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房间里, 弥漫着死寂的气息，像食人的秃鹫一样在头顶盘旋。“我要去总部。”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为之一惊。“那个访客权限……不在我的范围内。”被迫赶来的上级瞪大了眼睛, 战战兢兢地看着郁诃，声音期期艾艾地说道。二十分钟前，他的下属启用了紧急通知方案,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依旧在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像人类的少年面前发抖。他试图警告总部, 但不知道为什么，通讯线路被掐断了。从他进来这里, 就相当于被困在了围城当中, 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眼前的少年皱了皱眉。“但我可以联系上级！”他一哆嗦，立刻道, “如果征求了许可, 我就可以带你过去！”“……”青蛙吐槽：“没骨气。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葫芦娃救爷爷呢。”见郁诃没说话, 他抱着侥幸心理启动了通讯仪，本以为还是会像之前那样断线, 但没想到，这次却成功地拨打了出去。听到电话接通的声音，就连他都愣了一下。通讯路线那边，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我说过, 非工作时间不要联系我。”“……这是紧急情况。”他咽了一口口水，偷看了一眼郁诃，“有人闯入了研究院，要求去总部, 我想应该向您汇报。”“谁？”对方皱眉。一只手拿过了通讯仪。那张被遮盖的脸出现在眼前。这个人只说了两个字, 就让他不耐烦的表情僵在脸上, 整个人如坠冰窟。“林德。”……研究院总部。狭小的房间里，橙色的灯光随着摇摆的灯泡，将光线洒在了地面，照的人面部模糊不清。青蛙十分确信这是一种审讯手段。郁诃的手搁在桌子上，和金属桌面的光相同。而他对面，对方不安地整理着自己的领带，好像它忽然变成了某种勒人的东西，被他眼前的少年反客为主。“我想再确认一次，你是林德的实验品——但是，你为什么要来研究院？”几天前，林德的出现，让他们所有人都被卷入了恐惧的风暴中，被迫等待着新的实验体出现。他们已经做好被空降砸一脸的准备。但完全意想不到，对方会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就好像他是专门来找他们一样。他不是负责这项工作的人，但仍然感觉到了这股压力按压着他的神经，让他的天灵盖嗡嗡作响。郁诃：“在，找我。”“为什么要找你？”他道：“我动了郁诃。”“……”他平静的表情，有那么一刻出现了裂缝：“你动了……谁？”郁诃不想再废话。在短短的几分钟，他已经想到了自己要怎么做。“林德，要复活。”他道，“郁诃，身体……邪神血脉，很适合。”听见他的话，眼前的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然后又闭上了，只是表情微微扭曲。那天晚上，他在监控室内，目睹了实验体和上校的对话。【林德】确实需要一具身体。但他根本没想到，对方是这么打算的，简直是……太大胆了！不过，【林德】温文尔雅的皮囊下，一直是个十足的疯子，他们或许早该有所预料。他很想直接联系他的上级，那个真正有权限处理的人。但是……他不能。因为现在是那个项目收尾的阶段，那群人绝对不希望自己被打扰。他动了动手。桌面下，他的通讯仪向那位发出了定时短信。当项目结束的同一时刻，他确定对方会第一时间看到这个消息，然后他们可以处理这件事。“我明白了。研究院可以庇护你。”他收回手，眼底闪过了某种情绪，“但现在不是时候……你可以留在这里，但需要五个小时的等待时间，你认为如何？”嘴上这样说，但实际就是软禁的一种。郁诃：“不如何。”下一刻，忽然，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轰隆——”这波强烈的震感，直接让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滑落到了地上，而他本人也狼狈地从椅子上倒了下去。整个房间都在颠倒。他护住自己的额头，不至于撞到尖锐的桌角，但嘴唇还是因为连续的碰撞而磕出了血迹，地面的震动终于停止。他爬起来，感觉自己口腔里全是血，唾出一口，全是血沫。“咔嚓。”头顶的灯泡掉了下来，玻璃四溅。虽然铁门紧闭，但地震警报的鸣笛声还是顺着缝隙钻进了房间里，让任何人都意识到总部正在发生不同寻常的事。他捂着自己的额头，勉强道：“听着，这只是一次小事故——”“轰隆！”话音戛然而止，他吓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惊慌失措地看过去，却发现是那个人一拳，重重打在了铁门上。然后是第二拳、第三拳……坚固的铁门呈现出恐怖的凹陷，很快就在他的手下四分五裂。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撕开了门，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外面那层电磁防护罩，瘦削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他脱力地滑倒在地上。电光石火间，他忽然发现自己弄错了一点。对方联系他的唯一原因，不是为了谈判，而是因为他可以将他带入总部却不惊动任何人。他知道那个项目。也知道，他不会在这样的关头去尝试打扰他们。所以，他相当于隐形地进入了研究院总部，没有惊动任何警报，而那些上级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未知更加恐怖的事情了。他到底要做什么？……十分钟前。骤亮的房间，一切都纤毫必现。头顶浮现的数据流，投影在所有人的脸上，让正常的皮肤显示出一种非人的苍白感。身着白大褂的人，一脸痴迷地盯着眼前的墙壁。在他身后，站立着穿着制服的其他研究员，围绕在他身边呈现出扇形，手里拿着记录板不断地查看跳跃的数值。“马上成功了……”“真不敢相信。”“必须立刻通知——”墙壁上什么都没有。但这群人的目光，都没有从上面移开，发出了窃窃私语的激动响动。巡查官A02笑了笑：“你觉得他们在期待什么？”他拿手肘去撞了一下身旁的人，但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他前面，听见这响动，几个研究员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好像要他为自己的低素质喧哗而道歉。巡查官A02耸了一下肩。“你没说话。”秦犹妄垂下眼。“追过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喋喋不休地问道，“追丢了？这不像你。哦，顺便一提，我把小朋友交还给了上校，他还有些恋恋不舍呢。谁让你更想去追坏蛋？真是一点都不懂人心。我真的觉得比起你，他似乎更喜欢我来着，所以要不你还是退居二线，让我来——”秦犹妄抬起头，冷冷道：“造谣。”“……”巡查官A02。“你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嫉妒的成分？”他道。秦犹妄：“没有。”巡查官笑了，拿手去撞对方。但没想到，这一击却落空，让他扑空一个踉跄。“这是赌气吗？”他惊奇地看着他。秦犹妄：“没有。”“……”行。“我可以给你找几本我收集的杂志，关于提高情商的。”巡查官A02抬了抬嘴角，“这样你就能和我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了，毕竟，你是真的很不懂小朋友的心思。”闻言，秦犹妄只是看了他一眼。巡查官A02顿了一下，反应过来：“等一下……这是什么？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忽然，为首的研究员转过身。他穿着极为复古的白大褂，就像是很早之前科学家会穿的那种衣服，和身边高科技制服的员工格格不入。这只让人想到一个词语——模仿品。【林德】曾经最标志的一套，就是身着白大褂，对着镜头露出羞怯、温柔的笑容，然而身旁却写满了他所做出的顶尖成就，强烈的反差让人为之疯狂、痴迷。眼前这个人，叫做莫尔德，是【林德】曾经的助手。去年，他在同样的杂志上拍摄了相同的画面，身旁的项目却都标注着一样攻克方向。——【林德】的项目。身为他唯一助手，继承了他的遗志，想在对方去世后把这些继续发扬光大，有什么不对吗？很多人因此迷恋他。他就是【林德】陨落后，研究院新升起的那颗耀眼的巨星，无数公民感谢他不分昼夜的付出。巡查官A02看着他，只能想到杂志上那些动情的、痛楚的呼喊，而照片里他那双闪烁着精明的眼。要无条件服从莫尔德研究员的想法。不要让【林德】的悲剧重演，如果他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助手再次收到不公正的对待……诸如此类。真是阴险狡猾。虽然资历不够，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研究院D-E区的院长，恐怕已经是他了。“你开了录像设备，对吗？”那双假装友善的眼，紧紧盯着巡察官A02。“这是任务要求。”巡察官A02道，“为了确保一切正常——这也是调查局的命令。”微型摄像机安装在护目镜上。在他的话音落下瞬间，巡察官A02打开了设备，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录入进去。那双眼，在幽绿色的显示屏上显得瞩目。莫尔德微微一笑：“再检查一下任务？我确定，我们可能有不一样项目要求。”“……”“关掉录像设备。”“给我一个这么做的理由。”巡察官A02道，“研究院到处都是摄像头，我不觉得和调查局分享一下经过，是什么大事。”莫尔德摇了摇头，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不想神迹泄漏出去，对吗？作为被邀请的人，我想你应该懂什么叫做礼貌。”他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神秘的微笑。话音落下，在他身后传来了“咔嚓”声，原本平平无奇的墙壁骤然出现了数道裂缝，像蛛网一样渗人，将他的身体衬托的好似中心的捕食者。他展开了手臂。“你们很幸运，能和我见证这一切。”“轰隆——”下一秒，这些裂缝终于碎裂。无数黑色的粘液从其中涌出，就像争先恐后的虫子，从唯一的间隙蠕动着逃出。从缝隙里，可以看到黑色的光，幽蓝色的雷电，然后是雨滴，泄露里世界光怪陆离的景象。其他研究员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是——”“啊！！”惨叫回响。从刚才的缝隙里伸出了菌类汇聚的触手，上面的植物，如同人类的毛细血管那样颤动，骤然移动向了最近的研究员。菌丝从口鼻插入。眼前的人身体不断地抽搐，不过短短几秒，就变成了一具丑陋的干尸。手下的研究员遭遇了如此惨状，但莫尔德却头也不回，只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犹妄。“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他轻柔道，“你到底在对抗什么样的存在，难道还不明白吗？事实证明，我果然是真正的天才。”最后那句话，明显是自言自语。秦犹妄忽然拔出了枪。但他没有对准莫尔德，而是指向了一旁。巡察官A02的动作比他慢了一步。他的手还放在腰间，见枪口对准自己，慢慢地松开了手双手举高，摆出投降的动作，笑了一下：“什么时候？”秦犹妄无动于衷。巡察官A02眨了眨眼，道：“你知道我的任务，对吗？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你才会在飞船上那样说？是为了提前警告我？”哪怕是一个任务，内容也可能不同。秦犹妄是摧毁C-2项目。而他，是想尽办法确保项目能够顺利。“我现在开始感觉自己是个笑话了。”他喃喃道。秦犹妄扣动了扳机。“砰！”巡察官A02睁开眼。一只伸向他的菌类枝条被打得尖叫，溅出的汁水洒满了他的外套，散发出腥臭的味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外套。”下一刻，裂缝完全打开。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此时的猛烈震动拉动注意，不由自主地看向不断脱落的斑驳墙壁。地动山摇，那窄窄的缝隙，彻底变成了巨大的门。与此同时，菌丝的全貌显露出来。从外表来看，很难将其称之为人类，但身形却完全和其相同，菌丝发出滋滋的响动，在空气中浮动、嚎叫着伸远。很快，地面上就爬满了菌丝。远远看去，好像结了一层冰霜。“很美，对吧？”莫尔德静静道，“这就是我的灵感缪斯，没有它，我没有机会超越林德……当然，那个家伙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微笑，看向房间里四处逃窜的下属。而他知道，他的这一抹微笑，会出现在上百个监控室蜂巢的画面里，被同时记录下来。这是他最好的独立作品。再也没有人敢说他是依附林德，没有自主研究能力的废物了，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向世人交出了完美的答卷。他看向周围。那些人被菌类植物覆盖整张脸，窒息而亡，但半晌后又再次站起，满意一笑。“C-2项目顺利，正在汇报初步情况。”莫尔德盯着头顶的摄像头。他已经向所有区的研究院发去了强制通讯，知道他的每一句话，其他区都在看。不管是惊恐、震撼还是激动……他都很喜欢。他几乎要陶醉在虚拟的舞台上了。“谁能想到，这些小小的菌丝，可以融合那么多的肌肉组织，将不属于一个物种的东西组合在一起？只是一些破碎的菌样，就已经可以让人类和恶种在一具身体内实现共存，这是正在研究的新人类进化方向。”他的目的很高尚。“现在把它的本体释放出来，就是为了取得更多的实践样本，不会再像E星那样发生纰漏——因为这次实验体，都经过了筛选。”“……”巡察官A02怔了一下。“你……是你做的？”他艰涩道，“那次E星的血腥事件，只是一次试验项目？”莫尔德纠正：“一次失败的项目。”他责怪地看了巡察官A02一眼，回头看向菌类，然而下一秒，他平静的表情骤然破裂。因为，从菌类恶种的身后，浮现出了其他东西——那是摇摆着的、肉块组成的恶种。如果只是一只，那没有关系。但令他瞳孔震颤的是，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阴影——太多了。那些里世界的恶种，就像饥饿太久的空皮囊，嗅着食物的味道争先恐后、挤拥而来。而这地震，是因为它们的集体出现。“你不知道打开会发生什么，对吧？”一道声音响起。一位研究员忽然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眼底的嘲笑，不是人类对同类应该有的强烈恶意。看到他呆滞的表情，它咯咯地笑了起来。“缪斯？很高兴你喜欢我的身体。”它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解开扣子，制服下是完全相同的菌类植物，构建起畸形的身体。而这具身体，已经不知何时和那具丑陋的躯壳用数根菌丝连接起来，涌动着黑色的粘液。它在强化自己。“谢谢打开门，不然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我的本体呢。”它遗憾道，“很可惜，其他家伙不在这里，不然我还挺想邀请它们来开趴的——”一道系统提示音，骤然打断了它的洋洋自得，让它的声音尴尬地卡在了半空。莫尔德低头。是他的通讯仪在响。长时间未应答，它直接投影在所有人眼底。只有两句话。分别来自不同的通讯编码。却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冻僵了。【紧急情况，林德的实验体在这里……！我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但他朝着C-2来了！】这是他的下属。莫尔德的眼底染上了恐惧。而另外一条——【里世界打开了，我想我应该有参观权吧？】来自郁诃。那个传说中的……邪神血脉。巡察官A02睁了睁眼睛，下意识检查了护目镜监控……它正在运作。而特级恶种已然僵住。心底没由来的，升起了一股刺骨的寒意。作者有话要说：好多人啊.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