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元虽然是个木讷寡言不解风情的人,但一个人如果说着说着话时突然插入一句真心话,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金十八说:“你饶了我吧。”话音不轻不重地打在人心上,仿佛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姜清元伸出去的右手就在下一秒指尖落空,被金哥的手扯掉之后松了开来。认真的语气和开玩笑的语气完全不一样。就在这一秒的姜清元还愣愣地想,他还以为他们两个之间就只差这一句话了。为什么会这样?是他想错了吗?“别闹了。”他听见金十八的声音说:“回家吧,嗯?”金十八将目光移开,没有看此时的姜清元。说完这句后他往外走出两步,又回过头,看落后在原地的人。金十八如同平时那样地道:“你走不走?不走把你丢这儿了奥。”他收回视线,扭头看前面。沉默了一会,身后响起姜清元靠近的脚步声,他走到金十八身后时,金十八放在身侧的手就被另一只小一点的手握住了。金哥的手他还不能完全握住。白皙清秀的那只手绕了大一号的手掌大半圈,攥着他。真是……又沉默又固执。金十八沉默地看着那处。手怎么这么凉?姜清元的手露在外面,时间长了一经触手还挺冰凉的。金十八的手到底没有移开,沉默地替他握住了,暖着。他手心温度一如既往地灼热,那点温度却怎么也到不了人心里。“我不懂。”姜清元低着头,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我不明白。”经过金十八对他的观察,姜少爷这人自尊心应该挺高的。人和人交往的过程中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心照不宣就好了。姜清元多高傲一个人啊。明知道前面的路会让自己狼狈地当众摔一大跤,不要走就好了。金十八想让他绕路,不要靠近自己了。他自认挺没良心的一个人,但还是不想看小少爷在自己面前摔跤的。这东西得分人,姜清元摔他肯定舍不得。那么漂亮干净的一个人呢,就别摔跤了。不然金十八肯定忍不住要去扶。这谁能忍得住啊。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摔啊。金十八心想道。男人垂眸看着眼前始终低着头的青年。他以为可以不用把话说得太明白,这样对两人都好。“这么犟呢?”他无奈地出声道。得再狠一点。他就想告诉姜清元,不要再走过来了。不要走向我。姜清元还握着他的手。他掌中还握着姜清元的手。这会金十八把他发凉的手拿起来,两只有力烫人的大手替他搓了搓,又搓了搓,渡过去一点热意。金十八道:“怎么办?非要我说这么明白呢,一定要找一个理由的话,跟你说句实话,你这人实在太无趣了。”心里说着不看他不看他,实际上金十八一直盯着他低垂的脸看。姜清元下唇不可抑制地颤动几下,他快速在金十八面前别过脸去。又低着头,让浓重夜色模糊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无趣。可是……他是真的以为那个吻是真的。没有可是了。姜清元懵懵地想。啊。伤心了。金十八这会儿才是真的别过头去了。看姜清元这样他总有些烦躁。男人留给他一个没有表情的侧颜,咬肌绷紧一瞬,又松开了。姜清元忽然抬起头,他直视金十八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不敢?”还挺聪明,金十八心想。在这种状况下还知道自己容易吃哪一套。要是在人际交往上能再练个十年八年的就好了。金十八想揉揉他的脑袋,因为情况不允许又忍住。姜清元就看见从来不低头的金十八跟他说了一句:“抱歉。”夜晚的空气有些凉。此时姜清元的眼眶乃至喉管却不断地泛着酸热。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道歉也能让人这么难受。“哭了?”金十八弯身去看他的脸。“哭了吗?”他腾出一只手去摸姜清元的脸。只触碰到了一下,下一秒他就转开了脸。好像有点生气,金十八想着,眼神定定地凝视着夜幕里他神色不清的脸。不过好歹没有哭。脸上的皮肤是干燥柔软的。他早在之前就发现了,姜清元这人的忍耐力奇高。他这人的阈值好想被人调得极高。从不会轻易掉眼泪,一次也没有在人前哭过。“该回去了。”金十八最后说了一句。他转身想走。“我有钱,”姜清元忽然在后面说道,他音量大了些:“我给你钱!”这话甚至都不理智得不像是会从姜清元口中会说出的话了。他话音刚落,却听见前面的金哥直接叹了口气。姜清元眼睫颤抖。他在这一刻是真的手足无措了。这一刻金十八在庆幸——幸好姜清元是在自己这里摔的跤。今天站在他面前的但凡要是换做任何一个人,不让他狠狠摔个大跟头才怪。到那时候姜清元该怎么办啊。还好这一刻是他站在这里。金十八这人也别扭。既想看他摔,又想给他铺上厚厚软软的垫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姜清元在自己这里摔过一次就好。摔过一次,以后就要长记性了。没有他姜清元该怎么办啊。金十八都没有察觉,在刚才以为姜清元哭了的那一刻他望着对方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软化。这点格格不入的柔软出现在男人的眼神中,晕入墨黑深邃的瞳仁里,仿佛已经把对方当自己领地内的所有物那样看待了。金十八说:“我一直把你当弟弟而已。”姜清元不想再说话了。他深深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连着翻涌不停的情绪一起压抑了下去。他没法再在这待下去了。最后看了金十八一眼,他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背影一如当初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那个冷漠寡言的姜清元。金十八追了一步。最后也只是站在身后目送他走了。他一边是忍不住想追,一边又觉得这样才是对的。姜清元应该爱他自己。除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值得他付出感情。是他亲手把他推远的,可是这样才是对的。姜清元走了之后,金十八下一秒就掏出了烟盒。他心情烦躁,而且无法控制地越来越烦躁。两人刚才都丝毫没注意到,此时路旁某个不起眼的草丛里,FBI贺超龙正缓缓转身背对气氛不对的那边,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写着不敢轻举妄动。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一低头,他和旁边的丧彪面面相觑。贺超龙(超级无敌小声):“彪哥,爸妈离婚了你跟谁?”丧彪完全不理他,继续舔自己的爪子。贺超龙只好自己一个人扛下这一切了。天知道,今天来这里本想哟哟哟他们的,没成想还能撞上这一幕。完蛋了,来的真特码不是时候。刚想蹑手蹑脚地离开现场,头顶传来一道金十八催命的声音:“你来得刚好。”贺超龙心里两行泪地转过头去:“呵呵,呵,大哥。”金十八提了一脚他:“去。他刚才走了,你跟过去,看着他回家。”“昂。”贺超龙抱起丧彪刚刚跑出两步,又回头问:“那你呢?”金十八往旁边树上一靠。他说:“我缓一缓。”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贺超龙嘴角抽搐。被甩的人是你还是他啊?你还缓一缓??你怎么了你就在这缓?“大哥,我有一事不知当……”“滚。”“不是,我就想问问,你这样赶他走,就不怕他真跑了啊?”“他不会跑。”“腿长他身上,怎么就不能跑了!?”“不然呢,他还能去哪?”金十八莫名其妙,一副“当然得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啊!”的表情。贺超龙一想这人在s市的能耐,再想姜清元就算想搬家也没法跟姜母明说的处境。他比了个大拇指:“人渣。”金十八反问:“你第一天认识我?”“he tui!”金十八叼上烟,抬眼看他。刚好他现在心情不妙,目光凉飕飕跟刀子似的。被眼刀子射中的贺超龙连连摆手:“不是我!是彪哥!你自己听!”他当着金十八的面把猫举了起来。丧彪的死鱼眼对上金十八。它毫不留情:“呕。”贺超龙:噗。下一秒他身法飞快地躲过了一记迎面飞来的窝心脚。“快去!”金十八骂骂咧咧。贺超龙赶紧后脚跟上,去追姜清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