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飞船实际比预想的还要快到达。他们每个人的房间, 从玻璃窗外望去，实际上可以看到整个飞舰外的景象。郁诃停下了喂猫的手。他看向这次比赛的场地, 慢慢地皱起了眉。这是一片森林, 从远处只能看到茂密的树枝，以及其中漂浮的白色瘴气。没有在居民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过于缺少人烟，不难让人想到一些黑暗的东西。青蛙喃喃：“这地方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具体有多不好, 它也说不出来，只是一种危险来临的直觉。郁诃摸了一下猫。他的视线落在森林深处, 能感觉到里世界的气息正在蔓延。果然有恶种。他一边想, 一边把猫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兜帽里。房间里有很多武器。郁诃看了一眼，只拔出了匕首, 塞进了自己的绑腿里。很快, 他们所有人接到了指令, 离开了临时的房间，来到了先前聚集的地方。房间坐着两位这次比赛的负责人。郁诃注意到, 秦犹妄没有再戴护目镜了。不过，那双眼现在是正常的银色，而不是他上次看到的诡异颜色。巡查官A02：“我们到了。”他脸上总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笑容淡了。“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他道，“有任何异常, 先找我汇报，等我和上级商量后再决定行动。”他给他们每个人都分发了一个橙色的背包，从外形来看，不像是放置了什么大型物品。“里面有必要的应急装备。”巡察官A02道。话音落下, 舱门应声打开。白雾喷洒出来。但很快, 雾气就从原本的颜色变成了黄色。白毓轻声：“我就想, 这应该是某种空气探测剂。”虫族从来就不适合人类居住，它们的身体结构决定了它们宜居的星球，对人类来说可能极度危险。他们从背包里拿出了敷面口罩，以及护目镜，戴在了自己的脸上。这些装备有过滤作用，让他们不用直接吸入有害空气。不过，这也限制了他们的部分行动，毕竟这东西如果被摘下来，很可能会造成身体的损伤。郁诃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转头看去，发现莱尔匆匆忙忙地移开了视线，嘴里低声说了一句。青蛙耳朵很灵敏。它狗腿地翻译：“他说他怎么当时没注意，机械杀手就是你本人。”“……”郁诃。说起来，现在这样的打扮，的确和那个分身挺像的。话说回来，这些分身未必没有他的一部分性格在里面。离开仓门，外面的景象更显眼了。在重叠的森林外，矗立着一栋低矮的建筑，像是山间别墅，充满了中世纪的风格。而外面站着一道身影，在他们出现的时候道：“欢迎。”郁诃看向他的脸。他眨了眨眼，咧嘴一笑，露出鲨鱼一样的齿牙，一双黄绿色的眼珠发亮。有一种非人类的异常感。但很快，在他的视线落在秦犹妄身上的时候，眼底闪过了一丝惊疑不定。“比赛规则？”巡查官A02道。“晚上。”对方道，“我们的作息不同，知道吗？孩子们需要睡觉。”郁诃皱了一下眉。的确，他们对虫族的习惯一无所知。不过选择晚上活动，却和人类的习惯相反，需要他们去倒作息时间，可能会影响到比赛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接下来，他们每个人都分配了房间。不是单人间，郁诃被分到和莱尔住在一起。听到这个消息，后者显然松了一口气。从刚才开始，他似乎就有什么想和郁诃说的，眼下终于找到了独处的时间，僵硬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在通往房间的走廊上，莱尔道：“我不知道自己被选中的原因。”郁诃没说话。莱尔继续道：“我是教团的人——学校高层知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关于我会被选中来参赛。据我所知，教团目前没有拓展业务的想法。”教团的目标是人类，在他们的观念中，虫族只是野蛮的生物，没有拯救的必要。“直接点。”郁诃道。莱尔：“……”他果断放弃了兜圈子：“我的意思是，他们有阴谋，不只是特级恶种，这群虫族也在打算做点什么。”郁诃：“特级恶种有消息吗？”“我带上了资产12。”莱尔道，“目前为止，它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反馈。”只是一片死寂。资产12的脑海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了，这让它很焦虑，也让他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压力。“有两种可能。”莱尔怔了一下：“什么？”“第一，所有留在现实世界的特级恶种都出事了。第二，资产12被发现了，它们放弃了这条交流的方式。”“……”莱尔不知道自己应该选哪种。无论是哪种可能，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很不安。“滴。”郁诃刷卡打开了房间的门。他抬起手往后伸了一下，一只猫从他的兜帽里跳了出来，轻盈地落在了地面，用一双竖瞳幽深地望着他。莱尔觉得，它的眼神有点渗人。他眯起眼睛去看，发现它的影子，似乎扭曲成了某种形状，让他感觉一阵寒意爬上了脊梁。但等他一晃眼，再次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刚才所见的不过是幻觉。“……”算了。既然是邪神的血脉，那么养点不一样的宠物也是很正常的。想到这里，他放弃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是跟着郁诃走进了房间。他原本已经准备好看到一些诡异的东西了，但令人意外的是，这里的装修还挺正常的，没有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只是有一点很特别。房间内墙壁的某一面换成了完全透明的玻璃，类似于落地窗的设计，可以清楚地看到建筑外郁郁葱葱的树木。能够比先前，更近距离地看到这些树了。它们被白漆涂抹，像是下半身套了一件不合适的衣服，突出了那些树斑，看久了让人觉得很恶心。莱尔看向离窗户更近的床，考虑了一下：“我睡这里。”“我觉得我们应该睡一觉。”他皱眉道，“晚上活动……应该保留一下精力。”郁诃对此没意见。莱尔深刻地意识到一点。在没有涉及到他想做的事的时候，他真的很好说话，竟然让他觉得挺可爱的。察觉到这个念头，莱尔顿时有点：“……”他一定是脑子坏了，才会觉得邪神血脉是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的。郁诃洗了澡，换上睡衣，床下是一只猫。它似乎知道自己身上很脏，不适合上床睡觉，没有像那些放肆的宠物那样随意跳上来。郁诃伸出手。它躺在地上，尾巴伸过来，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你真的和它挺像的。”郁诃盯着它道。猫没回应。“不过，”他顿了一下，“我觉得它已经死了。”当时E星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生物，连人类都无法幸免，更别说是一只小小的猫了。他收回手，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睡着了。……莱尔醒来的时候，整个房间无比昏暗，没有开灯。郁诃已经醒了，连衣服也已经换上了首都军校为他们准备的全套，已经不知道在那个位置站了多久。黑沉的颜色，反而衬的他皮肤白皙、更加瞩目。在这一点未开灯的微光中，让他整个人都似乎因此发亮，让莱尔无法移开视线。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对方正站在窗前，低头看着那些树木。“怎么了？”他问。郁诃：“这些树，越来越近了。”莱尔一怔，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一个小时前，它在这。”郁诃看了一眼白线，“但这之后，它更近了。”莱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感觉一阵鸡皮疙瘩窜上了脊梁。他说的没错。这些树不但接近了他们的位置，而且姿势也发生了变化。从最开始的乖乖站在原地，到现在树枝往外，像是人类的肢体一样向前伸出手，渴望将他们抓在手里。莱尔越努力去看，越觉得这些树皮上似乎充斥着一张张人脸，摆出扭曲的尖叫，用麻木的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毛骨悚然。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千万不能靠近那里。“滴滴。”一道声音骤响。他浑身一震。低下头，发现自己手里的通讯仪屏幕亮起，提示有一则新消息。是巡查官A02。“走吧。”郁诃道，“如果有任何特级恶种的消息，告诉我。”其他人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和他说话，莱尔只会觉得生气、愤怒，但奇异的是，哪怕眼前的人不是邪神血脉，他依旧觉得无法抗拒地服从。很快，几人就在大厅到齐。整个室内很昏暗，头顶挂着巨大的吊灯，可以看出华丽的构造，墙壁上甚至有金线纹路。但没有任何室内光源。只有从四周窗外的月光照耀，投射在玻璃上，反射出水波一样的粼粼光线。巡查官A02直接道：“我们没有收到太多的比赛规则。”在众人的目光中，他耸了一下肩，说道：“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次是团队赛。很快，帝国公民都会知道这场比赛即将开始，而你们的全部表现，都会在这些人面前直播。为了保住你们的性命，我现在只有一点要求，信任你的同伴，告知你的能力，别太自以为是。”“这里不会被人听见？”白毓皱眉问。大厅虽然没有人，但这里终归是虫族的地盘，谨慎点对所有人都好。闻言，巡查官A02回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秦犹妄一眼。秦犹妄：“不会。”“为什么？”“我在这里。”他道。没有人对此反驳。白毓犹豫着，先说道：“我是特级预备，没有特殊能力……但精神力在87。”这是很高的精神力了。意味着，她可以毫无压力、无师自通地使用绝大多数热武器。夏修霖：“我的比她高一些。”里昂：“92。”莱尔眯起眼睛，正准备说话，却被巡查官A02打断了：“我不关心你们的精神力。”闻言，所有人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要知道，精神力决定了一个人的能力。首都军校很现实，没有太多时间去培养一个学生，尤其是在恶种频繁冒出的情况下。精神力够高，就可以控制武器。但现在对方说不在意精神力？这不符合他们的一直以来的要求。巡查官A02：“冷兵器——有人会吗？”“……”冷兵器？绝不是大部分人的选择，尤其是在精神力可以控制一切的情况下。杀伤力低、且不易被控制、投入和付出不成正比，没有人会花这么多精力在无用的事上。“我认为这次比赛，只能使用冷兵器。”巡查官A02道，“在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和01查看了他们的武器库，没有任何热武器。”“什么？”夏修霖皱眉，咬住后牙槽：“这绝不符合比赛规定，他们没资格这么做！”太过于无耻。谁不知道虫族强悍的体能？如果没办法借助热武器，对他们来说，人类只是稍微难撕的一块肉罢了，如果面对面，冷兵器甚至不能刺穿虫族最外的那一层皮肉。“规定是胜利的那一方决定的。”夏修霖冷冷地坐在了最近的椅子上，不说话了。“……”里昂沉默片刻，说道：“我会用弩箭。”包括现在。他的本命武器一直都是弩箭。巡查官A02的视线，在郁诃外套没有遮蔽的匕首上划过：“你呢？”所有人都意识到，他这句话是对郁诃说的。“我没问题。”郁诃道。虽然这句话只是平淡地说出，但他们却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会绝大部分冷兵器。这怎么可能？精神力这么高，还使用冷兵器，是不是太犯规了？？哪怕是那些虫族都根本没想到吧！夏修霖表情变了变。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最开始，夏家的仓库里，对方轻而易举地拿起了那把被诅咒的刀。他怎么忘了，对方对冷兵器的偏爱。以及冷兵器被他轻易征服。巡察官A02没有掩饰自己的笑意。“其他人？”他问。这次，只有白毓犹豫地说：“我会鞭子。”“很好。”巡察官A02道，“我们有五个人，里昂和夏修霖一组，白毓和莱尔一组。”五个人，注定有一个人要落单。而看这次分组的意思，郁诃就是那个单打独斗的人，游离在整个团队之外。夏修霖皱眉：“为什么？”无论是出于他个人的情感偏向，还是郁诃上校之子的身份，他都认为后者不应该落单。如果虫族是故意的怎么办？谁都知道是上校当年重创了虫族，导致他们元气大伤，才不得不因为无力抵御恶种而退回。“应该保护郁诃。”里昂道。他和白毓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神里的坚定情绪。如果所有人都看到，郁诃在直播镜头内被虫族重伤、甚至致死，这是对帝国士气的毁灭性打击，他们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巡察官A02:“这样分组，是最优选择。”他没有管其他人的抗议，只是咧嘴笑了，等所有人说完之后，才道：“就这样决定了。”夏修霖感觉愤怒涌上了大脑：“你——”秦犹妄忽然道：“想赢吗？”“……”“那就按照这样做。”随后，他看向郁诃：“你想这样吗？”郁诃眯起眼，点头。既然当事人都这样表态了，尽管他们有诸多不满，也只有就此咽了回去，接受这个不合理的安排。在众人陷入寂静的时候，郁诃走向巡察官A02。“谢谢。”他道。让他单独行动，其实是最好的决定。首先，虫族确实对他有某种关注，有这群学生在，很容易导致他人的死亡。其次，他如果想用的别的力量，有人在身边也相当不方便。不过先前发生的事，他很怀疑调查局不会让他冒险，宁愿牺牲这些学生来保证他的安全。巡察官A02勾了勾嘴角:“不客气。谁让我有个愿意担保你安全的上级。”闻言，郁诃的视线落在了秦犹妄身上。后者恰巧在看他。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很快，秦犹妄就微微错开了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我会控制镜头。”意思就是说，到时候他会切转到帝国的镜头，让他放手去做想做的事。郁诃忽然有种冲动，他直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虽然他知道自己是他的任务，但对于冰冷的调查项目来说，对方似乎太过关注他了。秦犹妄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郁诃偏头，发现对方的视线落足之处，那里沾上了几根纯黑的猫毛，不易察觉。“我们以前见过，对吗？”他皱起眉，缓缓地问道，“是不是在……E星的时候？”这是他想过的，两人唯一有交集的时候。那个时候，有特级巡察官来到过。但可疑地是，如果秦犹妄这样的人真的出现过，他不可能没有印象。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绝不可能就这么毫无印象。“如果忘记了你，我很抱歉。”郁诃顿了一下，“你的眼睛怎么了？”想到了什么，他缓缓地伸出手，突破了两人的距离限制，试探地放在了秦犹妄的脸颊上：“是觉得不舒服吗？我感觉到了里世界的气息。”在他的触摸下，秦犹妄怔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竟然偏过头蹭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让郁诃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他眼睁睁地看到他的脖颈、还有耳根，在他的手掌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他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么越轨的事。郁诃眨了一下眼，下意识道：“好像猫哦。”秦犹妄的眼底闪了一下，但没有把自己从他的手心里拉开，仍保持着服从的姿势。两人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有点奇怪。郁诃盯着眼前的青年。见过对方的冷漠，也知道他并非人类，很难想象，他会在他手下保持如此驯服乖顺的样子。就好像，无论他在此刻提出什么要求，对方都会帮他完成，并且能够做到一样。之所以没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没有要求。那双弥漫着里世界气息的眼睛，翻涌着郁诃不明白、却浓烈的情绪，竟让他也深陷了进去。接触的地方，就像对视的火花。“你……”“叩叩。”话音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打断。郁诃犹如惊醒，立刻抽回手，遮掩般地咳嗽了一声，看向了声源处。秦犹妄低垂下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低落情绪。在他们身前，已经出现了几道身影。他们顺着旋转的楼梯下来，用力踩着木板，让整个大厅都回响着刻意制造出来的刺耳噪音。是虫族的参赛人员。和他们年龄相仿，不过是两女三男。而其中某个人，他们都相当熟悉，正是那个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将同学残忍杀害的青年。见愤怒、厌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嘴角勾起弧度，露出那对小虎牙：“你们好。”这句话就像什么内部笑话。在落下的一瞬间，立刻引起了身边同伴毫不遮掩、咯咯笑的声音。就连巡察官A02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归于平静，但还是让对方脸上得意的笑容加深了。他显然很喜欢看他们陷入混乱。先前给他们分配房间的人，应该是他们这次的导师，见状不痛不痒地斥责起来。“行了，看在母虫的份上，你们最好表现的友好点，这些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这群人还是嘻嘻哈哈的。这幅轻蔑的表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攥紧了拳头。秦犹妄：“比赛内容。”他一开口，所有声音都在瞬间静了下来。虫族领队看向他的目光惊疑不定。“好吧。”他耸了一下肩，“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了，是时候宣布比赛规则了。”“首先，因为场地原因，这场比赛不允许使用任何热武器。”这已经被他们提前预判了。没有看到人类震惊的表情，这家伙显然非常失望，但很快就换上了那副假惺惺的嘴脸。“这是因为，我们的比赛场地，就在那座森林里。”他刻意慢吞吞道，“虫族从未踏足过那片土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恶种是从那块土地起源的，里面非常危险。”莱尔表情一变。他脑海里立刻闪过了郁诃说的那句话。它正在接近他们。他妈的，服了，还真的和这片诡异的森林有关！“比赛内容，就是看谁最先活着接近那片森林的中心。”他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