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叫嚣着骂骂咧咧的谢泽瞬间偃旗息鼓。大概静了得有五六秒,他才不敢相信地弯腰低头,“…孟?!”“我操!”边把孟珩搀起来,边絮絮叨叨认罪,“我认错人了我操,对不起对不起…你,你没事儿吧?”孟珩瞪他一眼,上半身疼得不能完全直起来,佝着腰到旁边坐下。谢泽给他脱衣服,急得手直抖,“要不要去医院啊?我以为你是…唉算了。”孟珩打掉他要掀起里衣的手,结果他又重新抓起衣服,嘴里还振振有词:“别闹了,赶紧让我看看。”衣服掀起来,白嫩清瘦的皮肉伤通红一片,刚踹完还看不出青紫,主要是谢泽也不清楚这一脚的力度,他踹的时候就为着报仇去的,力度肯定比之前十一神踹他要大得多。“不然还是去医院吧?”他手想附上去揉,又怕碰疼了孟珩,一时间进退两难。孟珩自己低头看了一眼,又轻轻扭了扭胯,确定没伤到骨头。凉风一吹带得**在外的皮肉发冷,他把衣服放下去,顺手打理好褶皱,才皱眉开始质问:“你一天天的到底抽什么风?”谢泽估计是理亏又愧疚,连旁边有空位都没坐,就蹲他跟前仰着脑袋:“真不去医院吗?”孟珩说不用,又听他说:“你不知道,就他妈前几个月,有个傻逼老男人在这儿给了我一脚,当时他也戴你这个头盔,我刚从后面看以为你是他呢,我就——”说着说着抬手摸了摸鼻子,愧疚道:“对不起啊。”这话要是说到这儿孟珩还不明白也是奇怪了,这么算起来,他当时踹了谢泽一脚就走人了,人家现在遇见才还给自己,也不算过分。但是他思绪一顿,问:“…老男人?”“啊你不认识,是个玩摩托的,好早之前成名的呢,算算年纪可不是老男人。”“你是说……十一神?”饶是得到这个称号这么多年,要孟珩亲口说出这么非主流的名字他还是不太自在,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哟?你也知道他?!”谢泽感叹道,“这么火么?都出圈了?”亲自爆马这种事孟珩做不出来,况且他当时还仗着自己披马甲不由分说就踹了人家,这会儿缓过劲来,他重新拿起头盔,“去换衣服,上赛道。”谢泽还担心他的伤,反复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一步三回头走了。又剩孟珩一个人在原地,微风拂过,却带不走他的烦躁。早知道有今天,他干嘛非踹那一脚?哪怕是在店里想到这茬,他也能找个理由不来啊。想了半天,最后怪在谢泽头上。都过去三个月了,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小肚鸡肠的。赛道入场口会面的时候,谢泽就算再迟钝看见那辆铃木隼也明白孟老板是懂赛车的。谁家好人在市区用铃木隼代步啊,这一看就是个懂车会玩的。临放下风镜的时候,他勾起唇角调侃道:“深藏不露啊孟老板,你要不是新手我可就不放水了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预想不到接下来的场景。整整八圈,别说不分上下了,他连孟珩的摩托屁股都没追上。其实第一个弯道压弯的时候他就惊了。孟老板那小弯压的,就他妈差跟地面亲密接吻了。他以为该减速的点人家不加速就不错了,第一圈下来,他后背吓出一身冷汗,生怕孟珩这种不要命的玩法玩出事故来。等到第二圈跑完,大概是确定了孟珩对自己的技术有把握,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重点不再放在担心上,他开始欣赏起孟珩的技巧,这一欣赏不要紧,他越看越觉得熟悉,就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他几乎住在赛车场,十分笃定近两年这边都没有什么骑铃木隼的高手,那到底为什么熟悉——目光忽然落在紫色头盔上。荒唐又大胆的假设蹦出来。原本约好的十圈,他第八圈跑完就在出口熄火等着了。他不玩了,孟珩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跟着过来了。刚摘下头盔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谢泽说:“踹我的是你吧?”还没想好怎么狡辩,就听他开始控诉:“我跟你打招呼你还踹我?踹完我你转身就走?孟珩我发现你心是真硬啊!”他越说越委屈,正在发泄的劲头上被孟珩打断:“你刚不是踹回来了吗?”“对!就他妈直到刚才,你都没跟我说你是十一神!”可算是让谢泽占了一回理,他死抓着孟珩的小辫子不松手。孟珩给摩托熄了火,连带着头盔都摘下来挂在了车把上,“得了,没完没了的。”要么说谢泽好打发呢,被孟老板那双含情眼带着嗔怪的一瞥,他魂儿都给勾走了一半,恨不得现在就追在人家屁股后头当舔狗。俩人停了车,约着在这边随便吃两口。一路上,他追前追后缠着人家。“就你刚才那个弯道,你都快贴到地上了你知道吗?”“诶,当年说一夜连赢十一场是真的假的?”“大神,你看我这个技术怎么样?我感觉我最近几个月到瓶颈期了,很难提升自己啊。”“你现在怎么不玩车了?我感觉——”孟珩被他扰得心烦,骤然停下脚步,“安静一点,填饱肚子再说。”谢泽本来就听他的话,现在再加上偶像buff,听话得跟条狗似的,乖乖闭上嘴跟着人走。才吃了甜品没多久,现在谁也吃不下主食,随便点了几份小菜就在餐厅坐下了。中午孟梓童放学看到了孟珩上午发给他的消息,刚好回了语音过来。没带耳机,孟珩就把音量调低点开听,工作日餐厅几乎没人,谢泽坐在对面还是听见了欢快的童音。孟梓童亲自选了餐厅,又好奇叔叔送了自己什么礼物,孟珩卖了个关子,又陪聊了几句,等小孩要去吃饭,他放下手机一抬头,就对上一道带着幽怨的目光。“?”他不明所以。“你跟我说说话啊。”谢泽瞪他一眼。孟珩觉得好笑,逗他道:“行,说什么?”他一松口,谢泽明显来了精神,往前凑着脑袋道:“赛车呀!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玩的?就你之前打我那天,你的那场炫技我看了,帅死了!什么时候教教我?不如就下午吧?你先吃饭,吃完饭咱俩就去!”服务生来上菜,打断了谢泽的滔滔不绝。孟珩有一嘴没一嘴的吃,留个耳朵听他说话。其实说来说去也就赛车那点儿事,他先是拒绝了下午继续玩的提议,然后挑拣着回答一些问题。“最后一个问题——”谢泽问,“你为什么这两年不玩车了?”说真的,这是孟珩最害怕的问题。倒不是说有什么隐情,主要是这种回答说出来谢泽肯定不会相信,就跟两年前的他自己一样。大小伙子玩儿心重,觉得自己能把世界踩在脚底下,你在这个时候跟他说一些现实问题,只会叫人觉得空泛又无聊。谢泽的眼睛实在太亮,孟珩慢慢放下筷子,“两年前,我朋友把手摔断了。”又陷入那场回忆,他的声音渐渐低缓:“不是在这儿,是在来这儿的路上。山路压弯,车被护栏拦住,人直接摔出去了。”“救护人员在山下面找到他的,防护到位,人命也大,内脏都没什么问题,他掉下去的时候用手撑了一路,其他地方都是挫伤。”看出了谢泽眼神里没藏住的那抹不以为意。确实,就算不玩赛车,男孩子凑在一起打打篮球,骨折都是易发的,无非是疼上两个月,骨头长好了还不是该玩玩,仿佛只要生命没有受到威胁,谁先放弃就是认怂了一样。但是——“他是一名牙医。”“骨头长好后做了半年的复健,但还是恢复不到之前的灵活程度,只够日常生活。”“我们当时都觉得他倒霉,这么多人手骨折都好好的,怎么偏偏赶上他断骨的位置那么刁钻。”“但是冷静下来再想,这些年身边朋友出事的不少,包括我自己——”说到这里,他看见谢泽微微往过欠身,整个人都紧张了。“我之前也出过事故,不严重,就没当回事。可是没人能永远走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喜欢画画,打心里害怕自己以后都拿不起画笔,所以就不怎么玩了。”“最开始看着他们发的视频也心痒痒,但这东西就跟戒烟似的,过一阵子不想也就想不起来了。”他说完,谢泽默默了许久。孟珩嗤笑一声,反问道:“是不是很失望?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谢泽挠挠脑袋,实话实说:“有点儿吧…主要是我觉得,在该玩的地方玩,出了赛道就好好骑车,别整花活。我最看不上那些在大马路上炸街压弯的人了。”虽然没有正面反驳,但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不认可。孟珩早就料想到这种情况,也不劝他,只是点头同意道:“那你出了赛场也做好防护,别骑太猛。”“你放心吧。”谢泽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估计用不了半个小时,就会把他的一番话忘到九霄云外。孟珩有时候真觉得看他就像是看从前的自己。说稀罕吧,真稀罕。说气人吧,也真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