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高考当天万秋早早起来, 全程跟在楚忆归的身边。杨则没有上班，来做司机。万秋和杨则一起目送着楚忆归进入了考场。他们在门口等待着考试结束。杨则在车内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万秋明明带了书本却发现根本无法专注。今天的天气比平时要难熬, 车内闷, 下车又很热。并不是只有万秋在等考场，在路边也有不少正在等待的家长，学校的保安一直在徘徊着巡逻。万秋和几个正在讨论自己孩子学习的家长凑在了一起。家长们的聊天似乎都因为这里是考场而故意放低了声音，整个画面看上去像是在交头接耳。“我儿子学习成绩是班里前十, 老师说他只要发挥正常，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的。”“我给我女儿要求的是必须要考上XX学校, 不行就复读。”“我儿子在高三突然就开窍了, 年级进步了几百名，应该能考得不错。”万秋在一旁听着, 通过这种方式来转移焦虑的心情。有人也注意到了万秋，回头看他：“你是等谁啊？你兄弟姐妹吗？”“等我……”万秋突然之间，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楚忆归，“等我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堪比家人的朋友。”“朋友也来陪考试啊？”大家都有些惊讶，“真没想到你还会紧张这个，有你这么担心，他一定会发挥很好的！”万秋点点头。杨则去了超市, 给万秋和万秋身边的人都买了雪糕解暑。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万秋觉得心情似乎因为甜味变好了很多。考场内有学生出来的时候，楚忆归是最先一批出校门的考生。万秋迅速上前, 抬头看到的是和平时没什么变化的楚忆归平静的神色。鬼使神差的将手中的巧克力递了出去。楚忆归拿了, 吃了, 可惜天气太热了, 巧克力化了, 楚忆归似乎并不介意的，含掉了包装纸上的融化的巧克力。万秋没有询问楚忆归考的怎么样，楚忆归也没有说。万秋还看到了周培玉。周培玉骂骂咧咧，和万秋抱怨在考场上有一个总是在咳嗽的学生一直在打扰她的注意力，她都快疯了。连续三天的考试，在最后一场考试的时候，楚建树和杨潇雨来了，一起等待楚忆归出考场。杨潇雨始终调侃着万秋，因为有杨潇雨，万秋的心情没有那般忐忑了。考试完毕，楚忆归依旧是第一批出来的。他没有和其他同学一起对答案。也对班级的同学没有要见面聊天。杨潇雨给了楚忆归一把非常漂亮的、新鲜的、祝福的花束。楚忆归抱着花，微微偏头，露出笑容：“谢谢杨阿姨。”“考得如何？”杨潇雨问道。“有把握。”楚忆归道。万秋也在私下里偷偷的再问了楚忆归同样的问题。楚忆归有能力拿高考状元吗？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约定，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楚忆归说：“也许天外有天，但是我不会差。”万秋眼巴巴的看着。楚忆归的每一句话都很平静，一如既往。但是在这份平静之下，万秋看到了自信。万秋突然就抱住了楚忆归。在楚忆归的身上，还有着花束的香气，混合着楚忆归的味道，万秋觉得好闻极了。楚忆归的成绩下来了。“难以置信。”杨潇雨反复查询了分数，看到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后，也很惊讶，“虽然早就知道忆归的非常聪明，但是这个聪明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曾经对这些小考试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楚建树，也难掩震惊。即便是高考成绩不好，只要有钱，能选择的学校就不需要考虑。楚建树对楚忆归高考成绩的期待，完全只是因为受到了万秋的感染。“真是个令人意外的孩子。”楚建树发出了感慨。媒体试图采访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找不到楚忆归的踪影。学校领导因为楚忆归的成绩为学校争光，很是满意。但是当学校领导知道了楚忆归要报考什么学校的时候，一个一个开心的表情变成了微妙。“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知道你的成绩有多不容易吗？你这个成绩国内的学校不是随便选吗？你之前一直拒绝其他学校的面试和招揽，我以为你是有更大的目标，可是你……你这……”“是钱的问题吗？以你的成绩要领取奖学金肯定是没问题的，楚忆归，你要知道你可是从上学开始就稳居年级第一啊，被你压着的第二有多痛苦你知道吗？”他们市内的学校很好，却依旧不能和知名学校相提并论。论含金量还是要略差一筹。即便校领导怎么劝阻，怎么给楚忆归打电话联系，可都没有松口。楚忆归依旧是那般非常的有礼貌，虚心接受所有的教诲，可却丝毫不打算选择别的学校。直到楚忆归填报完毕，尘埃落定。“真是不知道楚忆归那个学生在想什么，难道是恃才傲物吗？考这么高成绩就为了上本市的学校？”听到办公室内的老师讨论楚忆归的事情，万秋的班主任也竖起耳朵听。“卫明，你们班的那个楚万秋不是和楚忆归关系好吗？他是怎么想的，不劝劝吗？”有其他老师询问万秋的班主任。班主任摇摇头：“如果是学生自己选择的事情，我们其他人再说也没什么用的。”其他老师也只是说：“就是觉得太可惜了。”“也许对楚忆归同学而言，也许去其他学校才是可惜，他是一个十分有主意，很聪明的学生，这么做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其他人或许不清楚，可班主任却并不会弄错。到底为什么楚忆归要留在本市，他也很清楚。只是……楚万秋知道这件事吗？高考之后一段时间才会进行的期末考试，之后才会轮到暑假。在高一下学期已经选择了分班，万秋选择了理科。但是卫明接下来会是文科班的班主任。万秋将不再是他的学生。甚至万秋的英语老师，也不再是他。就像是上天在刻意让他断绝和万秋的联系。这样……也好。即便是班主任，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和万秋最后的真正意义上的交集，应该就只有这最后一次监考了。班主任看着正在台下努力做题的万秋，依稀之间觉得万秋真的很漂亮。是一个优秀的，会引人注目的学生。万秋做卷子总是很慢，他会拖到最后一刻。在别人检查的时候，他甚至才做了一部分。最终在收卷子的结尾，班主任叫了万秋的名字。漂亮精致的学生，看向班主任的目光和任何一个学生没有任何的不同。“楚万秋。”班主任说道，“楚忆归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吗？”“嗯。”万秋点点头。“你不觉得可惜吗？”“觉得。”班主任有些意外：“那你还放任他这么选？”“我支持忆归的选择。”万秋的眼神非常的坦然，班主任张了张嘴，迟疑的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的会这么选吗？”“因为要留在我身边。”班主任心中一惊，万秋说的太理所当然，让他都有些恍惚。“楚万秋……”班主任的声音喃喃，在已经学生不多的过道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你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吗？”“因为忆归说，想要回报爸爸妈妈的栽培。”万秋很坦然的说道。班主任突然哑声。这是一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回答。“楚万秋，你还记得现在的楚忆归是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学生吗？”班主任叹了口气，询问着万秋。“嗯。”万秋点头。“对普通人来说，成绩和高考是改变人生的最为简便的机会，可楚忆归这么做是心甘情愿的放弃这个机会了，你懂吗？”万秋张了张嘴，他明白。“如果要报恩，可以有更多的方法，甚至更高的学府能够给他带来更大的发展，也会更有利于回报恩情。”班主任停顿了一下，等待万秋理解。之后班主任缓缓说道：“但是他不这么做，必然还有别的理由。”万秋没能接话。“是什么理由？”万秋不自觉的询问出这句话。“普通人一般会为两种人改变自己的规划和发展，第一是家人。”班主任抱着手中的期末试卷，迟疑着，最终还是说了，“第二是恋人。”“我是忆归的家人。”万秋本能的，这么认为着，可是在说过之后，又有些心虚的补充了一句，“和家人一样的……朋友。”“是或不是，需要认真的判断。”他能说的，就到此为止了。在他眼中的万秋，像极了在上课的时候对他讲课的内容一窍不通的学生的通用目光——不解。“我知道了，老师，我会认真的判断的。”然而和其他疑惑不解就会放弃的学生不同，眼前的学生总是会认真的听从他人的话语，不敷衍的，认真的去思考。谁会不喜欢一个很会认真听人说话的可爱孩子呢。所以他才会对万秋有了过多的关注吧。未来他和万秋，恐怕最多只是见面之后，他能听到万秋一声恭敬的‘老师好’，而他点头微笑。“楚万秋，希望你暑假快乐。”班主任笑着，对万秋说道。“希望老师也暑假快乐。”班主任转身去了楼上，送还卷子。万秋去了楼下，去和等在校门口的楚忆归一起放假回家。万秋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偌大的向上的楼梯，再也看不到班主任的背影。熙熙攘攘的只有学生和其他陌生的老师。万秋突然想到了学习委员。学习委员选择了文科。就像是他和学习委员一样，他是不是也失去了班主任呢。万秋的心情有些微妙。可至少他会记得有一个特别特别负责任的，帮了他很多的很帅气的老师。——万秋不知道为什么要认真判断他和楚忆归的关系。他和楚忆归明明是家人。家里的所有人都把楚忆归当做家人来看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班主任的话，万秋又想了很多很多。可想过之后，万秋发现自己不确定了。他好像，并不是楚忆归的家人。明明已经不再是弟弟了，可因为和楚忆归的相处没有任何变化，万秋一直都没有特别的感觉。可实际上是楚忆归不愿意再做他们的家人，因为楚忆归说当替代品很难过。所以他们是朋友。但是班主任说的应该是对的。楚忆归在重大的决策中，选择了并不寻常的那一个。楚忆归一直都说会辅佐楚家。可有什么是需要放弃更好的发展，也非要留在这里的理由……一是家人……二是恋人。万秋依稀之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可是这份察觉，却带给了万秋更为迷惘和震惊。即便万秋如何认真的思考，他都无法得到准确的答案。万秋突然想到，无论他怎么想，其实都是楚忆归的想法，他怎么猜测都没有用。他不是楚忆归，能总是很准确的猜到别人的想法。他想要知道楚忆归的想法，那最好的做法是直接去询问。万秋在睡觉之前，还是穿着睡衣去了楚忆归的卧室。楚忆归依旧在学习，但是不再是高中课本了。万秋看着在楚忆归的电脑上完全陌生的资料，疑惑的问道：“这些是什么？”“是楚叔叔的杨二哥的工作内容。”楚忆归道。当楚忆归高考完成后的第一天，就和楚建树申请了要去楚建树的公司实习。楚忆归选择楚建树的公司，而不是选择杨潇雨的公司，让赵星华知道了之后痛心疾首。可比起娱乐公司，楚忆归选择了楚建树，是因为更加偏向于技术行业，涉及较广。楚忆归跟在了杨则的身边，先从杨则的助理开始做起，在杨则学习的同时，楚忆归也可以跟着学习。晚上的时间，基本楚忆归都会检查万秋的作业，并且辅导万秋的功课。所有的时间都被填满，万秋也希望楚忆归多休息，却没想到在楚忆归的私人时间里，居然还是在学习工作内容。“好不容易高考完了，不休息一下吗？”万秋问道。万秋记得周培玉刚刚高考完那阵子简直就和疯了一样。各种扔书撕卷子完全就是一副癫狂的状态，甚至还给万秋录制了卷子雪花漫天飞舞的场景。视频里都是周培玉的尖叫：“我再也不想学习啦！！”但是楚忆归高考完就开始工作、学习，完全没有真正在玩耍的时间。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我现在是在休息。”楚忆归偏过头，对万秋说道。“可是你是在学习啊？”万秋趴在了楚忆归的桌子旁边，“你高考的时候一直在的学习，都没有看你做过别的事。”“学习也是休息的一环。”万秋不太理解：“不是应该是出去玩，看电视，玩游戏这些才叫休息吗？”“沉浸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里，才叫休息。”楚忆归并没有反驳万秋，而是说道，“我也并不是一直都在学习。”“你感兴趣的是什么？”万秋很少能听到楚忆归说这些。“是和你一起的时候。”万秋的眼睛缓缓睁大。“和你在一起，我就会有休息的感觉，我并不是一直在学习，给你讲课，听你询问我问题，只要你在身边……”楚忆归无意识的触碰了万秋的手指，“就是我休息的时候。”万秋张了张嘴。如果是这样，那他平时想让楚忆归休息，远离楚忆归，给他足够的私人时间，反而是适得其反了吗？为什么和他一起就是休息了呢？因为他笨，和他在一起不需要过多思考吗？万秋支起了趴在桌面上的身体，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整整齐齐的高中课本。楚忆归将课本整理好了之后会给万秋，他在课本上的所有的笔记都会是万秋学习的助力。万秋依稀觉得，似乎一直以来，他从来都没有从楚忆归的身边，感受过拒绝。“忆归，我有个问题很想要问你。”万秋突然坐正了身体，他握住了楚忆归的手，认认真真的，想要开门见山的好好谈谈。楚忆归的目光在万秋握住他的手上游弋，之后他操作着关闭了电脑。电脑的屏幕熄灭，在楚忆归卧室中唯一吵闹的声音消失，似乎一切的寂静，都是在等待着万秋声音的到来。万秋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要说什么很严肃很严肃的事情。楚忆归看向他的目光，握住他的手指，都在表示着他此时绝对的认真。“不是要问非常紧张的事情。”万秋不知为何，对于自己即将问的事情产生了忐忑的情绪。楚忆归提议道：“那要躺在**放松以后再说吗？”万秋一愣，摇摇头。在只开着一扇台灯的，有些大的房间内，万秋和楚忆归面对面。黑暗好像能够给予人谈心的欲望，万秋缓缓的问出了自己疑惑的问题。“忆归，我们现在还是家人吗？”“……”楚忆归垂眸，再次抬眸，这短暂之间，他似乎完成了思索，“不是。”即便万秋知道可能会这样，可真的知道了，却有些失落。“那忆归想和我们成为家人吗？”楚忆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万秋莫名的，察觉到了有些微妙之处。万秋和楚忆归紧扣的手指，不自觉的使用了力气。楚忆归安静的任由他握着，指尖无意识的张开，却是微微笼罩着万秋的手的姿态。万秋心情有些复杂。逐渐的，万秋松开了力道。而松开之后，楚忆归的手指则是轻轻的扣在了万秋的手背上，轻微的护住。万秋觉得楚忆归的不回答，或许有更为复杂的，无法诉之于口的原因。至少他一直都和楚忆归在一起，楚忆归并不曾厌恶他们。万秋试探性的，又问道：“忆归……”万秋本来觉得，这是一个很容易问出口的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很容易说出来的话，却好像突然变得涩口。“你喜欢我吗？”楚忆归回答的很快：“喜欢。”如果是万秋，万秋也会这样回答的。可是这一次，却还是有些不同。万秋无意识的前倾了身体，去对上楚忆归的双眸。“是恋爱的那种喜欢吗？”在万秋的目光中，楚忆归有短暂的动摇。那闪烁的眸光，像是在眼底深处，落着一颗漂亮的正在反射着光芒的晶石。“是。”这一刻，万秋仿佛感觉到有微风拂过面庞。万秋在听到回应的一瞬间，心脏处好像有什么突然有了微妙的跳动。在这个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日子里，万秋突然听到了来自楚忆归的，对恋人的告白。“忆归很聪明，是绝对不会错认自己感情的对吗？”万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明明楚忆归不会说谎话和错误的话，不需要再多加确定才是。“是的，我喜欢你。”楚忆归的回答依旧是流畅的。就如同源源不断落下的泉水，没有断绝的理由。万秋不知道什么是恋爱。万秋在知道王悦没有恋爱过，却对恋爱头头是道的时候，也想过楚忆归对恋爱的看法，是不是也只是认知。可是这一刻，万秋觉得是他不够了解楚忆归。他看到的从来都只有楚忆归的小小的一部分。楚忆归庞大的，像是一个生态丰富的世界，而他只是存活在这一片无尽世界中的一个小小的生灵，永远也无法用自己的眼睛看透楚忆归的一切。万秋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恋爱。他也没有真正的接受过告白。在这一刻，万秋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要回应楚忆归吗？要……“恋爱吗？”万秋突然说道。当万秋意识到自己将心里的想法诉之于口的时候，他是紧张的。这份紧张却不激烈，像是随风摆动的野草，摇曳的草叶没有固定的形状，凌乱的，也是无措的。然而，在万秋面前的楚忆归，依旧是平静的。当万秋在紧张和局促的情绪之下，对上了楚忆归目光的时候，这一瞬间，像是触碰到了冰块，突然被冷却。万秋望着楚忆归。这双眼睛平静的，宛若深不见底的湖面，无风无波。万秋无法判断出任何恋爱的喜悦。似乎楚忆归在等待万秋平静。在万秋的紧张逐渐平静，意识回归之时，他听到了楚忆归的回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