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怎么样, 新鞋穿起来舒服吗？”杨潇雨调侃的笑音从电话的那头穿到万秋的耳中。“恩。”大概是看不到杨潇雨的脸，万秋回答问题的时候少了判断情绪和暗示的环节，倒是更容易表达自己的心情了。“喜欢吗？”“……恩。”发现了只要用电话说话万秋就会变得更诚实, 杨潇雨很有兴趣继续下去。“现在出门吧, 按照妈妈说的方向走。”杨潇雨说道。万秋抱着手机，打开了门，迎面而来的夏日的温度，却并没有让万秋感觉到燥热。明明是过于炙热的夏日烈阳, 那灼人的热气仿佛被茁壮成长的树叶和花草吸收，空气都夹杂着植物和微风的纠缠的安逸气息。听着杨潇雨的指示, 万秋走到了石子小路上。在茂密的、健壮又漂亮的树下, 这一切非常陌生的环境，却因为有妈妈的声音, 万秋很是安心。这里好大。明明全都是树木花草，可万秋也知道，这和村里是不一样的。乡村里的树木不会这样好看的过分。乡村里不会一次性绽放如此多的争奇斗艳的花朵。没有汽油味、没有店铺，干净的仿佛连灰尘都没有。明明是和公园一样的地方。可是却是他的家。“宝贝现在看到了什么？”杨潇雨的声音温柔的，从电话中传来。万秋闻到了空气中的甜香，不是花朵的味道，而是在泥土的气息中, 夹杂的更加甜的，可以品尝到的味道。在万秋的视野中，是突然出现的一片巨大的, 一望无际的果园。“是……秋天。”炎炎夏日之中, 万秋却说出了这样一个词汇。广阔的果园中, 不同的水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色彩, 凝聚在空气中的浓郁果香, 陈的宛若烈酒，醉的万秋怀疑看到的是否是现实。“秋天？”杨潇雨的声音，被从身后穿越而来的微风吹拂到万秋的耳边，“是‘收获的季节’的意思吗？”万秋回过头。“真是可爱的形容词。”杨潇雨看着万秋被微风抚的凌乱的柔软的发丝下，澄澈的瞳孔中，仿佛都染上了水果的色彩。杨潇雨忍耐不住对万秋伸出了小黑手，万秋安静任由她揉捏，可爱的小眼神试探着仰望着她，像是正在被□□的小奶狗，支支吾吾的不懂得反抗。“妈妈给你打电话，开心不？”杨潇雨带着遮阳帽，在帽檐的遮挡下露出的笑容却比阳光还要灿烂，“还能带你看到你果园，是不是很开心？”万秋眨了眨眼睛。——对其他人这么做，其他人会很开心的。楚忆归的声音，突然仿佛出现在万秋的耳边。如果高兴的话……按照楚忆归的话做的话，妈妈会更开心吗？万秋抬着头，杨潇雨低着头，双方似乎都察觉到了此时会发生点什么，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万秋知道，自己要聪明一点。至少楚忆归也在教他。他也是真的很开心。万秋缓缓的，勾起了嘴角，就像是楚忆归的手指在将他的嘴角上扬那般。万秋笑了。因为好心情，因为看到了漂亮的果园，因为第一次接了电话，因为他回头就看到了妈妈。这些喜悦，全部灌注在嘴角，万秋笑了。没有声音。安静的。杨潇雨的眼睛缓缓睁大。那双明亮的眼睛承载着的喜悦，如同在花季时流动的被染上花朵色彩的水流。明明是被晒的有些黑的瘦弱的孩子，笑起来却像是太阳花一般。杨潇雨无意识的伸出双手，捧住少年的脸颊，她低下头，太阳帽掉到了身后，杨潇雨亲吻了万秋的额头。杨潇雨抱住了万秋。即便是在舒朗的树林和果园之中，夏日的燥热还是不能驱散的。杨潇雨感觉到温凉的万秋，在自己的怀中逐渐的升温。“妈妈爱你，宝贝。”杨潇雨认真的说道。万秋一直都觉得，宁海和宁巧珍是爱他的，只是后来不爱了而已。但是万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感觉到了陌生。这是对他说的话吗？爱是可以被说出来的吗？杨潇雨松开了万秋，在万秋迷惘的眼神下，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双眼。就像是天下很多做父母的一样，对孩子表达爱的时候，都更加善于用行动，而不是说爱，这样的直白，让杨潇雨也有些局促。“头发有些长了。”杨潇雨捏了捏万秋耳边的碎发，转移了话题。回头有机会，偷偷给万秋做个女孩子造型看看？趁着万秋还不太懂的时候？她的孩子这么可爱，什么样的模样她都想保留下来以后观赏。这话可不能说出口，不然让万秋感到危机意识了，就不愿意配合了。杨潇雨漫无边际的想着。在杨潇雨神游之时，万秋的眼神看向了在自己的鬓角边捏着自己长发的手，大半个暑假都没有特别修理过的头发，确实是长了。长到会稍微遮住眼睛。万秋安静的将发丝撩向耳侧。——杨则在中午休息的时间，在思索给万秋的礼物。毕竟是万秋第一天回家，他虽然给万秋准备了新房间和新衣服，但是一个礼物是必不可少的，再加上……出门的时候看到万秋，就情不自禁的说出要带礼物的话。这种感觉很奇怪。万秋太小了，明明和楚忆归同一个年龄，小的却像是不到十岁。视觉上的差距，让杨则无法正确看待万秋的年龄，再加上智商问题，杨则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儿童，而不是一个少年。突然之间，就多了一个这么小的弟弟，杨则即便有心理准备，可看到万秋的那一刻，却还是有点绷不住。再加上……对万秋的愧疚以及更多的复杂的情感。杨则叹了口气，虽然他可以用自己的想法给万秋送适合他的东西，但是问题就出在万秋提出了‘小拉车’和‘作业’这两个词。既然提了要求，如果给的却是不想要的东西，杨则清楚那种落差带来的失落感。虽然他不能确定万秋是不是如此。要怎么选择这个礼物啊。他虽然不介意收到作业作为礼物，难道说万秋也不介意吗？网上不是说送作业都是冤家吗？为什么万秋会主动提出要作业呢？更何况……小拉车又是什么东西？杨则揉了揉眉间，他在这里乱七八糟的想，却不能得到一个更好的提示。他怎么会知道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会喜欢什么，甚至……他都不知道曾经五岁的万秋喜欢什么。在万秋被偷走之前，他似乎从未将自己的关注，分给那个弱小的弟弟分毫。杨则的神色从苦恼变成了无奈，以及几分失落。在杨则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楚忆归和万秋的互动。虽然有种，微妙的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可楚忆归似乎是理解万秋。杨则的眼神，看向了在自己手边的黑色手机。最终杨则还是拨通了楚忆归的电话。“二哥。”楚忆归在通话响了三声后接通了，传来了楚忆归那不似少年的声线。“四弟。”从三弟变成四弟的叫法，杨则意外的接受的很快，“二哥有事想问问你，打扰你了吗？”“没关系，我现在在空余时间，二哥直接问就行。”楚忆归说道。杨则和楚忆归通话的时候，倒是很轻松的：“我在想今晚要给万秋带回去的礼物，他说的小拉车和作业，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建议吗？”对面没有停顿，很快回答道：“还是不要给哥哥带作业了。”“果然是大家都不喜欢作业吧？”即便是杨则，也曾经有过一段厌学的时期。“不是的，哥哥的思维和我们不一样。”楚忆归的话让杨则无意识的直起腰背，认真的听着。“作业是因为哥哥的老师要求做的暑假作业，哥哥不聪明，不变通，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我们现在还没有可以去替代哥哥心目中老师地位的人，所以才会要作业。”杨则很是诧异：“那为什么不给他做作业呢？他如果是真的想要……”“现在的教育，哥哥跟不上。”楚忆归说的简洁，可杨则却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现在还无法准确掌握万秋的知识情况。杨则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又继续问道：“那小拉车呢？”“小拉车是哥哥在捡垃圾的时候，会用到的东西，是一个损坏了一个轮子和推车手把的三轮木板车，哥哥用绳子拴着，用来装纸壳等废品的。”杨则：“……”杨则捂住了眼睛，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景。因为父亲的要求，他才一直都没有立刻出现在万秋面前，本身曾经因为丢失了万秋而生了精神疾病的母亲，父亲更加要顾念母亲的精神状态。再加上，他也不敢去看万秋。就是怕看到，像楚忆归说的这样的话的场面。“那小拉车也不能给他了。”象征着困苦和艰难绝望的东西，即便是在万秋五岁前，他也不会这么做，更何况是现在呢。杨则的手收了收，仿佛还能感觉到自己揽着万秋肩膀的时候，握住的凸起的骨节，想要收紧手指，却只是虚虚的握了握，如同畏惧着只要收紧手指，就会伤害了万秋一般。“其实现在也未必不能给类似的东西。”然而在杨则迟疑的时候，楚忆归的声音重新回到他的耳中，“你可以考虑一下三轮车。”“三轮车？”杨则尾音上扬，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礼物选项。楚忆归则是给杨则解释道：“哥哥不可能这么快就转变回身份状态，肯定还是需要小拉车的，那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作为小拉车的替代品，三轮车显然符合哥哥对拉货的需求，也更‘高级’，想来哥哥也应该羡慕过骑三轮车的收垃圾的同行吧？”杨则陡然哑声，楚忆归就如同他本身就是万秋一般，或者比万秋更了解自己一样。他说的一切，自己都无法反驳。“楚家还是有些大了，对哥哥来说要移动恐怕也有些困难，哥哥不会骑自行车，用喜欢的三轮车来代步应该是不错的选择。”杨则重新靠在了椅背上，楚忆归说的的确都是可以考虑的事情，目前来说也很实用，并且可能会获得万秋的喜欢。“那么我去定制一辆三轮车？现在的话可能来不及。”杨则说道。“可以先用普通的三轮车过度一下。”楚忆归提议道，“想必现在哥哥想拥有的应该就是一辆普通的三轮车吧。”先用普通的三轮车，夺得万秋的喜爱，在之后可以用更好的去替代，让万秋有适应的时间。仅仅是一个礼物，楚忆归就已经考虑的足够周到了。“我明白了，谢谢，四弟。”杨则说道。“很高兴能帮到二哥。”挂断了电话后，杨则却是沉默了很久。居然就这么容易的给出了一个非常独特的，并且很适合的答案。他一直都知道楚忆归非常的会做人，简直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在七岁的时候被从孤儿院领养回来，楚忆归就迅速的安抚了杨潇雨，并且让杨潇雨移情。或许在普通的佣人看来，这应该是杨潇雨单方面的移情，可是作为母亲的孩子，他们当然知道母亲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去信赖和依赖一个人。楚忆归很聪明。他也和楚忆归相处得很好。就如同父亲希望他们兄弟之间没有芥蒂互相帮助一样，明明楚忆归只是一个养子，却能和他们有如同亲子一般的关系。询问送礼这件事，若是不那么熟稔的人，或许会说欠人情之类的，可他却不会。他是真心实意的将楚忆归当做亲生兄弟来看待的。但是杨则也清楚，若楚忆归真的什么都没做，这种亲密不会这么容易存在。可仔细回想，杨则也想不清楚楚忆归到底都做了什么，似乎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么……无声无息的……杨则本身是想让自己的助理去买三轮车的，可最后想了想，却还是和楚建树说了一下情况，亲自去挑选三轮车。西装革履的男人，来挑三轮车的场面是很少见的。杨则随楚父，在看三轮车的时候紧皱的眉头显然是在苦恼，却不说出口。看的店老板沉默着，愣是不敢说话，明明他才是店老板，却有一种在给大老板手下打工的卑微感。杨则甚至找了手机定位，看了几家店，发现基本卖的东西都大差不差。最后杨则选了一辆比较小的，符合万秋的身高，蓝色的，带着大斗子的三轮车。三轮车好像和他的世界毫无关联，却是万秋会想要的东西。杨则还是第一次挑选这种礼物，心情很是复杂。尤其是他开着车到了家门口，跟在他的身后运送三轮车的司机师傅一愣一愣的表情，显然让杨则更复杂了。管家早就在门口迎接，杨则直接问道：“万秋呢？”“三少爷现在正在和夫人一起看动画片。”管家说道。“是吗？那现在恐怕不好直接打扰吧。”杨则叹了口气。然而管家却说道：“您不妨给三少爷打个电话，夫人吩咐说，如果有事情，可以直接打电话。”为什么？杨则一脸的茫然，看到在管家已经在手机上展示出了万秋的电话号码。“小少爷说，因为三少爷在原本的家里没有打电话的权利，现在夫人应该是想让三少爷适应打电话这件事。”管家认真的说道。“四弟说的？”“是的。”没有打电话的权利？那电话放在那里是干什么的？杨则皱着眉头，莫名的心里有种堵塞感。在手机中输入了管家给的手机号，拨出。软糯的雌雄莫辩的童音从对面传来，悄然的压低了声音：“喂，二哥？”突然间的一声陌生音调的‘二哥’，杨则愣了愣。“万秋。”杨则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因为打电话而紧张，握住手机的手甚至都感觉到温度上升，“你现在有空吗？”杨则没有从电话里听到动画片的背景音，难道说是为了打电话关了吗？“恩，有的。”从杨则听来，万秋明显是刻意压低声音的，忍不住也放轻了声音：“怎么了？你那面不能大声吗？”之后他听到万秋小声的说：“妈妈睡着了。”杨则突然沉默了三秒钟。杨潇雨前段时间因为担心万秋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昨天才回来第一天，又闹到很晚才睡觉，身体还是有些撑不住了吧。“你现在能到门口来吗？”杨则皱眉，管家说两个人在新准备的影视厅，杨潇雨睡着了，背景音也没有动画的声音，难道说万秋就一直在杨潇雨身边什么都不做吗？杨则觉得一般人应该不会这么做，但是如果放到了万秋身上他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好。”万秋小声应了。挂断了电话后，杨则的表情很微妙。“二哥，今天回来的好早。”突然在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楚忆归，另外一个是楚忆归的家庭教师。“杨先生，好久不见。”男老师殷切的打招呼，通常都会在主人回来之前结束课业，能遇到楚忆归的哥哥是很不容易的事。“今天的授课完了吗？辛苦您了。”杨则也很恭敬的说道。“不辛苦。”男老师虽然有意要多和杨则多说几句话，但是杨则看向门口的等待着什么的眼神，男老师也很懂得观言察色，“那楚忆归，我先走了。”管家去送男老师，而楚忆归则是看着那小三轮，说道：“哥哥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希望如此吧。”对这个超出了杨则认知的奇怪礼物，只能抱着应该不错的想法了。杨则说着，楚忆归此时却半靠在门口，似乎是想看看后续的模样。杨则看向门内，而小小的万秋从楼梯上个下来的的时候，杨则突然发觉，原来他们的楼梯居然这么宽阔吗？万秋干干净净的站在杨则的面前，他挑选的衣服，杨潇雨做的装饰，虽然瘦弱到令人心疼，却是一个看上去很协调的孩子，杨则实在是不想看到万秋捡垃圾的模样。万秋的刘海上别着一个很可爱的樱桃小卡子，乍一看上去居然有点像是个瘦弱的女孩子。“下午好，万秋。”杨则说道。“下午好，二哥。”然而突然就这样，气氛凝滞了，杨则不是一个擅长和孩子沟通的人，一时之间也站立在原地，有些紧张。“二哥说，晚上回来给你带礼物。”杨则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伸出手做出了展示的手势，“你看看？”杨则根本就没有看三轮车，而是注意着万秋。万秋顺着他的手，看向了那个奇怪的礼物。他看到了万秋缓缓睁大的眼睛，那双漂亮的遗传自母亲的眼睛中，倒影着礼物的影子。可一时之间杨则居然无法判断出万秋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觉得万秋可能很惊讶。就在此时，楚忆归开口了：“哥哥，那辆三轮车是你的东西了。”就在楚忆归话音落下的时候，万秋突然之间像是被微风拂过的花海，他的喜悦如同骤然掀起的漫天飞舞的花瓣一样明艳耀眼。在杨则的心中，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想法。——万秋很喜欢这个礼物。“去骑一下试试。”杨则鬼使神差的推了一下万秋的后背。万秋情不自禁的移动了脚步，崭新的，极其漂亮的三轮车在万秋的眼睛里闪闪发光，蓝色的涂装简直比万秋见过的最帅气的大斗子三轮摩托车还好看。这是他的东西了。万秋见过很多不同的三轮车。和这个三轮车差不多，但是要更大，那些更大的三轮车他肯定骑不动。这样的车，可以装很多很多的东西，跑起来很快，还可以骑到小区里。万秋去了三轮车的旁边，手握住了手把，握在手中的崭新的橡胶手把在手中的感觉非常的独特，比万秋摸过的任何一个废弃的橡胶轮胎都要舒适。万秋没有摸过其他的三轮车，三轮车肯定是三轮车主人的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不可以随便碰。但是现在这两三轮车是他的了。万秋不会骑三轮车，可是他知道是怎么骑的，他见到过很多三轮车。坐上去，握住手把，然后向前踩踏板。坐上车椅的时候，没有调整座椅高度，在最底层的万秋刚刚好可以踩到踏板。视野都变高了。好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