院破解了十几年才找到的人选，没人知道他现在的状态, 更不知道他对人类持有的态度。换句话说, 这不就是去送死？自己他妈的到底何能何德接到这种任务。结果在真正接触后，巡查官A218完全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觉得自己之前的猜度很可耻、很惭愧。脾气很好、很好说话, 而且要求不多。照顾他就像在度假。直到今晚——巡查官A218在睡梦中骤然惊醒, 似乎做了什么噩梦，整个床单都被汗湿了。然后, 他才意识到是自己的通讯仪在响。午夜。忽然响起通讯。还是他专门给郁诃设置的特殊铃声。这一套组合拳，直接把他理智给打爆了。巡查官A218心脏要狂跳出胸腔，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了通讯。然而, 对方只说了三个字。[来接我]后面附了一行地址。巡查官A218知道，这是旧城的位置。那里很早之前就被遗弃了，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前去那里，甚至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里的路线。“……”所以, 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身为二级第一负责人, 巡查官A218第一时间就了解过状况。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对方的入学分班考试任务是和公主谈话，级别很低且极轻松，人早该回宿舍了。可现在定位却来到了一个极敏感的地方。操操操，真的大事不妙。邪神血脉要是出事，不用最高联邦调查局动手，他直接切腹自尽。巡查官A218想都不想，翻身下床，刷卡启动最高权限，火速解锁直升机的权限，连夜飞向地址所在的方位，一点时间也不敢耽误。直升飞机软梯被降下。直到两道身影顺利上飞机，巡查官A218才松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手攥的有多紧。最坏的结果被排除。邪神血脉没事，那一切都好说。吓死他了。再多来几次，他真的会提前退休。“这里发生了一点事。”郁诃平静道，“我想，这可能不太方便发通讯。”闻言，巡查官A218立刻在操作盘上按了几个键，设置成自动驾驶模式。随后，他站起身。戴着护目镜视线，先是审视地落在了郁诃身边的人身上。后者局促地后退了一步，表情有些许不自然。神情恍惚，像是刚经受了什么打击，整个人都很不在状态。而他的学生制服外套，正披在郁诃的身上……可疑。护目镜一联网，很快就搜索出了对方的公民讯息。一行行资料浮现在他面前。【姓名：里昂·考威尔】【年龄：18】【……】【父亲为前任宫廷护卫长，母亲已逝，均无犯罪记录。】勉强合格。但仍要加入考核名单。巡查官A218移开目光。随后，视线扫过了郁诃身上的每一寸，系统自动在他眼前显示了分析结果。四处血迹。他身上有血，但好消息，不是他的。坏消息，不是他的。血型扫描显示，一部分来自里昂，但另一部分……则不在公民数据库里。“……”巡查官A218心脏骤停。既然不在数据库，那这血液的主人是谁，可供猜测的范围就很小了。因为只有极个别权贵，才有权利和足够的人脉，阻止数据收录相关信息。这其中当然包括皇室。而郁诃最有可能接触到的，只有一位——这个时候，巡查官A218还能勉强维持镇定，保留一点高级巡查官的尊严。“是公主出事了吗？”郁诃“嗯”了一声：“她死了，皇子杀的。”什么？巡查官A218眼睛都睁大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里昂终于回过神来。但这短短的一句话，还是让他再次遭受重击，耳边阵阵嗡鸣。有些事，虽然经历过一次，但第二次经历，依旧会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到现在都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在失血过多期间，恍惚听见郁诃说要“使用他的身体”，好似一个荒诞无据的梦境，而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春梦的开头。却拥有一个噩梦的结局。其实刚才，他一直在迟疑、犹豫要不要冒犯地亲一下郁诃，这样或许会变回正常的发展路线。“……”思想龌龊，他不配当对方口中的骑士。还好直升机立刻来了。想到这里，里昂的表情更不自然了，遮掩地拿手背探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颊，不再说话。巡查官A218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大脑已经缺失，单纯是肌肉反应，迫使他张开嘴问下去。“那血……”“这血不是她的。”郁诃依旧秉承着废话少说的观念。关键时候，说话只说重点。谈话效率极高，哪怕这意味着可能会把人当场创死。“血是皇子的。他被我杀了，尸体在废墟里，需要挖出来带走吗？还是就把它留在这里。”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就好像在说今天下雨了，“我不太熟悉审判的具体流程。”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巡查官A218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站在原地。空气寂静。雨水冲刷玻璃，在直升飞机前窗上留下刮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巡查官A218人虽然在这里，但灵魂已经飞天了。“我是不是还没睡醒——”青蛙：“不是哦。”“这是什么在说话，”巡查官A218呆住，“现在我的精神世界，已经到了出现旁白的地步了吗？”“……”郁诃。他冷眼瞥了一眼口袋里的青蛙，对方立刻瑟缩着掉了回去，双手捂住自己嘴巴，恐惧地不敢再随便插嘴。都是它太飘了。但它真的好迷恋这种蛙仗人势的感觉，一不小心就有点越界了，呜呜呜。雨声淅沥，仍是一片死寂。无人出声。又过了几分钟，巡查官A218终于说话了：“皇子死了，真不错，真的挺好的……”他确实已经颅内崩溃，很想跳机自尽。但皇子死了，他本人却是可以冲去买花圈、手舞足蹈庆祝一下的程度。谁不知道皇室那群狗杂种，把他们巡查官当成仆役。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好像谁都要听从他们的安排，殊不知只要放进一只恶种他们就死定了。目前，明面上有三股势力。分别是研究院、最高联邦调查局以及皇室为首的权势集团。研究院暂时按下不提。里面分区太多、成分太复杂。既有普通项目，也有专对恶种的项目，但研究已经逐渐变成了一种生意，而非职责。研究院和最高联邦调查局、权势集团，都有不同项目上的接触。并且项目之间不会产生交叉。它在其中充当着调节剂的作用，维持着三者微妙的平衡。因为，最高联邦调查局和权势集团，天然在立场上就有无法避免的冲突。一个是为了保护民众，追捕恶种而存在，内部自然偏向成千上万的普通公民。而另一个，则是为了自己。如果能够维护自己的地位、权势和财富，有再多的恶种也无所谓，哪怕这意味着会死很多的人类。皇子他接触不多。但派去保护他的高精神力巡查官，很少有完整回来的。巡查官A02。那个戴着纯黑护目镜，总是嬉笑着的长官，据说和皇子就有不小的过节。巡查官A218了解的不多。但他很清楚，对方最初只是一个高级巡查官。在某次接手了保护皇子的任务后，他就成了特级巡查官，其中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这之后，巡查官A02总是被外派，就是因为皇室忌惮他对皇子做什么。而这样的恩怨不在少数。最高联邦调查局和皇室代表的权势集团，只是维持着表面和平罢了，友谊的小船随时都可能翻倒。这事虽然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解决。毕竟……那可是邪神的血脉。“你放心。”想到这里，巡查官A218心中定了定，抬起头，立刻保证道，“这件事最高联邦调查局会负责，我现在就联系长官，向他汇报整个情况，我确定这不会影响到您——”郁诃毫不犹豫地拒绝：“不需要。”“……”巡查官A218心脏骤停。“我没记错的话，书里提到过，如果权势杀死权势，不会立刻判处死刑。”他听见对方问道，“需要经过研究院、帝国权势层以及最高联邦调查局的投票，才会决定，对吗？”这是——“审判”。为权贵专门开的口子。通俗来说，就是比谁关系硬的时候。身份更高贵，就可以直接脱罪，不用承担任何责任，施施然地在受害者家属愤怒的目光中离场。郁诃现在表面上的表面身份，确实符合审判的条件。他是夏家的孩子，也就是权势中的一员。那么，如果真的要走这个流程，就需要一天羁押后，一天当庭审判，以投票的方式确定最终命运。可那是帝国皇室。再硬的关系，也无法抵过皇帝。所以，如果郁诃真的只是夏家的孩子而已，那么他在两天后必死无疑。巡查官A218迟疑了一下，才道：“为什么？”由于有里昂这个局外人在场，所以他不便说出更多，只能用一个断音表达要将他淹没的困惑。其实原因很简单。虽然皇子确实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亲口说过，他看到了资料，那么一定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在最开始，有邪神血脉的事就泄露了出去。然后，巡查官找上门来，说研究院将他安排在夏家。这说明里面有一部分人确实心怀不轨。虽然只是研究院，但以它谁都可以插一脚的样子，只说明还有其他势力的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既然是暗地里，他们就不敢引火烧身。谁都知道，得罪邪神的血脉，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们不会专门去得罪他。然而，郁诃只是淡淡道：“没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就是有点想知道，谁会不投我死而已。”闻言，巡查官A218不寒而栗。他忽然明白了，郁诃这么做的原因。审判……是实名投票。任谁都知道，在面对杀害皇帝唯一继承人的凶手的时候，应该投死亡票。而正义的人，为了公平，更要投他死。那么不投他死的人，身份就耐人寻味了。他不是在接受审判。相反，他此时认罪，只是为了当庭审判这些人。郁诃从来不是那种会退让的人。如果他认为这妨碍到了他，就不会让这些搞事的人继续躲在幕后，自以为自己能够操控一切。巡查官A218：“可是……两天后，肯定投您死的人肯定很多，那您这个……怎么办？”他含糊了一下。意思是“郁诃”这个身份。投票结果不能轻易更改。到时候，要是投的死亡票数更多，可能会……没想到，对方却忽然笑了一下。只一瞬间，打破了巡查官A218的所有预想，让他下意识地止住了声音，只知道盯着眼前的人看。“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郁诃道，“其实——这是我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