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以来姜清元更明显是处处都在躲着他。姜清元每天的那点再枯燥不过的行程已经被摸清楚了,于是他要么就早出晚归错开平时的时间,要么就待在家里练棋也不出门,凡是出门能坐车就坐车。他像是深深缩进海螺壳里的软体动物,每次金十八这边多触碰到一点点,他就更是退避三舍,把自己缩进谁也触碰不到的深处。这一切的态度都坚决明确地在表明——他不想跟金十八见面了。贺超龙唉声叹气地趴在桌上:“他现在连我和丧彪都不见了。”元子这人他还不知道吗,看着冷冰冰的,实际上没别的,就是心软,好说话。从上次他抱着丧彪直接去找他都能行得通就能看得出来。但他这次是铁了心的不想见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时身旁传来一阵不怕死的豪爽大笑声。贺超龙嘴角抽搐一下,缓缓望向旁边就差敲锣打鼓仿佛过节一样的渠南乔老人。他认识这个鼻孔朝天的老头子。认识归认识,那也不妨碍他每次都被老头的保镖拦在外面。金十八跟这人不对付。说起来渠南乔认识金十八比认识姜清元还要早一些。老头是某个收藏家协会的成员,两人在买那些贵东西的这件事上多少有过交集。此时的贺超龙敢说这辈子就没见过渠老头这么眉开眼笑喜上眉梢的一天。今天原本姜清元应该跟渠老登有约,人都走到庭园门口了,当时应该是看到他们在这,人都差点踏进来了却又当场打道回府,竟是直接回去了。老爷子的老脸笑成了一朵**:“我早说什么来着!我们跟你就不是一路人!呵!”最后那个集世间嘲讽大成于一声冷笑的“呵”字,更是直接让在场的金十八额角青筋一突。今天两人是专门来这里蹲守姜清元的。人没蹲到就算了,还要被这老登一顿无情嘲笑。贺超龙一个箭步,上前摁住了正在撸起一只袖子的金十八:“大哥!冷静! ! !”这个老登身价太贵!揍他不划算哪! !金十八压着火气重新坐下来。谁特么跟他是“我们”,这老头还在那“我们”上了。老糊涂了奥?他跟姜清元两个人才是叫做“我们”好吗?片刻之后的老登在后面笑呵呵地跟他们招手送人:“慢走不送。”他们两个人走到庭园月亮门那,捎上了在外面的暗处放风的保镖光头雷子。刚才就是他来通风报信说姜清元回去了的。雷子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金十八脸色,他双手比划着问贺超龙:“又没见到人?”贺超龙叹气:“哎,可不是。”闻言,身材壮硕的雷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是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于是又接着问了贺超龙一句。贺超龙看到他说的,没有说话。不是不想回,而是他直接被整笑了。全员恶人啊朋友们,全员恶人。雷子见他不理自己,又上前一步想去喊金十八。说时迟那时快,贺超龙还没来得及阻止前面高大的男人已经回过头,那双幽深的黑色瞳仁盯住他们看。“什么事?”金十八心情不虞,语气顺带也不怎么客气。刚才那话可决不能让金十八听见。因为贺超龙知道这人真的干得出来。“没事!”这一秒钟贺超龙他眼疾手快,他三步并俩,他如有神助,啪一下捂住了雷子的嘴。可以说他这辈子就没这么当机立断过。贺超龙大声说:“什么事都没有!”现场的气氛无语了一秒。然后两人无视了这个傻逼。被捂住嘴的雷子连比带划,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那句话。贺超龙:……你妈。你们这样显得我很像傻逼。他刚才是不是应该一个虎扑捆住他那双手才对?金十八这会看到了,刚才雷子说的那句是——“包养他不行吗?”雷子是他们之中和姜清元接触最少的。金十八这一伙人全是出淤泥而全染,雷子观念里的包养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但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所以贺超龙才感慨,全员恶人。因为从事实上讲,他的提议也不是完全行不通的。这种事在圈子里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不用管对方少爷不少爷的。一切都是大鱼吃小鱼罢了。而金十八这条地产巨鳄现在的实力地位还真能做得到这种事。这不就相当于提醒他了吗!眼看着雷子比划完了,贺超龙紧张兮兮地。偷眼去看金十八的反应——嗯??金十八没什么反应。男人面不改色,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一时让人琢磨不出来他此刻什么想法。“你们手语里还有这一句呢?”金十八问了一句。听他语气似乎稀松平常。雷子刚点了一下头,下一秒光头脸色一变,一副魁梧身躯灵活地躲开了迎面踹来的一脚。“下次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金十八骂了一串脏话:“¥#%¥%操你大爷,管好你自己,敢再说他一句你试试呢?”贺超龙:?雷子:?不是大哥,你来真的?他们之间互相踹来踹去不算什么事儿。但壮硕的雷子天生胆小如鼠,被他声音大点这么一吓人早就就缩到旁边去了。贺超龙还以为凭金十八人渣的本性至少会考虑一下呢,真生气了?“大哥。”金十八这几天正烦着呢,这些人还一个劲儿地上来火上浇油。他活动了一下刚才在老头的亭子里坐得发酸的脖子。“说。”上一次见面时,姜清元连一句“金哥”都不肯叫他了。人好像还瘦了。金十八抽出一根烟。贺超龙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怎么办,”金十八叼着烟道:“当然是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硬是要想的话,办法总归还是有的。金十八想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追回来再说。贺超龙看他表情,不由感慨。元子态度都这么坚决了,这人真是越挫越勇啊。他走在后面,跟上了金十八大步流星的步伐。*今天的姜清元一身笔挺端正的西服,人端正笔挺地站在全身镜前,正在调整自己的领带。剪裁得体的西装线条勾勒出青年颀长优雅的身形,他的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副画报了。忽而听到门口传来一句:“听说你们棋院拉了新的赞助商?”姜清元回头看去,是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姜曼。“是的。”姜清元今天穿戴整齐,就是为了今天和新赞助商的见面。正如他先前和贺超龙说过的,棋院的赞助商一直是个问题。姜曼算一个赞助商。但这几年因为要避嫌,避免流言说姜棋手是有家里利益输送的关系才能继续下棋的,也不能做得太明显。棋院自己也在发展新的赞助商。比如这一次要来的。为了陪赞助商,拉明星选手作陪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棋队经理事先已经给姜清元这边做完了一番工作,说他们明年的赞助就全看他的了。据说还是和以前的赞助商量级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某位匿名的神秘赞助商。姜清元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姜曼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她身上的香味顿时离得近了。“多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姜曼伸出手,细致地替姜清元最后端正了一下那个领带结。姜清元微微抬着下巴,听她妈妈沉下语气,对他嘱咐道:“在外面凡事留个心眼。这些人没一个是单纯的善类。”有点钱和资源的、上年纪的男人,最容易让初入社会的年轻人迷失自我。特别是很多小女生,总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事实就是没有人是特别的。姜曼这双清醒的眼睛已经看过了太多飞蛾扑火的戏码。往往这种事业有成的老男人城府才深,心眼也最多。看自己儿子安静地点头应下了,姜曼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姜清元,这才转身离开。姜清元以前也被拉去作陪过。不过他既不会赔笑。也不大会喝酒,只会陪他们下几盘棋。看来这次也是下棋了。他们棋院的练习室环境清雅肃静。墙上挂着一幅幅书画作品,桌边还摆放着冠军签名的棋盘。要陪那些一窍不通的人把一盘棋尽量下够时间很难,但姜清元对此有过经验了。平时的这个时间他一般都在练棋。在等待经理带客人过来的时间里,青年就在棋室里自己执子下起棋来。从第三视角看姜棋手下棋时的仪态是一种特殊的视觉享受。尤其是他的整个人本来就生得赏心悦目。他的仪态和动作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一举一动都牵人心神。姜清元专注得连门外的脚步声都忽略了。门外的金十八拉住了要敲门的经理。他皱起眉来的脸颇为有威慑力,但同时嘴里又放轻声音道:“干嘛打扰他?”男人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聚精会神的人。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轻微捻动了一下。是金十八紧张之际想要抽烟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