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室友

抵达考点, 进入安排给考生休息的大楼，在大厅与友人们短暂告别。希尔诺提着行李箱，对照着准考证上的信息, 坐上升降法阵，来到五楼。一路数着房间号，最终在路的尽头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推开门, 客厅早已开了灯。看来他的那位随机分配的室友已经先一步到了。希尔诺将行李箱拉进来, 扣上门，随意扫视了一圈。客厅大小中等，中央一块大地毯上, 放置有一张矮桌和两座小沙发, 旁边列有书架、橱柜，外面附带着小阳台，从进门处能看到阳台的夜景。左边是洗漱间，右边紧挨着两扇门，应该是他们各自的卧室。在出发前得知, 自己这一个月来，需要和一个陌生人做室友，希尔诺还是有些紧张的。他此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对方和谐共处。从洗漱间传来水声。希尔诺下意识捏紧了行李箱的手把。门开了, 他的室友从里面走出来, 见到自己，相当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嗨。我已经检查过了客厅和洗漱间的照明和供水，都没有问题。你待会整理卧室时, 可以再自己检查一下。”看着对方自来熟的样子, 希尔诺点了点头：“谢谢, 麻烦你了。”此前他们已经在官网上获得了对方的名字, 便也就省去了介绍的环节。这位在后脑勺扎着栗色短辫的室友，名叫利奥，是一名元素魔法师。“不过有一点很麻烦，他们这里只有客厅有书架，卧室里没有。我已经把我带来的书放上去了，给你留了剩下一半空位，你不介意吧？”利奥边说边坐在了沙发上，喝了口桌子上的果汁。希尔诺这才意识到，书架上被放满了一半的书，竟然不是房间自带的。“我并不介意，我带的书还算挺少。”“那就好。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带了一个小冰箱来，我就知道他们这里没有冰箱。里面的甜点和饮料，你都可以动的，我不介意。你也可以自己往里面冰一些东西，我也不介意。”小冰箱？希尔诺将视线移向橱柜旁，那里多出来与四周颜色格格不入的长柜，原来是冰箱。他的室友究竟带了多少东西……“感谢你的分享，我之后会尝试一下你带的这些零食。”希尔诺迅速理解了对方的潜在意思，将“不介意”这种话翻译成了主动的示好，于是微笑着表示谢意。得到感激后，利奥低着头又抿了口果汁，指着阳台上齐腰高的盆景：“这是我一直在养的石头树。它不需要浇水，只需要每晚沐浴月光。我看了看房间的布局图，只有阳台才能照到月光。希望你不要介意。”希尔诺此刻的表情已经有些呆滞了。为什么会有人来考试的时候，带着这么大一盆树？他原本以为自己带的东西似乎有些多，可和这位室友相比起来，简直和空手出门一样。“没关系，我不介意。利奥，我没有那么多介意点，你不需要太在意我的感受。”希尔诺觉得他的室友有些礼貌过头了。“这样啊……”利奥两只手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又抿了一口果汁。不知道为什么，希尔诺总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紧张。他正打算回房，忽然听到一声猫叫。猫？他们这里是五楼，应该不会听到猫叫才对。猫咪的声音一阵一阵，接连不断，不像是幻觉。希尔诺有些困惑地判断了下声音的来源，看向了其中一间卧室的门。“咳。”利奥低声咳了下，吸引回他的注意力。“希尔诺，你是叫希尔诺对吧？我看官网上的室友信息里显示，你是一名黑魔法师。”“是的。”希尔诺点头。“那你喜欢小动物吗？”利奥问，手仍旧紧紧抓着杯子。希尔诺一时之间竟然判断不出来，这话题前后的关联性。“我还挺喜欢的。”他说。接着，利奥看上去便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又问：“我听说黑魔法师一般不太受动物待见，似乎是身上自带的黑魔法气息会吓跑它们。如果我问你是不是这样，你会介意吗？”这下，希尔诺终于确定了那声猫叫的来源。他再一次在内心发出呐喊：为什么有人出门考试会带一只猫啊？“利奥，我说了，我没那么计较。至于你说的，确实有这种情况。不过我不会在客厅里施放黑魔法的，也会收好我身上的气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四周存在有某种小动物，它应该不会产生应激。”希尔诺委婉地想让对方安下心来，没有直接点出对方的顾虑。利奥显然也听出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又抿了口果汁：“谢谢……它很粘我，我只能把它也带过来了。”见室友没什么话要再提了，希尔诺这才拉起行李箱，往自己的卧室走。卧室不算太大，正对门的墙边是一张床，左边是靠窗的小书桌，右边是衣柜。希尔诺将行李箱放到地毯上，解开锁，首先一件件将衣服挂到衣柜里去。接着将笔记等零碎物品放到书桌上。他在亚弥斯的宿舍还没有办理退宿，但希尔诺仍不放心将尤珈老师的笔记留在那里，于是一同带了过来。最下面放着的几本书，是他打算在这一个月的空闲时间看的。希尔诺并不打算让考核推迟了他的学习进度。既然室友提出了客厅的书架是共用的，他便也抱起这些书出了卧室，打算用好书架的位子。书架上共有四排，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会将其中两排当做自己的，另外两排分给对方。但他的室友似乎不太一样。规规矩矩地在中央画了条线，在线的左边放满了书，右边显然是自己的了。希尔诺一本本将书放好，就听到他的室友有些好奇的声音：“这是你刚才走过去掉下的吗？是照片？”听到“照片”两个字，希尔诺眼神一动，迅速闪身过去，低下重心，单脚跪地，将一只手用力按在照片上。他抬起眼皮，看了眼利奥。“我没看到上面是什么……你反应好大。”利奥声音很小，甚至还将身体往沙发后面挪了挪。希尔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些凶，他放松下身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因为是很隐私的东西，我可能有些着急。”从地上捡起照片，收进口袋里。“我先回房继续收拾东西啦。”“好。”利奥的声音仍旧有些低，像是仍在回味刚才的惊吓。希尔诺关好卧室的门，取出照片。照片上，是他和尤珈老师对着镜头微笑。这张合影不适合给任何人看见。刚才是拿书的时候一起夹着了吗？是他疏忽了。也许下次该给照片配个相框。他将照片放进尤珈老师的笔记里，又将笔记装入带锁的外壳，这才安下心。说是整理卧室，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整理。床铺早在入住前被铺好，希尔诺这次在床头柜上看见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装有崭新的生活用品。真方便。不过，对有洁癖的人来讲，或许反而称得上折磨。希尔诺脑海里浮现出尤珈老师的身影，一年的相处下来，他发现尤珈老师确实是有点轻微的洁癖。如果是让老师来住这样的房间，估计会相当不舒服。还好，老师没有来。也不知道尤珈老师在做什么。……顶层六楼。雅克从卧室里出来，看向一直坐在沙发上保持沉默的同事。“所有东西都被准备好了，真方便，省了很多麻烦，不用像考生那样提一个大箱子过来整理。”尤珈没搭话。“啊，对，你有洁癖，他们准备的东西你会不习惯。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被抽中做考官，没办法，这一个月你只能忍一忍了。”尤珈仍没搭理他。“想要一个人住，不想要我这个室友？你这样说，我会很受伤的。”嘴上说着伤心，雅克一张脸却毫无波澜，语气也是没有半点起伏，平稳得能催人入睡。“或许我一句话也没说。”尤珈终于接了一句话。雅克直接无视了这话，继续自顾自地聊起来：“这栋楼里每个房间都住了人，可没有多的房间给你单住。我倒是很好奇，你可是我们几个里出差得最频繁的，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你都去过了，也没见你皱眉……“这样啊，在真正重要的事情面前，洁癖可以忍忍。你可以尝试着接受肮脏的环境，但不能够接受别人用过的东西？他们准备的都是崭新的用品，称不上被用过吧？嗯？你不能接受的是和我共用客厅和洗漱间？真是伤人心的话，如果换成你的学生在这里……”雅克这会儿终于闭上了嘴，因为尤珈在用一种很危险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知道，这位同事的搏斗技术，是一般人绝对不能轻易领教的。为了保证未来的几个月里自己的人身安全，雅克诚恳地解释了一句：“我只是觉得如果换成你的学生，或许你会好受一点。我的意思并不是诋毁你，认为你想要和你的学生同居。”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又从对面身上感知到一股情绪。按照他的一贯性格，这会儿肯定要说出口。但看着尤珈几乎能把自己戳出个洞来的眼神，雅克觉得还是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比较好。要是第一天就被迫露宿野外，这考官当得也太惨了。他转移起话题：“规则你大致也都看了吧？关于成绩的评定，我们可以抽签划分一下负责的考生，这样省事一点。”“可以。但这个考生要由你来评定。”尤珈立即将考生资料发送了过去，显然准备已久。雅克接收起资料，看见了第一排显示的名字：希尔诺。他随意翻看了下附带的履历，产生了些兴趣。“挺优秀的孩子。要是还没联系导师的话，我可以在考核结果出来后，直接在考场里拦截他，找他签下申请书。”这话说完，雅克甚至不需要动用魔法来感知，便发现他的同事情绪更差了。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坐在这里，也能感受出来那股威压。“收一下，收一下，我要晕过去了。”雅克心念一动，一股强风便推开了客厅的窗户，带来清新的气息。他揣摩着：“你认识他？把他给我评分，是想要回避？他是你的……”“我未来的徒弟。”尤珈堵住了对方打算说出口的词。雅克点了点头，没打算在这方面和尤珈计较。看来这位希尔诺就是他同事一点就炸的来源了。“真令人惊讶，你今年打算收徒了。那你还挺幸运，刚好在今年被抽中做考官。你真不打算亲自给他打分吗？嗯，不希望因为你的原因，让他的考核成绩遭到质疑，你对待他倒是挺上心。”他的同事对待其他人，可不会如此细腻。尤珈终于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推门，门被锁住了。雅克在后面默默解释道：“这会儿考生差不多也都到了，我们暂时不能随意走动。待会儿晚饭会送到房间里来的。难为你了，不得不和我呆在一起。”尤珈回头看了眼。接收到这股视线，雅克将风吹得更大了一点，免得自己真被这同事给吓晕过去。“对不起，忍不住。我们可以继续谈谈正事，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考虑到离晚饭还有段时间，我们也可以先讨论一下第一周的试题。比如，分半出题，你出一半，我出一半，如何？”尤珈静静地看着雅克。“你出题，我来审核。”雅克立即摇头：“这样我会很累的。再说往年也存在过这样的情况，考官和考生之间存在一定关系。你不用这么刻意避嫌。”他觉得尤珈的反应着实太大了一点。谁会去专心揪着人家的见习魔法师考核成绩质疑？不过如果是这位同事……联想起对方隔三差五被骂的风评，好像确实有这么个可能。“明年三月份开始，你全年的巡逻任务，都归我。”尤珈冷不丁说。“噢，我最友爱善良的同事尤珈啊，我当然是非常乐意帮你未来的徒弟，获得最干净的成绩。我保证会以最公正的眼光来看待他，绝对不会让他陷入任何指责中。”雅克那张终年面瘫的脸，罕见地堆起笑容，虽然这份笑容满满的都是夸张的演技。“不过这次考核一月份就结束了，你二月份是有什么安排吗？我记得你过去几个月很忙……啊，原来是提前将工作做完了，你二月份是准备和……”尤珈又看了眼雅克。雅克乖乖闭上嘴：“我回房间想一想出题的思路，待会晚餐到了还请麻烦你叫我。”目送雅克关上了房间的门，耳边终于清净。尤珈坐回了沙发——他的同事没有坐的那一张。脑海里依旧回**着对方的话。他从前其实也没多少洁癖，孤儿院的生活可养不出这种娇生惯养的毛病。但或许就像梅纳德说的一样，孤僻久了就没法和人接触。这么些年，习惯了自己的空间和用品中，只存在自己的气味，被别的人贸然闯入，确实不容易接受。——如果换成你的学生在这里？尤珈闭上了眼睛，继续在脑海里推导起魔法公式。……希尔诺扑到**躺了会儿，感受着身下松软出奇的被子，预想着今晚或许会做一个好梦。他倒是没有认床的习惯，很轻松便能入睡。在脑海里默背着昨晚记下的公式，过了一会儿，传来消息提示音。最后一个人也收拾好了房间，他们四个可以一起下楼用晚餐了。希尔诺一咕噜从**跳下来，走出房间。利奥正站在门厅处弯腰换鞋，见状发出邀请：“要一起去餐厅用餐吗？”“抱歉，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和队友们约好了一起。”利奥耸了耸肩：“真羡慕你们这些自带队友的人，我现在连我未来分配的队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为什么不组队报名呢？”希尔诺好奇地问。“这世上一个好友或许容易找到，但想要找三个你信得过的同届朋友，可不容易。总之，祝你用餐愉快，我走了。”“好，也祝你用餐愉快。”希尔诺回以微笑。他其实还不是很习惯和陌生人同住，一推开卧室的门就见到另一个人的身影……怎么说呢，有些奇怪。和爷爷奶奶一起住的日子，那还是在五年前。这五年里，逐渐习惯一个人生活，习惯了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气息，习惯了在自己的屋子里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情。现在凡事都还要考虑另一个人的存在，要注意区分界限，注意保护隐私，注意释放恰到好处的善意和礼貌。唔，好麻烦。如果他分配到的室友是莱恩或者默文就好了，果然还是熟悉的人一起住才会舒服。锁好门，希尔诺走出房间。走入升降法阵时，法阵正在上行，里面有一位魔法人偶推着餐车。“这里有送餐服务吗？”希尔诺问。“没有，这是vip服务。”人偶说。“这样呀。”等人偶推着餐车出去时，看了眼显示屏，注意到这是六楼顶楼。官网资料上，考生最高似乎就只安排到了五楼。他在内心闪过了这个念头，没再细想下去，静静等待法阵下行。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猫咪”是魔法生物，能经受得了长途远行，也不会应激，不会打扰到其他人，现实里就不能这样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