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去雁手一抖,差点没握住汤匙。内务?为什么要他来管关家的内务?他又不是……——老板,我要是女的,你就是在求婚了!这种话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你知不知道啊!他心如擂鼓,面上还能维持镇静地开玩笑:“VP还要做这些吗?那我想要求加人工。”“不如直接折成原始股给你,拿分红不是更好?”大老板玩味地盯着他。江去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无奈道,“老板,你这样我很难做的。大少爷本来就不喜欢我,他和他舅舅恨不得我早点死,阿雪虽然乖,但我们是工作关系嘛,还能说得过去。你要我帮你管……管内务……我恐怕有心无力……”“内务”两个字都说得烫嘴。“有心就好。”关正英愉悦地扬起嘴角,“又不是让你马上就全部管起来,我会带你做。”——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只是客气客气这么说的!通常人家说“有心无力”的时候是在委婉地拒绝!拒绝,你听不明白吗?江去雁有点破罐子破摔:“老板,我知道你忙到没时间拍拖,而且大太太走了没多久你心里肯定还惦念她,不愿意续弦。但是这种事情呢,我个人认为还是女人来做比较好……”关正英放下了手里的餐具:“你希望我重新娶个女人?”江去雁感觉他好像有点不高兴,说话更谨慎:“你要是有了中意的人,我十分支持,绝对敬服!来日新太太进门,我尊重你一样尊重她。”关正英脸色淡淡的,拿餐巾擦了擦嘴。江去雁知道他这是真的不高兴了,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好在关老板没发脾气:“这件事我有分寸,以后不要再提了。”“后来呢?他还说别的没有?”“没了,我也不敢再说话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再说什么?”“那他也没说还要不要你管内务?”“没,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江去雁一脸丧气地坐在他Vice President的新办公室沙发上,“这些中年男人middle age crisis怎么这么难搞啊?比更年期还情绪化。”助理Maggie给他把咖啡端上来:“可能真是激素不调。我那天看一篇文章说,中年危机就是男性的雄性激素分泌降低减缓的开始,男人一旦踏入这个阶段,各方面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表现出来的症状包括什么脱发啊、失眠啊、性功能减弱啊……”“所以他才对女人丧失兴趣!”江去雁明白了,“是激素!”Maggie坐在他旁边劝道:“大自然是很公平的,任你是多么有钱有权势的大老板,都逃不过激素的规律,说不行就不行了。你不就当他是个大小孩,哄着他开心咯。时间长了,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的。”江去雁唏嘘:“也是。这个阶段男人也挺可怜的,要适应衰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Maggie指挥着保安把江去雁旧办公室的家当从楼下搬上来,没想到空了几年的Director Office里竟然还能收拾出十几箱东西,一下子把新的办公室又占满。但好消息是,新办公室的窗户和关正英办公室的窗户终于不是对着的了,因为他现在和关正英在同一层楼了,而且是一条走道的相反两个方向,不用再面对顶头上司监工的目光。今天是周一,公司例会江去雁还是要来参加,上午开完了会他就顺便搬新办公室,并和Maggie交接工作。工作交接完,他就要正式去休他两个月的长假了。“娱乐台那边你联系Dylan就可以了,我和他交代过,他知道你的。”江去雁把长长的联系名单一项一项给助理说,“你记住最晚周三都要催他把Interview Outline给你,初稿我看过的,要改什么我也跟他说了。如果他交不出来,你就打电话给我。”Maggie一边记一边对行程:“周三好像还有个Fashion Week的概括稿要发。”“是,稿子在Fiona那里。你问她拿……”话音未落,江去雁的手机响起来。他看是关雪心的来电就接了起来——“哥,给点钱给我吧。”大小姐开门见山。江去雁一愣:“什么钱?为什么要给你钱?”大小姐风风火火地说:“James过生日我想给他送一把吉他,不过有点贵,我要申请特殊津贴。我现在就在TOM LEE,准备等着付钱了,你转账给我啦。”“你的零用不是你爹地给吗?”江去雁问。关雪心也愣了:“但是我刚刚打给他,他说以后要钱问你要啊。”因为关雪心没成年,所以即使她是富正最赚钱的模特,所有收入还是直接由监护人关正英收管,做爹地的每个月给定额的零用钱给她,如果有额外采购的大项,再走“特殊津贴”申请。江去雁莫名其妙:“他说的?他真的这么说?”关雪心觉得被耍了:“我干嘛讲大话?他亲口说的,以后我的零用、特殊津贴都找你要,他说他把钱给你管了。你不知道?哇,他不想给我就拿你来搪塞?我又不是乱花钱……”江去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等等。我要问问他。”他挂了手机直接给关正英打电话,也顾不上礼貌客套:“你让阿雪来问我拿钱?”“是,”关正英好像知道他会打电话来,解释:“我的账户和卡晚点阿文会给你,他去银行办手续了,可能要下班那个时间点才能回来。”江去雁噎得竟然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话。关正英等了他一会儿没等到反应,笑了:“要你管点钱而已,仔仔们的零用又不是大数,我整天要看那么多账,这种小事情你决定就好了。”江去雁做了个艰难的吞咽动作:“问题的重点不是钱……”“每个季度总账还是会拿过来我这里看的,你只是帮我发一下钱给他们而已,而且额度都是早就定好的,银行会自动划账,不要你操心,最多就是买点额外的东西让他们告知你一声。”关正英的声音低下去,“我是真的忙不过来。以前,我也是不管这些的。”这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江去雁的态度不好太强硬:“我怎么知道多少钱能给,多少钱不能。”“阿雪不是乱花钱的孩子,她要求是合理的,你就给她吧。”关正英柔和地说,“阿宏你就要看着点,你心情不好就不要给他,他要是来找你吵,你让他找我。”江去雁心里还是惴惴的:“你确定吗?这些是你的钱……”“你自己每个月的家用也从那个户头出,”关正英说,“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反正是我的钱,你不用心疼。就当是你帮我打理财务,我出点钱犒劳你。”江去雁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晚点Chairman秘书麦叙文找来,把关正英的账户和卡交给江去雁。“银行每个季度会出账,但是一般老板不会细看,到年度结算的时候才会一起审。”麦叙文交代,“家里佣人的薪水、家用、大少爷和小姐的零用还有给亲戚、外家的补贴……都是从这个户头出,账本你可以先看看,里面列得很清楚了。有一些是往日大太太自己的花销,也是算在里面的,老板说了,以后你的花销也是……”江去雁听不下去了:“他跟我说了。你不用再说一次了。”麦叙文以为他心情不好是对自己不满:“老板说,钱的事情你直接对他负责。”言下之意,他不是被关正英派过来监督江去雁的。江去雁看他一眼,站起来揽着他的肩膀:“走,晚上我请你吃饭。”麦叙文一愣:“我还有工作……”“你现在给老板打电话,就说我有事情交代你去做。你问他同不同意。”江去雁直起腰板。麦叙文沉默了两秒,没有真的把这个电话打出去:“老板说,在外面吃饭也可以刷他的卡。”江去雁是第一次和这位秘书单独吃饭。麦叙文跟着关正英很多年,江去雁进关家的时候麦叙文就已经在关正英身边了,当年那个让关正英拎着一袋子美金从警务处捞出来的秘书就是他。这是真正关正英身边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哪怕大太太林至芳都要给几分面子。能把秘书做到这个境界,江去雁很佩服。他主动给麦叙文倒酒:“我这个人呢,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脾气不好,又娇弱,有时候还嘴欠,不会伺候领导,所以一直觉得做秘书很犀利,因为我自己肯定做不好,在这一方面,我是很应该向你学习的。”麦叙文不以为意:“老板信任我,我只是做好自己本分。”“你是怎么能够忍受老板那些……”江去雁向他请教,“奇奇怪怪的时候的?”麦叙文没听懂:“什么叫‘奇奇怪怪的时候’?”“比如他发脾气、做糊涂决定、叫你做一些超出你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你是想问,老板为什么突然想让你帮他管钱?”“聪明人。说话不费劲。”麦叙文很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老板的决定我不会过问,他也不会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做。我拿他的钱,他的命令我只要照做就可以了。”江去雁觉得这可能才是做一个好秘书的诀窍:“那他有没有要你做过职责范围外的事?”麦叙文理所当然:“我是老板的秘书,老板叫我做什么都是我的工作。”江去雁发自真心地给他鼓掌:“觉悟高!我就是没有你这样的觉悟。”“我的命是老板救的。在跟老板做事之前,我只是香堂里一个擦炉灰的,连四九都不算,被坐馆拿出去顶包的时候,是老板出面保下了我。”麦叙文告诉江去雁,“我很感激他,所以跟了他,他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也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江去雁听得有点感动:“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麦叙文回忆道:“老板很早就想转型了,他来找我让我做秘书。但是我文化程度很低,没读多少书,更别说那些洋文,连一封email都不会写。他就给我报班上课,学英语,他也跟着我一起学。他不怕人家笑他年纪大,学起来很认真。”“他跟我说过,他以前天天坚持读South China Morning Post,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查,一开始读一篇要两个钟,后来变成一个钟,最后10分钟。”江去雁知道这个。麦叙文点头:“是啊,公司就是这么磕磕绊绊地开起来的。一开始,我出很多错,Report写不好、Schedule排得乱七八糟、红头文件搞错格式……后来,还出过一次大问题,搞得公司丢了一件大单。我很愧疚,写好辞职信给老板,我觉得他肯定也对我很生气。”“但是,他反而坐下来和我好好地谈话。他跟我说,你不要自己给自己一个preset,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职位,或者自己天生不足,成不了事,而是要转变思维,想着怎么增进自己的能力,改善自己的状态,让自己变成能成事的人。”“我觉得他很真诚,因为我有一段时间的确是觉得自己很差,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个秘书。是那次谈过之后我才有一个彻底的转变。”江去雁听得怔怔的。杯子里晃**的金色酒液映出他的脸。“我觉得,既然老板让你管钱,就是他觉得你有能力、有资格去管,”麦叙文只能从自己已有的经验去解答江去雁的疑问,“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叫一个人去做这些的。所以你不用怀疑,他是不是突发奇想,扔给你一个事情做。”江去雁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麦叙文思忖:“那是因为你觉得这是太太做的事情,自己不应该做?”“对了。”江去雁叹气,“这是关家的内务嘛,也不一定是太太,至少应该由他的家人来做,我又不是他的家人。我怎么能做这些事呢?”麦秘书解读了老板的意思:“老板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他就是把你当家人了。”江去雁反问:“他想我当,我就一定要当啊?当他的家人很高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