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以后不止管钱呢?”他这一句格外小声,关雪心没有听清楚:“什么?哥你大声点啦。”“没事。”江去雁打了个哈欠掩饰过去,”你不要想得太好,我也只是暂时的,说不定接下来你爹地给你找个新的后妈,到时候,你还能再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关雪心哇一声:“不是吧?爹地又有新人了?”这关乎到她的实际生活,她不得不关心,“虽然我是不中意老妖婆,但是她才过身没多久,爹地太过分了吧?要是换作我死了,James马上找第二个,我化成鬼都不会放过他的。”“没有,你不要乱想,”江去雁也不想破坏做父亲的在女儿心里的形象:“不是现在就有,只是未来可能会有。你爹地年纪也不算大,再找一个也不迟。”关雪心不想让关正英续弦:“我看他是克妻,我妈是被他克死了,老妖婆也被他克死了。再找第四个,就算是个天降紫微星下场都不会好的。”江去雁听着小女孩的话,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关雪心还嫌不足:“现在这种时候看上他的女人也不会是什么好货啦,无非就是看他有钱。不然嫁给个50岁的阿公干什么?明明知道他太太才过身。”“是啊。”江去雁应和:“这种人肯定是坏人。”关雪心觉得江去雁的话关正英能听进去:“你啊,也多提醒提醒爹地,这么大一个人晚年也是要名声的嘛。钱都不是最紧要的,不要辛辛苦苦一辈子,最后还搞到晚节不保。”“知道了。”江去雁觉得她对关正英还是很敬爱的,不然不会顾着父亲的名声,“你爹地没有白疼你,放心吧,他清楚的,你才是他的血亲,是他真正的家人。”挂了电话,他疲惫地抹了一把脸,从嘴里呼出一口冷气。从房间里出来,厨房没开灯但有人。关正英用微波炉在热牛奶:“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江去雁勉强微笑,接过牛奶。热的瓷杯捂着他冷的手,他喝了一口牛奶,感觉到胃里一阵暖意。关正英站在微波炉前,只有微波炉夭夭的黄光淬着他的脸。“你什么时候回去?”江去雁听到自己问。关正英回头来看他:“明天的机票。今天还可以陪你一天。”江去雁没有用眼神回应:“陪我做什么?你应该回去陪你太太。她丧期都还没有过。”关正英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了。江去雁知道话不应该这么说。但他是故意的:“关正英,我不需要你陪我。我也不想你陪我。”他干脆快速地说:“我更加不想替你管你家的内务,管你的孩子和你的钱。我不是你家里的人,我也不想当你家里的人。如果从前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我有这种想法的话,那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我冇。”他握着杯子的手用力到手指弯曲起来,“我冇”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关正英整个人转了过来:“是你不想,还是你觉得不应该有这种想法。”江去雁闭了闭眼:“是我不想。”“你看着我说。”关正英要求。江去雁勇敢地看向他:“我告诉过你,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满足。我只想好好地简单地生活,上班做我自己专业的事情,放工跟一班朋友玩乐休息,如果有缘分的话,或许找一个普通人,组建一个普通的家庭,如果没有缘分就算了。我从来都是这么想的。”“我很感恩你给我工作的机会,认可我的工作能力,我也很荣幸能够帮助你和你的孩子,我对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当你是我最敬重、最崇拜、最信任的人,但除此以外,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关正英打断他:“够了!”江去雁紧紧闭着唇,脸上露出一个倔强的表情。关正英做了个深呼吸,似乎调整了一下情绪,他尽量平和地说:“是不是我昨天吓到你了?或者是我犯了其他的错误?”“不是。”江去雁摇头,“你没有做错,我很感谢你……”“我不是要你感谢我。”关正英去拉他的手,“我是要……”“你不要。”江去雁挣脱了他,拔高嗓音:“你有太太的,关正英。麻烦你讲话之前好好想想自己要讲什么。你还有两个细路仔!你的女儿未成年,你想你的女儿怎么看你?你还要不要他们?难道还要我来提醒你这些事吗!”关正英眉头紧紧地皱着,他像一只挣扎的痛苦的动物。“你走不走?”江去雁不能再说下去了,“你不走,我走。”关正英按着他:“你真的要我走?”江去雁咬牙:“是。”关正英点点头:“是我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他本来也没带东西,抄起个外套就能走。门关上那一声轰响,江去雁将手里的牛奶杯猛地砸在地上。瓷杯哗啦破碎,牛奶从他的脚下淌过去。他慢慢蹲下来,抱着脸失声痛哭。但剩下两个月日子确实过得清净了不少。公司里除了Maggie给打过几个工作电话以外,就只有人力资源部找过他一次,是把VP的正式聘用文书发给他签字。关雪心中途和男朋友来过了一个周末,三人在一起吃了个晚餐。因为小女孩还要上学,周日就飞回去了。其他朋友他都是通过手机联络,没见过面。关正英没有再和他联系,必要的工作联络也是通过秘书麦叙文传达的。等他正式回公司上班已经是夏天。香港的六月暑气难当,早上八点出门风是沉滞湿热的,地铁里空调则开得像不要电费,从家里走去地铁站衬衣领口刚湿,进了地铁站冷风就贴着后脖子梗狂轰滥炸,出了地铁站又是热潮扑面,这样冷热交替,人已经是头晕目眩,喷嚏打个不停,不感冒就是菩萨保佑。江去雁的跑车借给了罗家君去谈大客户,堂堂Vice President第一天上任还得老老实实地挤地铁。他到公司的时候,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衫前面是半湿的,后面是冷硬的,只想回办公室重新换件新衣服,进公司的时候走得快没注意,还差点撞到了人。准确来说,应该是有人挡在了他面前没让路。他正想说一句借过,抬头发现来人是林至昌。这位林家当家家主、大太太林至芳的哥哥、关正英的大舅哥、现任富正集团董事是花了功夫打扮的,头发仔细染得全黑,一根白色也没有,全部向后梳得颅顶高高的,架一架墨镜在头发上,身上穿樱桃紫色的西装,金色细斜纹的领带,皮鞋白亮如昼,身后还跟着两个四九,这架势是将公司当成凤楼一样逛。“这位就是我们的新VP吧?”林至昌笑道,“听讲你休假去了,我就说好久不见。”江去雁不想在公共场合起冲突,只能行礼问好:“林董。”林至昌打量他的神情轻蔑而阴鸷,好像很不高兴:“讲话谨慎点。我可不是你们的董事。”江去雁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我细妹的性格善良软弱,连自己的老公都愿意和别人分享,也不怪你能有今天。不过,我和细妹不是一种人,Mr.Vice President,你最好记住这点。”林至昌又说。江去雁抬起头来和他对视:“请问您是哪一种人呢?”“我向来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林至昌绕着他走了半圈,“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还!虽然是野蛮法则,但我相信对于文明社会也是有一定效果的。”江去雁笑了:“那我就放心了。我向来和您没有什么交情,既没有得罪过您,也没有人情亏欠,您想必不会为难我。”林至昌也笑:“当然,恩怨应该分明,我也没有时间浪费在一些不重要、不值得的人身上。”江去雁只顺着他的话说:“那我就不多打扰您了。我还有工作要忙,您请回吧。”他主动让开身,给林至昌留出过道让他先行,林至昌轻哼一声,带着一班四九呼啦啦走了。回到办公室,江去雁提起这个插曲都觉得好笑。“原来你不知道?”助理Maggie惊觉他消息如此不灵通,“上周开正式董事会了,大洗牌,林至昌原本在董事会的那张席位被剔除了!他现在不是公司的董事了。”江去雁一愣。难怪刚刚姓林的那么不高兴,他说不定以为自己那句“林董”是在嘲讽他。但江去雁是真的没接到消息,“怎么这么突然?董事会投票通过的吗?”“是啊。据说公布投票结果的时候,姓林的非常不高兴,差点当场吵起来。”“差点,就是说没有。”“他自己也理亏嘛。这个席位本来也不是他的,是他爹的,但老爷子当初给老板投了不少钱开公司,有席位是应该的。林至昌又没有给公司做贡献,凭什么还能继承父亲的席位?都什么世纪了还搞世袭?现在才踢走他都已经算是给了大太太体面了。”“但他肯定不会甘心的。也没有采取别的措施吗?”“那就不知道了。可能老板面对来自林家的压力不小吧,他最近心情真的非常差。”江去雁觉得逻辑上说不通:“把林至昌踢走了,他不是应该高兴吗?”Maggie摇头叹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是没见到他这两个月的情况,更年期都比他好,小小问题就劈头盖脸地骂,而且工作量还不要命地加,我们都还算好的,秘书室直接多招了两个人进来,天天加班都干不完活。他自己工作狂就算啦,搞到下面的人也战战兢兢……”“这么夸张?”关正英明明不是这么情绪化的人啊,“还有发生别的事吗?”“可能也和太子爷有关系吧。”“阿宏又怎么了?”“他不是被他亲爱的爹地放到子公司锻炼?结果,他到了下面不好好学习业务经营,反倒把自己当成个主子,整天指使人家干这干那,还说要搞什么改革,出了成绩就自己揽着,问题和纰漏全部推给下属。最后人家子公司的总经理不干了,辞职报告递到老板办公室,直接写明太子爷干政。老板气得把儿子赶到他妈灵堂里跪了三天,还冻了他的卡。”倒是像好大喜功的太子爷会干出来的事情。江去雁听笑了:“我还以为,林至昌会提点提点这个外甥,看来做舅舅的也管不住大少爷。”“林至昌自身难保啦,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摊烂泥?这样也好,如果让大少爷和他舅舅联合起来,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浪。”“林至昌本来也未必看得上阿宏。阿宏是个油炸猢狲,但林至昌心机深沉,能忍能谋,他们俩性格就不是一个路数的。现在的阿宏顶多是个拖油瓶,他还不够资格和林至昌结盟。”“反正是一地鸡毛,六畜不安。”Maggie总结,顺手把report丢给了自己的上司,“这是下个月的新闻宣传方案,你自己去找老板汇报吧,我是真的顶不顺了。有反馈我们回来再商量!”说完,脚底抹油溜得比老鼠都要快,生怕晚一步关正英就会追上来骂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