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孟老板,我家里有点儿事,我还是先走吧。”谢泽仓皇失措地站起来,根本用不着孟珩逼供,只看他疯狂躲闪的眼神和通红的耳廓,这些年来阅人无数的孟老板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倒没觉得被冒犯,只是担心谢泽火气这么冲,平日里还带着孩子真是辛苦了。孟珩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扣紧了胸口的衬衫扣子,连喉结正下方的那颗也没放过。“你,没女朋友吗?”孟珩想起之前在他家打碎的那瓶香水,有些不解。这话听在谢泽耳朵里却又变了个味儿,他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但是肯定会有!女、朋友。”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孟珩只觉得这人今天比平时不禁逗了,只好结束话题,挑眉点头道:“抓紧吧,年轻人精力太旺盛不是好事儿。”谢泽不知道该怎么搭茬,只僵在原地。片刻后,他道:“我今晚不过来了,到时候我让小飞来接孩子。”说完,扯了两下纯黑T裇就要走。“谢泽。”孟珩在他身后眯了眯眼,笃定道,“你躲我啊。”店内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只有谢亿嘉拼接积木时发出的咔哒声。约莫半分钟后,谢泽转过身子,笑道:“没有啊,这不是老怪过阵子要结婚,我得去帮忙。”孟珩紧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谢泽不对劲。虽然他现在还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但孟老板的直觉一向很准。“没有别的原因?”孟珩问。被问的人喉结上下起伏了一阵,“真没有。”孟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重新坐回自己的老位置,拿起绘屏笔画稿。半晌,还是被晾在原地的人先忍不住了,谢泽略带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帮忙是应该的,毕竟,毕竟以后该我结婚的时候,老怪还得来帮我呢,是吧。”“那你得问老怪啊。”孟珩抬头扫了他一眼,语气随意问,“你今天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谢泽有些烦躁,可过于狭窄的店铺甚至不容许他通过反复走动来抚平躁意,终于,他大步流星走到孟珩面前,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也迎头看来。二人间只相隔五十厘米宽的柜台,谢泽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细细打量孟老板这张第一次见面就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脸。漂亮,是真他妈漂亮啊。忽然,侧脖颈处被孟珩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孟珩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道:“我刚才说的事情,你上点儿心。”谢泽正想着什么点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让他找女朋友的事儿。反应过来后,饶是厚脸皮的谢小霸王也难得的有些脸热,有什么比当着美人儿的面看呆了,还要被人家提醒回神更尴尬的事情吗?有啊!一天两次够不够尴尬?!“皮筋递给我一下。”孟珩说。谢泽顺着他仰起的下巴看去,放皮筋的盒子就在谢亿嘉旁边的小矮几上。他走过去拿,铁艺的小盒子里放着四五个一模一样的黑色棉皮筋,这东西对于孟珩的作用只有在画画的时候简单地束起碎发,除此之外再没有用途了。因此孟老板也不挑剔花样,从来都是在隔壁小卖店补货的。简单、普通,这样的皮筋和孟珩格格不入。孟珩的美是有些摄人心魄的。谢泽又悄悄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感到热烘烘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于是,在那只白皙的手接过黑色皮筋的同时,谢泽飞快地说道:“我直说了吧孟珩,我是个直的你懂吗?我,我比建筑工地上最粗型号的钢筋还直,我掰不弯的。”孟珩接皮筋的手停在半空,听他继续道:“就算现在灭霸要连打俩响指毁灭地球,我弯了就能拯救全人类,那我也宁愿——”谢泽的声音坚定而迅速:“宁愿和人类一起毁灭。”窗外,向西坠落的日光斜照在窗棂前,顺着窗子敞开的缝隙一路撒到柜台这里,孟珩散落的几缕发丝晃到光线中。他干脆头发也不绑了,把皮筋随意地扔在一边,葱白似的手指摩挲着刚才倒满的那杯橙汁。“呵…”过了许久,他才低头勾起嘴角笑出声。孟珩的手指依旧有节奏地在杯壁上敲击,谢泽的视线定在上面,只觉得孟珩不是在敲杯子,是在敲他那根脆弱又紧绷的神经。“所以,”孟珩颇为俏皮地偏了偏头,眼神却不看谢泽,“你觉得我…”说实话,让孟老板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难为他,孟珩从来不遮掩自己的情意,可这样荒谬的事情猝然落到自己身上,他确实有些懵。一瞬间,这段时间谢泽所有的反常举动都合情合理了。躲着他、不回消息、看着自己就要走神……但是,孟珩皱眉想,误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想不通,每天发生的事情这么多,他也懒得想,反正出现的问题只要得到解决就好了。如此想来,孟老板顶着自己那张绝世神颜与谢泽对视,“你觉得我,想睡你?”“是爱我。”谢泽纠正道。……。孟珩凝滞在原地,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他扑闪了半天纤长的眼睫,面色凝重地问:“你怎么看出来我…爱你的?”他没谢泽那么厚的脸皮,能面不改色的说那样的话。“你勾——”谢泽神色急切,想说你勾引我多少天了还想不认账,可在对上孟老板眼睛的瞬间又赶紧闭上嘴。“你…你总是撩我啊。”谢泽嗫嚅着换了一种说法。终于,敲击声停止,孟珩的整只手握住了杯壁,用力到指尖泛白,他咬牙问道:“比如?”接下来的三分钟里,谢小霸王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从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孟老板纵容他玩头发,一直到刚才孟老板不好好穿衣服,一一列举了不下十条。谢泽一口气抱怨完之后,才有些紧张地去观察孟珩的脸色。孟珩轻吁一口气,垂眸阖眼问:“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是自己掰弯自己的?”谢泽这下憋不住了,疾言道:“明明就是你撩拨我!”孟珩的脸色随着他这句话彻底黑下来,最终放弃了好好和谢泽解释清楚的想法。对于这种脑子不好的人,根本不能使用常规手段。谢泽隐约感受到孟老板有想要刀人的气势。所幸,孟珩在下一秒就收起了凶狠的表情,又是一副平和浅淡的模样。他与谢泽对视,然后端起那杯橙汁,微微仰头送进口中。谢泽的喉结不自觉地随着他一起动,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孟珩已经放下了杯子,小半杯橙汁已经流入腹中。谢泽慌慌张张挪开眼神,又忽然想到——那杯子我是不是刚用过?“你来。”孟珩轻飘飘的声音传来。谢泽抬起头,顺应着他勾起的手指往前欠了欠身。二人之间有柜台隔挡,谢泽只能尽力让上半身贴过去。下一刻,孟珩将手撑在柜台桌面上,从容地拢起及肩长发,垫脚伏到谢泽颈侧。他们离得太近,近到谢泽可以清晰地捕捉到他身上残留的香水味道,还有干净清爽的木香洗发水。“你刚刚说的那些,都不叫撩拨。”他听到孟珩开口说话,“这才叫撩拨,小弟弟。”倏忽,耳窝麻痒痒的,就这么短短几个字,孟珩的气息尽数喷在他耳畔。这谁顶得住啊。跑吧。“诶…哥哥怎么了?”沉浸在积木玩具中的谢亿嘉听到关门声,抬头看的时候只看见谢泽狼狈的背影。“上火了,去看病。”孟珩说。小孩子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声又低头去拼乐高。冥店里岁月静好,谢泽家鸡犬不宁。陈小飞从二十分钟前就被他叫过来,然后就看这人跟没头苍蝇似的在客厅乱转。“哥,哥哥哥哥哥!”又一次,在谢泽转到他身边的时候,陈小飞伸出胳膊一把拉住他,“你到底怎么了?”谢泽站住,从上到下扫视着陈小飞。陈小飞本来还扯着腿靠坐在沙发上,结果被谢泽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心里越来越发慌,终于忍不住试探道:“泽哥…?”谢泽扯起他的胳膊,把他拉到餐厅的吧台隔断前,自己绕到另一侧,是和孟老板店里一模一样的站位。陈小飞还没搞明白他要干什么,就见谢泽往他这边贴过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啥?你大点儿声啊哥。”谢泽偏头暗骂一声,想放弃又不甘心,转头过来道:“耳朵,对我耳朵吹口气儿。”陈小飞:……?“哥…哥哥哥你别吓我啊!”陈小飞边说着便往后退,直到离那张吧台桌和吧台桌后的谢泽保持安全距离后才停下。谢泽不好意思跟他讲发生了什么,只能连威逼带利诱了半天,最后硬拽着陈小飞跟他重现了孟老板店里的那一幕。陈小飞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儿,弄得自己比谢泽还紧张,明明脑袋都已经贴到耳朵边儿了,马上就缩回来,哭丧着脸问:“怎么吹气儿啊泽哥,我好像不会…”俩人又墨迹了小十分钟,这口气儿才终于被陈小飞吹出来。……。“完了?”谢泽问。“完了。”陈小飞说。“完了。”谢泽说。“啊?”陈小飞摸了摸脑袋。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谢泽心想。他从孟珩店里出来的时候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自己可能是天生敏感或者耳朵坏了,这才叫了陈小飞来再试一次。可是刚刚,除了一阵略高于室温的空气撞上耳廓外,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小鹿乱撞呢?心里酥麻温痒的感觉呢?完了,他不是耳朵坏了,他是心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