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棋院回家的这段路程并不算长。但金十八还是带着他绕了一小段路,两人在一条沿江公路上开了一段。利江是某条大江的支流,一段流经s市的河道。姜清元第一次知道丧彪被这个男人领养,就是在利江的江畔。此时载着两人的机车从这段公路飞驰而过。后座上的人头盔转向河面方向。透过疾速后退的段段围栏,能看到夕阳余晖在江面上大片泼洒出粼粼金光浮光,随着他们这辆车的行驶在跟随着跃动前进。姜清元一双静谧淡漠的眼睛里也落入了点点璀璨的碎光。姜清元一张五官精致又神情安静的脸有种梦幻般的好看。他出神地盯着远方的夕阳看,恍惚间似乎又置身于那个梦中的场景。夕阳,机车,和载着他一路飞驰的人。江边风大。狂乱的风声在耳边肆虐,很像野外某种野兽辽远的呼啸。姜清元默不作声地,一双手臂悄悄圈紧了几分怀里金哥的腰身。“冷不冷?”他听见金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胡乱混杂在风声里。“不冷。”姜清元说。金十八的声音继续从前面传来:“你躲我后面点儿。别吹风!”开过那一小段路,身下的机车带着他拐了个弯,驶进另一条公路,夕阳和江景也他们被甩在身后,越来越远直至视野里也消失不见。等到离开江边,风没那么大了,金十八若有所觉,扭过头问了一句身后的人。“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戴着头盔的姜清元摇了摇头:“没有。”姜清元实在是个拙于言辞的人。他什么话也没有想说。金十八这次送他回来,特地挑了一个平时不怎么出入的小区门。他们的车一路开进小区,选了小区里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停下来。微风吹动路边的树叶窸窣,附近就只有他们一辆车在。姜清元下车,对他道:“谢谢你送我。”金十八身前抱着他摘下的那个头盔,看着姜清元。“谢什么啊。”“我先走了。”“嗯。”虽然金十八嘴里回着嗯,但此时他的大手里还握着姜清元的手不放,就是这当口还又漫不经心地捏了一下。姜清元低头看着被握住的自己的手。金十八今天骑的是辆川崎。他跨坐在那辆高大的重车上,脚架放下来,两条长腿支地当做支撑。他刚好这时候的高度比姜清元略低一些。金十八抬高脸,自下而上地凝视姜清元的脸。有些人可能就是骨子里就自带的痞气。虽然金十八这幅皮相是帅气的。他抬头看人时也显得轻佻,这个角度,男人一段利落的下颌线和喉结。“这就走了?”他又忽而问姜清元道。姜清元抬眼询问他还有什么事。站在重车旁边的青年侧影笔挺,唯一不规矩的动作便是那条伸出的胳膊,被蛮不讲理地牵制在男人手里。金十八抓着不放。姜清元便试着往外抽了抽,没**。反倒被一股向前的力道拉住,上身前倾了几分,他再抬起眼,忽而就离男人棱角深邃的脸很近。“做什么?”姜清元说话间,热气扑在金十八脸上。他冷然的声线离得那么近。“不知道。”金十八略歪着一点头看他。最终他道:“亲一下吧,亲一下就放你走。”金十八已经将自己侧脸准备好,服务周到地伸过去。在安静中等待片刻。姜少爷一吻的触感就落到了那处。轻轻又痒痒的。金十八意犹未尽地马上转过另一边脸。姜清元又凑过去,轻轻啄吻他一下。他的吻是一种克制的,有礼貌的吻。他的触感贴上自己侧脸的时候,金十八就低垂下眼,高大的身体一动也不动。最后金十八还得寸进尺将正脸也一同奉上。姜清元一顿,也低头上前亲他。感觉就像是,有轻飘飘的透明泡泡飘落到了自己唇上,却没有破碎掉,触感慢慢变成湿热的实心的,这时候感觉又像是某种温软的小动物在舔蹭。这是什么火上浇油式亲法。金十八笑着,反过来凑上前,先是轻轻啃了一下对方冷淡的上唇,然后土匪过境般高高兴兴地亲了个够。从之前就发现了,自己亲他的时候,姜清元有时耸肩膀。这点小动作他本人都没发现,有点可爱。“现在轮到你了。”金十八问他:“你想要什么?”他这一句问得有私心。金十八自认粗糙过了大半辈子,但头回谈上恋爱,总怕自己漏掉姜清元哪里不高兴。要是姜清元不想说他怎么了,他就换种问法,问他想要什么好了。这一刻金十八忘了他用来掩饰的保镖的身份。说吧,只要姜少爷高兴,天上的星星都给它摘了。金十八身处这个位置,他底下养活着不止是一个集团的人,一直以来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东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一双凌厉深邃的墨色瞳仁凝视着姜清元的脸。曾经这双眼睛最为玩世不恭不可一世,如今他正仔仔细细地只盯着姜清元的脸看。视线从上到下,从眉眼逡巡至鼻尖。姜清元和他视线对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姜曼的强权教育下他似乎忘了自己有情绪才是正常的这回事。片刻之后,姜清元音量很小地说出一句:“我想你爱我。”一个内敛至极的人,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像是连带着把心脏一起吐出来了。在那一瞬间金十八怔愣一下。他人没了。看似手上还紧紧抓着姜清元的手,但人已经去世有一会儿了。当场没的。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体会初恋,这把熊熊烈火差点把他的老房子烧塌掉。姜清元提的简直是最不像要求的要求。要他这样说出口,性子本就清冷内敛的青年这时还有点难为情。可这也是他的真心话。安全感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姜清元想,要是这个人能像这样一直爱他就好了。金十八笑着,说话声都轻了。他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伸手上前拥抱住了这个让他一时半会不知怎么办才好的人,将下巴搁在姜清元肩膀上。“这还用想啊。”“哥哥爱你一辈子。”*姜清元回到家。张姨照例出来迎接他。看到姜清元今天竟然回家了,这位和蔼的阿姨显得十分高兴,说着就要回厨房把滋补的汤水炖上,这样才赶得及今晚让姜清元喝上。姜清元想说不用的,但是张姨认为他最近气色和精神都变好了是有了那些补品的缘故,还想坚持劝说他。两人说话间,有些热闹的动静传到客厅里,就听一句:“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姜清元抬头望向楼上。就看到平时跟在姜曼身边的助理正在从楼梯上走下来,还跟他打了声招呼。姜清元也朝她颔首,接着就看到了刚才出声询问的姜曼,她身影出现在二楼。姜曼站在二楼的楼梯扶手旁,居高临下地看到楼下的姜清元,她脚步停了一停。前几天给小元介绍相亲的时候都不见他没这么开心过。姜曼又问他:“今天怎么回来了?”坦白来讲,解释说是因为金十八要接他,所以自己今天就回来了。但姜清元不能这么说,于是最后他只是道:“嗯。”幸好他性格本就如此寡言,姜曼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视线沉沉,让人猜不透她此时心中所想。姜曼收回了视线。她很少插手姜清元的训练,作为决策者她想看到的只是比赛结果。所以本来就不会多过问姜清元回不回家这件事。但今天姜曼问完之后却没有马上走,她漫不经意地站定在那处,姜清元便也只能在楼下一动不动地站着。下楼梯到一半的助理就不上不下地硬着头皮也在那跟着罚站。她出声询问姜清元:“最近训练得怎么样?”这是一个信号。姜清元了解自己妈妈,姜曼会忽然开口问他这个,忽而开始关心起他的训练情况,一定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了。是今天自己突然回家的事情吗?“挺好的。”姜清元平静道。最后姜曼也没说什么,挥挥手放他走了。在场还有的两个人,下楼梯到一半的助理和张姨这一刻也像是暂停键被解除似的,各自笑吟吟地重新忙活起来。姜清元回到房间。洗完手,他先将身上一套外出的衣服换下来,端正放好。冷白的手指逐颗扣上了家居服的纽扣。只剩他独自一个人的安静房间里。姜清元一边专注地低着头,一边心里正在考虑一件事。是时候把金哥介绍给他妈妈了吗?不,时机不对。他抬起头,在心里暂时否定了这个想法。现在正是备赛期,又刚发生过偷拍事件,现在不是时候。他知道姜曼所满意的儿媳,是李雨菲那样出身和他门当户对而且高学历性格好的女孩子。——所有的条件金哥都完美避开了。就连性别也不对。在这件事上姜清元要做到万无一失。衣服穿完了,他微微低下头,看向了自己一双下棋的手。他心想要是自己能再争气点就好了。要是这次比赛能拿到能令他妈妈满意的名次,或许就可以跟她提一下这件事情。想到这里,姜清元轻轻皱眉。他又想到,最近自己是不是状态太松弛了,今天居然还提前回家了。不,他在家里也一样可以练习的。而且金哥只是来接送他一趟而已,和自己之前住在棋院的状态相比又不耽误什么时间。从来最严于律己的姜棋手纵容又双标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