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诺低下头, 纯白的长发便垂到面前那张脸上,如同落雪停留于肤间,带来微痒与凉意。他轻巧地跨坐在对方的腰间, 双方的衣摆尽数拖于地上,恰好一明一暗,层层交叠。画面拉远, 白鸟驻足于墨色的枝头, 偶尔扇动翅膀,偶尔轻弹抖动,把树枝摇曳, 却撼不动也踩不断。树枝削瘦但毕竟颀长有力, 鸟儿的身躯相较娇小,羽翼轻软,几乎没有重量。希尔诺观察着尤珈的神情,如同主人细细翻看宠物的皮毛,不放过一丝打结的毛发, 或是沾染的脏污。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眼中恢复了光亮,理智显然重新开始运转, 咀嚼起他方才话的含义。紧闭的嘴微开合, 要出声了。配上那微蹙的眉, 有极大概率是不好听的话。希尔诺没给尤珈拒绝的权利。他方才提出的确实是一个问句,但问题的答案只可以是接受。他抓住对方胸口的布料,俯下身轻点即将言语的嘴角, 用最轻柔的力道堵住一切的回避与诡辩。墨色的树枝被白鸟啄得蜷缩, 颤巍巍伸出了打卷的枝叶。希尔诺感受着脸颊上覆来的、属于尤珈老师的手掌, 心道不妙:自己该不会真要被推开了吧?但这双手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只堪堪抵在他的脸侧,将推未推,比起抗拒更像迎合。那恢复清明的异色眼睛,一丝不落紧盯着他,像逐日的葵花随太阳摆动,被禁锢住视野的朝向,一辈子偏离不开,全神贯注。老师这是在等待还是在审视?希尔诺判断不出来。他更擅长琢磨尤珈老师脆弱的一面,至于那些强势的神秘的部分,他见得不多,也没多少把握去揣摩。被他压倒的尤珈老师明明刚刚还很迷茫,明明保持着弱势的姿态,这会儿却莫名带上了上位者的气势,仿佛被用身躯禁锢的是希尔诺自己。但尤珈老师仍旧安静,什么也没做,看起来就像只任人摆布的小猫咪一样。错觉吧。反正老师没推开他,那就意味着他做什么都可以。希尔诺给自己打好气,继续原本的思路。他用自己的唇描摹对方的唇,没有探入,保留着奖励的下一阶段。希尔诺懂得开始时要从手中落出些“甜头”,勾着对方一步步完成任务。而后要松紧有度,收放自如,直至抵达最后的终点。这还是临近毕业的那一年,尤珈老师教给他的。那时候的老师总爱和他玩“奖励与惩罚”的游戏:或是鼓励性的摸头,或是说些让他欢欣雀跃的话。不过希尔诺一次惩罚也没尝过,一来他始终把对方的要求完成得极好,二来尤珈老师也舍不得惩罚他。惩罚啊……自己好像没什么惩罚的手段。捏一捏老师的脸可行吗?还是上口咬一咬?希尔诺仔仔细细将那道柔软的唇从左啄至右,如同做着填色的益智游戏,一笔一划都极为认真,务必让每一个角落都被亲得服服帖帖。等亲完了,他又抬眸认真问:“还想要吗?”简单的几个词语连到一起,搭配上此刻微妙的姿势,显现出几分别样的颜色来。可希尔诺却问得坦然,没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亲亲而已,他和尤珈老师亲过好多次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师听话,他就亲,多简单的事情。希尔诺问得坦**,被问的人听得却不是那么坦**。“……要什么?”“亲亲呀。”“只有这个?”“我还可以抱您。”希尔诺说着蹭了蹭脸颊旁的手掌,一双眼睛跃跃欲试。尤珈老师现在看起来清醒得不得了,还对他的提议显示出浓厚的兴趣来,这么做果然没错。以后老师再难受了,他就凑上去抱着亲,亲到老师觉得舒服为止、情绪稳定为止。哼哼,双赢。希尔诺信心十足的好心情,在尤珈的身上攀升、攀升、攀到了天空上,尽情地欢呼。却又在对方接下来的沉默中,被一点点打落、打落、打到了对方的怀中。他稍有些不安地趴在对方的胸前,身体的重量愈发前倾,小声问:“您不喜欢这样吗?还是生气了?”尤珈感受着腰上不安分的触感,看着希尔诺湿漉漉靠近的眼睛,以及对方被吻得红润的双唇,终于缓缓开口:“如果只是亲吻和拥抱,那么我只会回答你三个问题。”这是一个带着邀请意味的暗示,委婉含蓄,但相较于日常的他而言足以称得上主动,理论上足以让希尔诺察觉出异样。——但希尔诺毕竟是希尔诺。他对性知识的认知浅薄而生涩,堪称死记硬背。这点“直白”不足以让他将当前的姿势与某种行为链接,也无法获取尤珈口中的深意。亲吻和拥抱是可以与奖励挂钩的东西,必要时还可以用作“惩罚”。至于更深更刺激的事物,希尔诺未能尝过,没获得过正向反馈,没把其放进下意识的联想中。他对重点的把控终于有了次偏差,大脑直接忽略了“如果只……”这么个假设,只看见了后半句话。“只有三个问题啊……”希尔诺垂下眼眸,抿起嘴,把心中的问题一个个做起删减。尤珈仍旧仰躺在地面,身上除了希尔诺轻得忽略不计的重量外,再无其他桎梏。他的双手,双腿,乃至紧绷的腰腹均是自由的,可以一瞬间将希尔诺掀下来压倒在地,亲自教他的学徒什么叫“防范意识”。但他没动。慵懒,安静,放松。他有一万种方法拿得他想要的,但他偏偏不想拿,只想等着食物亲自送到他嘴里。希尔诺没有接受他递出的邀请,这让他微微产生了不快。眯起眼睛,异色的眸中染上危险的颜色。但前不久才和希尔诺进行了次愉快的游戏,尤珈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最重要的原因是,希尔诺坚持的时间比他要短,他赢了——这份满足持续至今还未消退,他没有进行下一次进餐的急迫感。再说希尔诺最近挺乖,也挺主动,会每天给晚安吻,现在还会主动坐上来……就是坐的位置差了点,以后还得教。迟钝得恰到好处是情趣,迟钝过头了可不行……他从前怎么什么都没教希尔诺?就这样每天干看着,看着希尔诺在自己面前晃悠?尤珈又开始了对“自己”的每日嫌弃,脑内开启嘲讽风暴。于是,希尔诺便能安稳地坐在危险源身上,无知无觉地思考起他的三个问题。甚至频频改换身体的重心,让自己坐得更舒服,引得那视线把他锁得更紧。希尔诺想:不愧是害羞的尤珈老师,只愿意接受三个吻,多了就受不了。“第一个问题,您真实的身体状况究竟是怎么样的?全部,我想要知道您身体的全部,不要隐瞒我。”希尔诺可怜巴巴地问着,强势而凶狠的台词被他说得委屈又撒娇。他害怕对方又陷入不安中,把脸凑得极近,做势马上就亲。日常的尤珈大概会心疼地抱住希尔诺,揉揉脑袋,吻吻脸颊,温柔地说自己没事。但此刻的尤珈内心却无丝毫软意,也没有什么可笑的自卑与怯懦……主动向猎物展示弱小可怜的一面,才能获得猎物的进一步靠近,不是吗?尤珈没有皱眉,没有变换神色,只用最平静的语气回答:“我曾经失手造成了一起重大的魔法事故,这场事故将我【最敬重】的导师杀死,也让我的体内充斥着冥界的气息。“我的身体从此产生异变,我变成了【怪物】。我无时无刻感受到【疼痛】,直至【麻木】到如呼吸一样习惯。那场事故夺走了我对外界魔力的感知,因为我不得不【用尽全力】压抑体内压缩的力量。从此我成了【废物】,这对我产生了巨大的【打击】。“我亲手【杀死】了我敬爱的老师,亲手【葬送】了我赖以为精神支柱的天赋。哦,对,由于小时候的【悲惨】经历,我把天赋与强大看得比【生命】还重,【绝望】得想要去【死】……”这番话说得冷静而置身事外,仿佛点评着无关的人物,对其中的悲痛漠不关心。尤珈每说到一个关键词,便不着痕迹地放满语速强调一次,满意地看到希尔诺屏住呼吸,眼中盛满心疼,心疼得要融化在了他的身上。他越说越起劲,对这种剖析自我的行径感到了快感,刻意维持的平静姿态也有了松动——平静的卖惨行为更容易引起怜惜,他原是这么考虑的。他嘴角微扬,眼里染起笑意,自虐般地辱骂起自己,毫不在意被掩埋的狼狈一片片被切碎开来,甚至忘记了希尔诺的存在。“这样的我敏感,脆弱,胆怯,阴暗,神经质,精神错乱,从外到内都破破烂烂。我不想和人接触,我恐惧和人接触,我厌恶和人接触。“世界犹如巨大的垃圾场,而我在垃圾场中蜷缩。我每天用繁重的工作折磨我自己,用他人对我的指责折磨我自己。我就是这样用痛苦获得了属于我的解脱……”尤珈的话被轻柔的吻打断了。他眨了眨眼睛,回神收敛起有些病态的情绪,这才意识到希尔诺开始了“付款”。温柔地探进来,像是安抚着他,吻得令人享受又舒适。他本该心满意足,但希尔诺的眼泪像是失落的雨水跌在他的脸上,把他胜券在握的内心冲刷得茫然。哭了,希尔诺竟然哭了。希尔诺坐在他的身上,主动深吻着他,并因为他而哭泣——这本该是他幻想过许多次的画面。尤珈却觉得心中颤动了一下。两下。三下。心脏的颤动与鼓动重叠到一起,两道心情重叠到一起。尤珈听到了一颤一颤的抽泣声,听到了嘴里浅浅的水声。他的棉花糖黏在他身上哭哭啼啼,而他躺在地上刚把什么都说了。他理论上是应该先产生害怕,应该先处理方才的“事故”。可希尔诺哭了。他微动指尖,微动舌尖,尝试回应起这份哽咽的吻,轻轻抱住对方。希尔诺在开始几句后,便难过地雾了视野。尤珈越是这样平静,他越是难受。人在痛苦到极致后,会用麻木来保护自己,老师也是这样的吗?尤珈老师这么多年究竟经历过什么,那些简短的话语都代表着什么……希尔诺一边哭一边吻,除了这不知道该做什么。也许他该说点话安慰老师,可他打着哭腔的喉咙此刻只会呜呜地发出没用的声音,说不出话。他能做的似乎只有亲吻,虽然他的眼泪把老师都弄脏了。希尔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长时间的深吻,他开始有了轻微的窒息感,大脑发晕,身体软软瘫下去。他听到尤珈老师含混的声音,伴随着舌尖被轻扫:“跟着我的节奏,注意呼吸。”希尔诺放空大脑,被带动着持续这漫长的吻,身体与意识均陷入软绵中。等到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没忘记今天的目标,学着尤珈老师的样子,边吻边卷着舌说话。“是校长先生将您害成这样的吗?”“是。”尤珈老师没回避,但也没多说什么,只不轻不重用舌尖点了他一下,似乎不满这时候还提起其他人。希尔诺被点得脚趾都蜷缩起来,下意识问起那个从未得到回应的问题。“您喜欢我吗?”“喜欢。”尤珈老师答得很快,几秒后这份吻突兀地静止了,像是声音的主人终于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作者有话要说:灰眼猫猫:底裤大甩卖啦!诶,你怎么哭了……————这两天很忙,所以今晚没有第二更啦,大家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