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班主任似乎是察觉到万秋的行为和表情都有些不对。“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班主任去了他即将上课的班级, 告诉班级里的同学这节课自习，让英语课代表维持一下秩序。班主任回到了万秋的身边，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万秋的后背。“有什么事, 可以和老师说吗？”万秋对老师是信任的, 结结巴巴的，将自己能理解的状况说出来。手指指向了女厕所。班主任想了想，掏出手机打了个一个电话。很快从楼上下来了一位女老师，和班主任说了几句话, 女老师进入了女厕所。“是心理辅导教室的老师，她会好好和学委谈谈的。”班主任安抚着万秋。万秋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女厕, 始终不曾移开。女厕的门被推开了。女教师一只手揽着学习委员的肩膀, 一只手握住了学习委员的手从女厕中出来。万秋下意识的想要和学习委员说什么。只是她并没有看他。“我先带她去心理咨询室，这个同学……”女老师迟疑着看向万秋。“我先带走, 如果情况不好还得麻烦你。”“行。”万秋看着女老师带着学习委员离开。学习委员佝偻着肩膀，让她的背影看上去呈现出了陌生的低落的弧度。“愿意和老师来一下吗？”班主任询问万秋。万秋跟在了班主任的身后。因为是上午时间，办公室内的教师都去上课了，整个办公室内几乎空无一人。班主任从角落里拖来了椅子给万秋，给万秋倒了一杯茶水。万秋看着那个有些熟悉的卡通画定制纸杯，神色有些恍惚。“具体是怎么回事，给老师说说好吗？”万秋说了情况, 语序有些凌乱。班主任的很安静的听着，万秋说的断断续续的，似乎是想到哪里说着哪里。班主任问道：“老师接下来的话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所以你认真告诉老师, 你说喜欢学委, 是朋友的喜欢, 还是别的？”“是朋友。”万秋很笃定的回答。“那你们在教室里也没有特别的接触, 完全只是其他同学的起哄对吗？”班主任很仔细的问道。万秋点头，补充道：“上个学期等忆归的时候，她会等我，这个学期我不等忆归了，我和她就没怎么说过话了。”班主任心情很复杂，问道：“你喜欢同学吗？”“喜欢。”“你喜欢同桌吗？”“喜欢。”“你喜欢老师吗？”“喜欢。”连续三个喜欢，让班主任叹了口气。万秋对于自己心有好感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都统称为——喜欢。“我是不应该说喜欢吗？”万秋突然问道。班主任一愣，上前想要握住万秋的手一顿，转而拍了拍万秋的肩膀。“你听老师说，勇敢的表达自己的感情，是你的优点。”班主任对上了万秋此时陷入了迷惘之中的双眼，察觉到万秋是真的在对自己这句话在自责。“表达自己的感情从来都不是错误，你比别人更质朴，也更大胆，作为老师，我很钦佩你能很自然的说出‘喜欢’这两个字。”“那为什么……”会变得让学习委员不高兴了呢。“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学习委员的错，很多时候流言的产生都是没什么道理的。”班主任教学生十几年，也看得多了，知道的多了。就连在社会上都很难界定的事，在这些是非善恶观念都还没有完全发育完全的孩子中间，更是难以控制。“那怎么办才好？”万秋无意识的咬住了牙关。“你相信老师吗？”班主任问道。万秋有些迷惘。“老师是成年人，也是你们的老师，我有资格照顾好我的每一个学生，教书、育人，当然也包括你和学委，这些事情先试试老师来解决好吗？”万秋望着班主任。成年的、成熟的人，这是一个可以让人依赖的人。万秋依稀之间，对这件完全不知所措的事情，有了一些寄托后，心情缓和了很多。“谢谢老师。”听着万秋道谢离开，班主任微笑着目送。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流言这种事情，很多时候都很难找到源头，传来传去很可能已经有了很多个变化。万秋过于直率的情感表达，被在学习压力之下更是敏感躁动的学生中，很自然的成为了一个值得讨论的八卦。况且还搭上了楚忆归……班主任揉了揉眉间，真的觉得很烦躁。他能做的，就只有一个一个找学生了解情况，简单批评。就算是找不到流言的最初诞生的人，也至少能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挑事的学生——老师在关注，小心点。万秋回到教室，看到班级里有关的同学在下课之后被班主任叫走。但是从这之后的每一个课间，都没有人再和万秋说话。就像是……躲避着什么一般。万秋虽然很想找楚忆归，可万秋抑制住了。楚忆归现在在很努力的学习了，万秋并不想再这个时候打扰到楚忆归。万秋放学之后，没有和以往一样去找楚忆归说再见。万秋回到家之后，也没有在楚忆归放学之后，骑着三轮车去接楚忆归。万秋在自己的房间，写着作业，今天的作业时间却比以往还要更加漫长。听到开门的声音，万秋心脏下意识的一紧，手中的笔再也没有写出任何一个字。他能听到楚忆归的声音，楚忆归在换鞋，他的脚步声走向了卫生间，在洗手，去了卧室……万秋关了自己卧室的门，是不希望被楚忆归发现他的状态。楚忆归太聪明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想法。忆归要高考。不可以打扰忆归。突然，万秋的门敲响了。万秋陡然一个激灵，蜷缩着身体，手中的笔无意识的划到了自己的腿上，力气有些大，微微刺痛。敲门的声音很规律，并不重。万秋并不想回应，只是敲门声始终都保持着这一个音调，执着的，没有任何要停歇的意思。万秋蜷缩着，甚至想要悄悄关掉灯，假装自己已经熟睡了。在万秋的手即将碰到台灯的时候，万秋突然听到了楚忆归的声音：“万秋，不想让我担心的方法，不是什么都不说，而是让我知道。”万秋哽住。楚忆归果然知道了。即便是面都不见，楚忆归都知道他的状态不对。明明都已经嘱咐过去接楚忆归的家政想办法找个理由隐瞒一下，没有成功却是在预料之内。当万秋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依旧穿着校服的楚忆归。万秋心虚的撇开眼神。万秋能感觉到楚忆归在打量他。“我可以进去吗？”楚忆归的声线很平稳，也因此让万秋的情绪能够被安抚。万秋让开了位置，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楚忆归并没有坐下来，而是将万秋手中的笔取出来，放在了书桌上，发出啪嗒一声。在万秋疑惑之时，楚忆归半蹲下来，握住了万秋的小腿肚。他的手指在万秋刚刚被划出了划痕的地方轻轻抚摸过。万秋看过去，才发现被划过的地方已经肿起了一道红红的包。万秋愣了愣。楚忆归出了门，取来了药箱，将万秋划出的痕迹擦掉，确认没有破皮后简单涂了点消肿的药膏。从头到尾都很安静，楚忆归也没有立刻询问他。在这样的安静之中，万秋的紧张似乎被宁静安抚了。“是什么事？”当楚忆归合上了药箱的时候，万秋才听到了这句话，“可以详细的告诉我吗？”万秋依稀之间，好像看到了班主任。但是和在面对班主任的时候不同，因为是面对楚忆归，万秋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他做了错事。他做了会让其他人为难的事情。万秋断断续续的说着。楚忆归捧起了万秋的脸颊。万秋只是努力的想要说的更加全面，没有注意到楚忆归的动作。楚忆归的手指悄悄的略过万秋的眼角，明明没有泪水，可透过台灯的灯光，好像能看到在这双眼睛里承载的泪光。万秋是真的很自责。即便班主任再怎么肯定他，说他没有错，可源头到底是因为他而产生的。万秋不会哭，他没有被欺负。楚忆归拥抱了万秋。万秋将自己的脸颊埋在楚忆归的怀里。校服的拉链有些膈人，万秋却一点也不在乎。楚忆归将下巴抵在万秋的头顶，手一下一下的拍打在万秋的后背上。包裹着万秋熟悉的气息，是会让万秋安心的气息。“我很喜欢。”楚忆归的声音从万秋的头顶传来，带着楚忆归独特的温柔，“每次我听到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都很开心，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样说。”万秋双手抱着楚忆归的腰，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些许撒娇的意味。“嗯。”“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你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会说。”楚忆归撩起的手抚摸在万秋的发丝之间，将温度带给万秋。“只要看着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就够了，真正在乎你的人，不会舍得伤害你。”万秋无法形容现在的感觉。像是某种安心感。楚忆归一共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可万秋好像就没那么纠结了。楚忆归总是很能安抚他。万秋也习惯性的被楚忆归安抚。“嗯。”当万秋的情绪完全稳定下来的时候，楚忆归给万秋制作了一杯果汁。如果是平时的，这个时间点应该喝牛奶。但是果汁更甜，也更让万秋喜欢。冰凉的果汁夹杂着甜味，像是奖励万秋能够安抚好自己的情绪一样，产生了些许轻松愉悦感。“这件事，可以让楚叔叔和杨阿姨来解决。”万秋摇摇头。“那么，我去做。”楚忆归道。万秋还是摇头。“老师说他来办。”万秋抱着杯子，从其中舀出一块果肉放到嘴里，“老师是老师，肯定有办法。”楚忆归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的拍着万秋的后背。空气中有些安静，只有万秋咬水果的声音。突然之间，万秋感觉到自己的额角落下了一个软绵绵的触感。万秋抬头，是楚忆归亲吻了他的额角。“希望你今晚可以睡个好觉。”楚忆归道。“嗯。”万秋乖巧的点点头。“要我陪你一起吗？”楚忆归问着。万秋摇了摇头。“好好睡觉，好好学习，拿状元。”万秋将脑袋抵在站着的楚忆归的腹部，“我现在好多了。”大概是因为说开了，无论是万秋，还是楚忆归，都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但是事情连续发生了几天之后，情况却并没有变好。事情的发展变得更加复杂。逐渐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论。“我之前看到楚万秋她妈了，特别有钱，估计那个女的就是看楚万秋有钱，不然为啥是在楚万秋他妈来了以后才巴结人家啊。”“听说他都十八岁了，十八岁才上高一是为啥啊？”“我听说楚万秋上的是XX小学，那个出了名的混混学校，据说他在里面可牛了，还欺负同学家长，他妈妈在那个学校也和对校长态度不好，仗着有钱为所欲为。”流言不仅没有消失，甚至已经开始蔓延到万秋的身上。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万秋并不在乎。似乎是因为万秋转移了战火，倒是学习委员那边的状况看上去好了很多。虽然大家都因为受到过万秋的零食分享，没有孤立万秋，可事情的发展却也没有因此而简单。万秋被有意无意的边缘化了。对此万秋并不是很在意。但是显然一直关注着情况的班主任发现情况开始不好收拾，只能再找了万秋。“你的意思是在之前的学校里遭受了校园暴力，之后你的妈妈一起去的学校给你退学，态度比较强硬，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吗？”万秋点头。班主任皱起眉头。“老师可能会对其他学生问一些关于你的问题，可以吗？”万秋点头。万秋觉得班主任现在肯定非常的发愁。即便万秋并没有觉得自己被欺负。就和楚忆归说的一样，没有必要时时刻刻都总是在意别人在想什么。至少现在学习委员的情况好了很多。“我没关系的。”万秋想了想，说道，“我不在意这个。”然而听到万秋这么说了之后的班主任的表情却有些微妙。“作为老师，保护好自己的学生是理所当然的事。”班主任却对万秋说，“老师会再想想办法的。”万秋点点头。只觉得他的班主任似乎是一个非常负责的班主任。班主任虽然早就知道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给万秋打了预防针，却没想到真的发生了。和学习委员那次完全乱七八糟没有一个固定的揣测的说法，这一次关于万秋的传言有非常明确的现实基础。一个是关于万秋母亲杨潇雨上一次到学校来的事。二是万秋母亲曾经在给万秋转学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如此具体的事情，班主任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比如说……当事人之类的。班主任连续问了好几个同学从哪里听到的传言，意外的是，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大家的传言却很默契的指向了他班级里的一个女同学。班主任将女同学的放学后留了下来。班主任无意识的捏了捏眉间，在他面前的女同学低着头，虽然刻意平静，可背在身后僵硬的手臂却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这段时间他为了这件事也是操碎了心，心情也很压抑。“你现在还要和我说谎吗？你是认为你不说话我就不能去确认是你做的吗？”女同学还是不愿意说话。“你如果态度一直这么强硬的话，那我连帮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不管是学校还是楚万秋同学的家庭都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去的。”女同学的表情中终于露出了一点忐忑。“现在最好说清楚，你也是我的学生，我也是希望你能够更好的。”女同学最后，只是支支吾吾的说，她和之前被退学的那个男生有联系。是男生说被楚万秋故意报复。她本身和那个男生的关系挺好的，一开始学委的事情只是她只是出于一点点报复心随口说说，没想到发展的会那么夸张。至于之后万秋的事情，也是那个男生电话给她说的。说是在新的高中认识了曾经万秋的小学同学。她就只是帮助男生把事情说给其他人听了而已。“老师，我不会有事吧，我就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啊，我也没想到会传的这么夸张啊。”女同学显然也很焦急。她也没想到班主任真的会追根究底的查。班主任愕然，他只是怀疑关于万秋的传言和女同学有关，却没想到连学习委员的事情都有参与。“语言是会伤人的，一个人就足以伤害一个人，这样多的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过另外两个同学的感受了吗？”“我错了，老师……”女同学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应该没事吧，只是说了几句话……”“今天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班主任有些烦躁。显然从头到尾这个女生都没有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甚至……是出于好玩和义气。女同学在说清楚之后，没得到班主任的发火，胆子也大了很多。“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不就说几句吗？况且也没对他们怎么样啊，老师你……”“你先回去吧。”班主任感觉到有些烦躁。“好吧，那老师，再见。”女学生察觉到事情似乎已经很难再有所进展，虽然心有不甘，可还是转身离开。当她打开门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楚忆归。女同学顿时愣了下。她也是认识楚忆归的，校草，年级第一，待人温和。但是在现在看到楚忆归的时候，莫名的一种怪异的冰寒感觉从脚底一点点升入心脏。可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女同学因为刚刚被老师批评了本身就还很心虚，骤然对上被流言波及的楚忆归也是心中发憷。楚忆归没有和她说话，她也绕过了楚忆归立刻离开了。楚忆归看着那女生的背影。短马尾在空中**漾着活跃的弧度，她看上去甚至不是低落的。楚忆归将目光从门口看向了办公室内，此时班主任正在危难的半靠在桌面上，按压着太阳穴。楚忆归和班主任对上了眼神，班主任眼中是有些惊讶。“楚忆归，你进来吧。”班主任说道。楚忆归也没有拒绝，走进了办公室内。“刚刚都听到了？”班主任问道。楚忆归没有回答，可班主任显然知道应该是听到了。“你怎么会来我办公室？”班主任想到什么，然后自己回答了自己，“好吧，是万秋说的吧。”楚忆归始终都是沉默的，他似乎并不打算开口。“你从头到尾听到了，你怎么想？”得不到楚忆归的回答，班主任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不管是有意无意，她到处散播谣言也是不能姑息的，明天我会叫她的家长来，根据校规，轻点是记过，重点也就是记大过，毕竟也是个学生，不能做的太绝了，上一次就是因为做的太绝了才留下后患……”班主任絮絮叨叨的，却发现楚忆归始终不曾说话。班主任抬起目光，看向了楚忆归。莫名的，偶尔对上这个学生的眼睛，他就无法将他当做一个学生来看待。似乎在他们对视的时候，他们的身份就不再是老师和学生。“老师似乎对万秋的事情非常的上心。”终于，班主任听到了楚忆归的话。“楚万秋是我的学生，这是我应该要做的。”班主任道。“一般的老师会为了学生费心费力到这种程度吗？每个课间，每个下班。”楚忆归的声线有些冰凉，像是冬日山泉，冰凉且喧嚣，是在这一片宁静之地的唯一引人注目的喧闹。班主任对视着楚忆归。终于，他长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喜欢楚万秋？”班主任补充道，“另一种意义的喜欢。”楚忆归却没有回答，而是转了另外的话题：“您喜欢万秋吗？另一种意义的喜欢。”班主任短暂的没能回应，在理解了楚忆归的反问之后，班主任眼睛睁大，其中是难掩的震惊之色。“你在开什么玩笑，楚万秋是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