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去Sunny老师的发型工作室的日子。此时此刻贺超龙正坐在镜子前的美发椅上,头上固定着一个什么什么护理的大机器,他嘴里还吧唧吧唧地吃着巧克力。这个包装上全是单词儿的高贵巧克力来自他旁边的好哥们元子。真的,听他一句劝,人还是得有钱。这个从来没见过的长得跟奢侈品似的巧克力吃起来就是跟别的有本质上的区别。连他一介粗人都能吃得出来的好吃。据说姜清元每天都得带这个出门。自从贺超龙从他身上发掘出这个宝藏之后,他现在每天不得不带一大把巧克力出门才够。“哎,这个外国字儿写的是啥?”他把一块巧克力包装递过去。旁边的美发椅上端坐着正在翻看杂志的姜清元。他是每月固定时间理一次发。上一次也是跟贺超龙一起到这来的。之所以还坐在这里看杂志,是在等Sunny老师那边给贺超龙上完大全套帝王护理,就来给自己简单修剪一下头发。他看了一眼贺超龙递来的包装:“Flipped。”“哦!我直道!什么意思?”姜清元解释道:“怦然心动。”这些巧克力做得很精巧,连包装上的口味标识都别出心裁。“Mi manchi”“Redamancy”“palpitate”这类的。贺超龙:“那这也没写啥口味的啊!”“raspberry……这块是树莓和跳跳糖。”“这个白色的味儿是啥?”“coconut,椰子。”“真洋气,上面都是单瓷儿。”贺超龙吧唧吧唧地吃着巧克力,把其中一块又递给这个好用的人工智能翻译:“这个这个,看看这个啥味儿的?”姜清元顿了一顿,他念出了包装上印出的单词:“Crush。”作名词时通常会指年轻人对年长者的短暂的热恋,迷恋。听出他平静语气之下的一点微妙波动,贺超龙停下大嚼特嚼的动作,眼神微妙地扭过头看他。嗅到八卦的味道,贺超龙那副经典嘴脸又要呼之欲出、限时返场了。他:哟……等下。他先给自己那智能手机提溜出来,在搜索框里一字一顿地输入:“crush”、“是”、“什么意思”。点击搜索。一分钟后搜索完成的贺超龙: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crush。扭头就看到姜清元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在看着他。姜清元:“你在哟什么?”贺超龙贱笑:“你在想什么我就在哟什么。”“我没想。”“哦~~~~~”贺超龙吹着口哨地扭回头去。剩下姜清元抿了抿唇。其实他想了。还想起了那天被吻的感觉。从后面拦住他的腰的人是金哥。于是他从头到尾都有种被体型庞大的老虎压在身下的错觉,吐息灼热的……姜清元思绪飘飞到一半,被桌上手机突然响起的来电铃声打断。他接起电话。在一旁的贺超龙忽然就听到手机里传出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清元哥,我大概还有五分钟到楼下。”谁呢,嘶……啊,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倒反天罡的助理嘛,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了。之前说话不是还挺扬巴的吗。啧啧啧,贺超龙还是更喜欢他桀骜不驯的样子。姜清元对电话里的人回道:“我已经在这里了,你今天可以不用过来。”在这之前他来造型工作室这边都是江修当司机接送的,这似乎已经成不成文的共识了。这一段时间都没用江修接送他,贺超龙又提前跟他预定了。姜清元差点忘了他已经回来了这一茬。那边的江修似乎看了看表确定:“时间好像还没到。”“嗯,我提前来了。”“……”对面的江修顿了一顿,才听他接着问道:“好的。那清元哥,一会还需要过去接你吗?”“不用。”姜清元有种放了他鸽子的感觉。“我知道了。”正在开车的江修抽出手去挂断了通话。他眼睛看着面前的马路,寻找着哪里是可以掉头回去的路口。他面上露出了一丝思索。已经到了?作为姜清元的生活助理,以前剪头发这种事情每一次都是江修负责接送他的。据他所知今天家里的司机应该没有回来过才对。难道说他没有在的这段时间姜清元学会了打车?他打了方向盘在这个路口掉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自己手腕戴的那块表上。有些反常地,江修不带感情的目光多在那上面多停留了一秒,这才徐徐移开。他看着前面马路的表情无端变得冰冷了几分。江修出身不在S市。他原本的家庭并不算多出众,放在上层圈子的边缘就更显得捉襟见肘了。江修是家里独子,而且还是他那一辈里最出息最优秀的一个。然而真正意识到自己出身家庭的阶层这种现实问题,还是在江修得到他的第一份工作之后。他是靠着自身的努力和左右逢迎的能力一路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从最高学府毕业后,直接得到了一份人人钦羡的工作。那时候真是春风得意。一朝飞上枝头,他越发觉得原来自己待过的那个地方是这么低矮不堪的泥地。在第一天进入这个上流圈层上班之前,父母也砸下重金给儿子购置了他所说的那个名牌手表,为祝能够他工作顺利。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果然这里才是更适合他的地方。江修第一天上班,穿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西装,手上戴上那块对全家来说都价格不菲的腕表。在上流社会混久了,他知道表,包,鞋子都能成为层层门槛和阶梯,决定一个人能站得多高。这只是他融入这里的一步而已。那一年他作为生活助理,由他的新上司和姜姐带着第一次进到了姜家,坐落在富人区的三层独栋大别墅。在那里,江修见到了放在壁炉柜上的一个相框。那是住在这座奢华的房子里的主人的照片。画面里,气质温婉贵气的女人正扶着一个十岁左右小男孩的肩膀合照。小男孩眉目清秀,面对镜头也不会笑,穿着精致小西装和皮鞋,一身装束都是常人高不可攀的。江修一眼就看到了他小少爷上戴那块的表。“小江。”姜曼,他名义上的姨母在身后笑着走过来:“你在看以前的照片啊。”江修转过身,仓促间把手上的表往袖子里藏了藏,脸上还在朝姜曼露出得体的笑容来。“少爷小时候就这么可爱了。”“你就别跟着喊少爷了,以后还要一起工作的……”她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江修只是笑着附和,有些心不在焉。一个残酷又无力的现实。他拼命努力了二十几年来所到达的终点,不过是别人最不值一提的起点而已。那时候的他到底初入社会,他从来不知道一个手表里面还有这么深的门道。分入门和高精,分系列,分年份。那一天他也第一次见到了姜清元。高高在上的人,矜高的花。家里砸了重金在他的围棋事业上,见到人时连笑脸也没有也一个。临走之前姜曼喊住他:“看你戴的表都是好几年前的Raffaele系列了吧?小元说要送你一块,就当是见面礼。”“不是新的。你别介意,他放在那里也是不戴。”姜曼温和地与他客套:“以后就要拜托你多多照顾他了。”“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嗯。两个人以后要好好相处。”那块寒酸的表江修也就只戴了那一次出门。后来就再也没有戴出去过了。此时的江修开着车。他始终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姜清元的日程经常单一且严谨。他的行程再简单不过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棋院。这么说来,最近一段时间,清元哥一些不在日程计划之内的外出是不是变多了。即使偶尔有另外的安排,也不太对劲……而且这些天姜清元也很少用司机。据他所知,他这个清元哥可不像是出门会习惯打车的人啊。不过除此之外他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棋院和学校还是照样去。江修暂时把心里的这点疑虑压下去。*另一边,刚剪完发的贺超龙简直不要太满意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理发师!剪发的最高境界,就是剪完后胜似没剪,咔咔几剪刀下去,扬长避短在他原来的发型的基础上直接修得更高级了!他整个人都变得上档次了!“到啦!~”剪了个洋气的新发型,贺超龙把车开到别墅门前还车。转头一看副驾驶的姜清元,迷惑极了:“你在跟谁鞠躬呢?”姜清元:“你大哥在那边。”贺超龙把头转过一百八十度,去看看“那边”怎么事儿。。就看到大门口的门柱子旁边,一个发光锃亮而且礼貌的秃脑壳忽然神经病似的朝这边微微欠身——鞠了个躬。贺超龙用一种十分迷惑的眼神看着突然开始鞠躬的这俩。他们打算一直一见面就这样吗?不过雷子人既然在这,说明金十八这厮也已经回来了。那他今天回来得还挺早啊。不用挣钱了奥?他沾点儿那个没心没肺,一看金十八这会儿也从里面出来了,就自己先下了车,给这一对儿留下点私人空间,一边就急着跟大雷显摆自己的新发型去了。“大雷!看老子的新发型!哈哈哈!哥们是不是帅爆炸了??”姜清元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过去打声招呼,他也下了车。刚一关上车门,就看到金十八骂骂咧咧地朝这边走过来了。“你……干哈去?”金哥抬问他。姜清元看着不远处,说:“我应该过去打声招呼。”“啊……那啥,不用,”金十八拦在他前面,有一刻他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那个人他有点那个,社恐。反正你听我的,不用。”姜清元想了想这位大哥确实很少露面,于是便也没有坚持。能跟金哥待在一起他也高兴。两个上一次见面还在亲嘴的人,站在一起竟还有些相对无言。空气流动的速度都变慢了。金十八刚才看到他想跟雷子打招呼表情还略显尴尬。不管怎么说,在场的人里只有姜清元不知道这件事是沾点儿不厚道了。“跟龙的出去了,今天?”他问。“嗯。”“干嘛去了?”姜少爷说:“办点社会上的事儿。”金十八缓缓看他。能想象这人顶着张面瘫脸说出这句话时的画面吗?“绞头奥?”“嗯呢。”金十八就笑了一声。好不容易姜清元变得活泼一点了,挺好。“对了,差点儿忘了跟你说。上次那个头盔我收到了奥,挺好的。你送一次就行了,下次别送了。我装备挺多的。”姜清元轻声说:“没事的。”他知道自己这人无趣又不会说话。如果喜欢另一个人的话,那能给他就只有钱了。姜清元是自己想送的。更何况先送礼物的人也不是他。他偷偷抬眼看金哥。金十八今天穿了件很符合他气质的纯黑衬衫。沉稳凛然,解开一两颗纽扣,露出麦色的脖颈和锁骨来。正说着话,大门那边的贺超龙忽然声音拔高了拔度,声音传到这边:“什么?去石头交易所了???为什么不带我!为什么!啊啊啊气死我了! ! !”还远远不止呢!不知道金十八今天到底干了什么好事,给雷子急得就差张嘴说话了。他一双手酷酷舞出了火星子,看得贺超龙眼花缭乱。“什!么!??还买了块粉冰糖?他&*@#……”后面就听不清楚了。他直接被还算拎得清的雷子即使捂住了嘴巴。金十八骂了句脏话。那嘴怎么就松得跟棉裤腰似的,啥都往外咧咧。男人回过头,对上了姜清元安静又好奇的视线。“回头跟你说。”金十八对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