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要疯了。他觉得自己可能跟松鼠鱼命中犯冲,每次听到这道菜都要丢老婆。手机再次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他强忍下砸墙的冲动,沉沉呼出一口浊气后拿着车钥匙出门。晚高峰即将过去了,路边摆摊的小商贩们都已经坐在车边玩起手机,只有谢泽一个人还找不到家。他连擦着三个黄灯疾驰,赶到孟家公司楼下时还是晚了。上午的小前台这会儿估计已经美美的在家里追剧,所有人都回家了,只有孟珩还没有。他找不到孟珩。谢泽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奢望着接下来可以出现电视剧中的一幕,孟珩或者随便一个认识孟珩的人从卡口走出来,见到狼狈的他后表现出一副震惊的模样,然后告诉他孟珩就在楼上忙着,是因为静音才没听到他的电话。他绝对不会向孟珩发火,他保证。谢泽等了半个小时,心凉了半个小时。孟家公司的待遇不错,应该很少剥削员工,他在这里坐了半个小时,除了巡逻的保安没看到任何加班的人出来。保安看样子是来关灯的,见到他坐在这里又不像是蹭位置的流浪汉,犹豫一阵又留着灯走了。直到这时谢泽才终于恍然大悟,他之所以想要时刻与孟珩在一起,最本质的原因是因为安全感的缺乏。他扯起嘴角自嘲一笑,什么时候谢小霸王也变得患得患失了。可他没办法,孟珩于他就像是窗外的人,哪怕他们一起在窗子的两端将玻璃擦得明净透亮,可玻璃永远是玻璃,永远是他们之间的阻隔。就像是今天,孟珩不转身之前,他可以忽略掉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玻璃,可一旦孟珩短暂的离开后没有继续出现在窗前,那么这片薄而清晰的玻璃对于谢泽来说就与深渊无异。他跨不过去,也抓不住孟珩。谢泽甚至重新去了孟乾家,这一次没有孟珩的车牌,他被保安拦在别墅区外,他问孟珩回来没有,保安查完出入记录后只说孟珩的车没来过。废话,孟珩的车在他家,当然没回来过。谢泽无功而返,孟珩自己的房子他也去过了,黑着灯没有人在。他连其他与孟珩有关联的人都不认识一个,孟乾的联系方式他又不知道,这一晚他几乎已经找遍了所有和孟珩一起去过的地方。他在家从六点等到八点,又找了两个多小时,行驶在公路上听到熟悉的车载广播结束曲时才反应过来,已经十点半了。十点半了,这在秋天已经不算早,大部分人都已归家,可他和孟珩还没有。出门前他在玄关留了字条,告诉孟珩自己出门找他,如果先回来了就打电话。手机音量被调到最大,他隔几分钟就要查看一下微信消息。什么都没有。“谢谢。”孟珩打开后车门,从车上下来。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大概率是打车平台自动扣款的账单提示,他没理会。街边有家24小时的便利店,孟珩进去挑了瓶冰水结账,值晚班的收银员开样子是个出来兼职的大学生,小男孩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直到他已经跨出门了还盯着瞧。瞧着瞧着就瞧见这浑身贵气的美人将那瓶冰水打开喝了几口,然后把瓶子随意立在墙根,下一秒自己翻进墙内了。这大半夜的,一个黑发长长、眉眼惊艳、皮肤还白的美人走进一个荒废多年、杂草乱生的小学,怎么想怎么惊悚。他打了个寒颤,点开一个游戏直播调大声音驱散恐惧。孟珩坐在足球场的地上,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刚才手机付款的时候他看到了谢泽的消息,其实他早就知道谢泽在找他,只不过当时在老爷子跟前儿,他不好回应。光是微信就刷了五十多条消息,其中一大半都是语音和视频申请,他向上翻了翻,退出来把手机随手丢在身侧。背后是年久破旧的凉椅,他闭着眼向后靠,将脊背抵在椅子上,静静享受着这一天中终于等来的静谧。太安静了,安静到可以听见风的声音,可以听见落叶与地面接触,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别人的脚步。别人的脚步。孟珩确定这是脚步声。他睁眼,还来不及侧头查看就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后脖颈。敏感的命门被人攫住,他下意识瑟缩肩膀,想要扭去桎梏。那只手却紧紧扣住他。“...谢泽!”身后上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半分没有白日里送他上班时的轻快愉悦,“兴致这么好?赏月呢?”谢泽不抱任何希望的开车到这里,小学校内连路灯都没有,他没想过孟珩真的会来,可就在他要挂挡离开的时候,却看到墙根下瓶身带着水珠的气泡水。只看一眼他几乎就确定孟珩在这儿,这水死贵死贵,他一直觉得生产出来就是骗孟珩这种冤大头的,水珠还没挥发,一看就是刚买来不久。他甚至等不及把车停准,占着两个车位就下车了。孟珩被他抓得起急,手已经绕到身后攥上了他的手腕。猫抓似的,谢泽任他攥着,手上半分不肯放松,又问了一遍:“是吗?赏月呢?”这事儿是孟珩理亏,干脆也不再挣扎,放了手软下声音道:“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谢泽不肯被这么打发,继续问:“没听见电话?”极罕见的,孟珩在这一刻竟然思考自己要不要撒谎说是。他是个不喜欢欺瞒的人,与道德感无关,主要是觉得麻烦,撒一个谎就要用十个谎去圆,他自问没人值得让自己费这样的心思。“孟珩。”谢泽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孟珩咬牙点头道:“我下午回家了,没太注意手机……”他话音刚落,后脖颈上的手就收回去了。才松一口气,就见谢泽弯腰抓起他丢在地上的手机,三两下解锁点开微信。0条未读。孟珩懊恼地闭上眼,刚逃脱的脖颈再次僵住,连抬头看一眼谢泽的勇气都没有。空旷的足球场静得诡异,半晌,谢泽低声道:“我找了你很久。”孟珩不说话,他就继续问:“白天出什么事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只是一堆鸡毛蒜皮的事儿,再回忆一遍带来的疲惫感会更严重。沉默中,胳膊突然被人攥住,谢泽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拉扯之间捏痛了皮肉,孟珩挣扎了一下。平日相处中谢泽一向顾着他,哪怕在**有些孟浪,完事儿后也是温言细语地哄着,今天见他疼得紧,虽然手上松了些力道,到底还是用力攥着。孟珩一疼脾气就上来了,那点儿愧疚被抛到九霄云外,连带着白天的不如意涌上来,尽数撒在谢泽身上,“松手!”谢泽不听,只垂眼看着他的脖子,不知在想什么。“弄疼我了!松手!”这声“疼”倒是喊得有用,谢泽的手顺着他的小臂滑到手掌,十指相握牵着他离开,翻墙的时候还不忘护着。谢泽开自己的车来的,越野车内空间宽敞,广播早被谢泽关了,两个人气氛又奇怪,一路上只有风声顺着开了个小缝隙的窗户钻进来。临到家门口的时候谢泽靠边停车,重重靠在椅背上。孟珩以为他要开始算账了,没想他闭眼几秒又睁眼,拿起手机下车了,走之前还让孟珩等着。孟珩连看他去哪儿的精力都没有,他心里沉得很,阖上眼把头一仰,继续放空自己。五六分钟后谢泽回来了,还有哗啦啦的纸袋声音。孟珩睁眼的瞬间,油炸香气也将车内充满。“没别的,将就一口。”谢泽把印着大大“m”的纸袋放在自己腿上,剥开一半汉堡的油纸后递给他。孟珩的神经还是放空的,他木然接过那个没有加酸黄瓜的汉堡,轻咬一口后机械咀嚼,待这一口咽下,才回神发现谢泽没有要启动车子的趋势。纸袋还放在谢泽腿上。他正低头拆番茄酱,然后小心翼翼给挤到薯条的纸壳上。做这事时专注认真,都没注意到孟珩投去的目光。“谢泽...”孟珩张了张嘴,几次之后才发出声音。就在谢泽看过来的这一刹那,他突然想起许久之前的一天,也是相同的座位,谢泽上车后把纸袋塞到他怀里,他当时皱着眉说会有味道,从那之后,每一次打包的餐食都没有沾过他的身。“我们去米兰吧。”孟珩看着他的眼,“我想好了。”谢泽没有肯定他,也没有拒绝,只是把可乐递到他嘴边,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了一口,然后问:“回家受委屈了?”受委屈,这词太让孟珩脸热。他又不是三五岁的稚童,难不成在外面不如意不顺心了回家还要哭哭求抱抱。再说了,谁不委屈?孟乾每天日理万机不委屈?靳雅琴精心培养的儿子早早跟她离心不委屈?谢泽在家做好饭还要大半夜出来找他不委屈?谁不比他孟珩委屈?可被这么一问,他又觉得自己确实心头泛酸。情绪是无法压抑的,他又咬一口手中温热的汉堡,一边咀嚼一边试图平复。“我也没吃饭呢。”谢泽凑到他脸边,轻声说。这一刻,孟珩又仿佛回到了那个中考前的夜晚,他像是手握改变轨道拉杆的那个路人,不论做出何种选择,都会被自己内心的愧疚压垮。“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微微躲避着谢泽的气息。谢泽的手握住他拿着汉堡的手,道:“没关系,让我吃一口就好了。”说完,紧挨着面包缺口的部分就被咬走一大口。发动汽车前谢泽把挤好番茄酱的薯条递给他,离开时又在他的侧脸上轻啄一口。没来由的,孟珩觉得去不去米兰没那么重要了,他只记得二十几块的汉堡是什么味道,白天的记忆变得轻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