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家哥三个,躺在炕上都一个动作,那就是摸肚子。今天吃的好饱,肉可劲儿吃,饭可劲儿造!“三哥,这伙食也太好了,以后都这样吗?”程老四觉得今天跟过年似的,他们家过年都没吃的这么好过。“是啊,三哥,四哥,这么吃下去,可是太享福了!”程老五觉得这就跟做梦似的呢?“今天头一次来,以后不一定有这好事儿了。”程老三却道:“不过肯定会让大家吃得饱,吃不吃肉无所谓,只要能吃饱就行,这东家不错,全都是新的,咱们只要好好干,以后日子肯定好过。”今天这饭菜,还有那些粮食,就是东家的底气。而他们也有了信心,一定要好好的在东家这里干活。隔壁的刘家哥三个也在说这件事情:“这伙食也太好了。”“今天的活儿也不重。”无非是搬搬抬抬,他们要是去做民夫的话,那活儿可比这个重多了。还有这里外一身新,新的被褥什么的,光是这吃穿用三样,就将他们收服了。“以前不是没见旁人当过长工,那累的呦!”为啥他们家人没出去当长工,就因为太累了,而且不自由。很多人在东家当牛做马累一年,也没剩下多少钱,而且有的时候,身体都累垮了。来老王家也是考虑过的,起码温举人不是那样的人,还有就是他们家也真的是用不了那么多人。听大侄子说,先生是很好的性格。如今他们新的学堂还没建成,就在西厢房那里授课,三五十个小孩儿,分了两个房间,现在没什么活儿要做了,就整天授课,争取让他们多多的学习。“可能这第一天就这么好,第二天未必了,睡觉,明儿早上起来,把那匹马收拾干净,听说还要买牛?先把牛圈弄一下……。”给人当长工的,眼里头就得有活儿,不能等东家开口,那成什么了?他们要把活儿都做好,让东家没什么说法才行。他以前认识的一个长工,就是这么在东家做事的。第二天温润让程老三赶着马车,带他去了一趟县城。先去县衙买地,莲花坳周围的无主之地可不少,以前都荒芜,温润一口气买了一百多亩,跟老王家留下的那二十亩地凑一凑,凑够了二百亩。至于王瑾的那点地,温润又给买了点儿,凑够了二十亩地,这是一个男丁一年能种的最大亩数。要是有牲口的话,五十亩吧,可能会很累,但是一个人一年起码要有十亩地来种粮食,种出来的粮食才能够一个人吃,剩下的十亩地出的粮食,得缴纳赋税,还得卖粮食换钱,购买油盐酱醋什么的……要不怎么说,农家日子不好过呢。如今温润有二百二十亩地,还给自家的宅子起了房契,包括明年要建设的那个王瑾的房子,也提前起了房契出来。放在王瑾名下,让这孩子有点安全感。巧合的是,温润出大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元刀,这位非得请他吃饭,最后只好在张大哥的那个酒楼里吃了午饭。倒是没喝酒,下午去了牛马市。县城有一个很小的牛马市,里头有人卖牛,是两头健康的小母牛,看样子是刚成年,要价很高,一百两银子一头!还有一个是卖一头老水牛,行将就木了,没几年可以使唤,倒是便宜,只要五十两。两个卖马的,一个常年倒腾驴子的,还有一个是卖骡子的,七八头骡子吧。也就这样了,牛马市的牲口少,倒是旁边的“人市”,也就是买卖奴仆的地方,人还挺多。温润也是头一次来这个人市,本以为会看到满面凄苦的奴仆下人们,谁知道却不是。人市这里属于牛马市,当然,是因为贱籍之人,等同于牛马牲口,是可以随手买卖的,但是呢,人市虽然设在牛马市这边,却非常的干净。卖家穿着一身黑衣服,短打扮,也没凶神恶煞,也不主动揽生意。而作为“货物”的奴仆们,是在一所半开的大房子里头,前头的买家能看到里头的人,里头的人也能看到买家。里面的人虽然穿着的不是新衣服,可也洗的干干净净,至于他们每个人也都收拾的利利索索。三三两两的聚到一起,正在聊天说话,偶尔会有笑声传来。这里的奴仆也不多,三五十个人吧,其中有两伙人应该是一家子。只有一个比较奇怪,温润看了过去,那是一个中年妇人,搂着一个半大的小子,俩人凑在一起,谁也不搭理,那妇人自己穿的衣服都有补丁了,可是那个半大小子却穿的很好,收拾的很利索。看起来像是母子俩。温润看了一眼那小子,孩子眼神清澈,但是只看到了眼睛,看不到全貌。而那个妇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样子,而且举止上也很有修养,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由得起了心思。翠花婶子一个人在他们家住着,又是个弃妇,村里人不说什么,其他人恐怕也会嚼舌头。不如买人回去,家里的活儿也挺多的,零零散散的,也得有个女人来做事儿。“那对母子,怎么个意思?”温润开了口。那卖家这才恭敬地凑过来:“这对母子是北地过来的,听说是京中大户人家犯了错误,被卖了出来,还要卖的远远地,两个人,作价三十两。”“嗯?”温润没说贵,也没说不贵,他就是不吭声,不表态。那个卖家当然要继续说下去了:“别看这个价格便宜,其实这妇人还是不错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哪能没点长处?她懂一些事儿,教养方面很不错,听说以前是跟在小姐身边的陪嫁丫鬟,那是她儿子,听说还认识点字儿,就是这对母子不要分开,那妇人宁愿挨打,也要保全儿子,小的也是可怜他们,就一直没怎么卖出去……。”三十两银子,说实话,不多不少。毕竟一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个年岁的男孩子,能吃的很,干的活儿可不太多。“您要是有意的话,小的给您问一问?”卖家束手垂在身前:“看他们同意不同意。”“可以,本老爷是新晋举人,家里有一妹妹,需要人贴身照顾,另外就是洗洗涮涮的事情,家中有厨娘做饭,她的儿子,也能给本老爷当个书童小厮。”温润道:“其他的事情,也没什么,家里有长工,不用做什么重活儿。”“好的,好的!”卖家就进去,跟母子俩小声地说了好长时间,那妇人看了温润半天。才迟疑的点了点头,带着儿子过来,有点畏畏缩缩的朝温润行了一礼:“奴婢见过老爷。”“怎么称呼?”温润凑近了看,这妇人虽然是个半老徐娘,却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说,连穿戴都很整齐,举手投足之间,气质很好,不像是个居人篱下的仆妇,倒像是那些大户人家里的管家娘子,或者是主母身边的贴身之人。那畏畏缩缩的样子,看似自然,但实际上,她还是很有傲气的,只不过是为了身边的男孩子,不得不如此。估计要是显露的太聪慧,可能早就让人买走了。“在前任主家里,奴婢叫莹莹,后来嫁了人,夫家姓陈,被人叫做陈强家的,后夫婿病亡,奴婢的原主人嫌弃奴婢不吉利,就让奴婢带着孩子出了门。”妇人知道规矩,她们这样的奴婢,其实是没有姓氏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但凡是主家高兴了,给赐个姓氏,换个名字,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她不说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是让温润看着办。温润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这就是贱籍的无奈之处。他们没有出身,无法追溯渊源,就算是成为了平民百姓,恢复了自由之身,那也要三代之后才能科举,否则是无法考试的,因为不管是哪一个科举考试,都要署名,并且举例出祖宗三代,及其身份。例如温润,他就要在名字的上面,写上父,祖,曾祖三代人的姓名,以及他们的身份。温润这个身体的父亲是秀才,祖父是草民,曾祖是秀才。但若是贱籍之人的话,是没有祖宗可以追溯的,故而不能科举。温润想了一下:“那你给自己想个名字吧,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本老爷家里在乡下,不讲究那些。”“那还叫陈强家的,奴婢也没打算继续找个男人过日子,只希望将儿子抚养长大。”陈强家的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温润,发现温润没有什么表示,不由得松了口气:“您看可好?”“可以。”温润点了头,付了银子卖身契就到了他手里。母子俩跟着他上了马车,男孩子一直低着头,人市门口就有衙门的办公小吏在,直接过户就行了。温润又花钱买了那两头小母牛,这个可是他们家以后的大牲口了,又买了一头大青骡子,这东西力气大,能干活。还附赠了一个骡车,以后还能坐人,进个县城什么的。等到办妥了手续,温润才慢悠悠的离开了县城,回到了莲花坳。如今王家不同以往啦,有一匹马,一头骡子,两头小母牛,还有两头猪,鸡鸭鹅的也不少,更有刘三儿不知道从哪儿要来的好几只小狗崽子,说养大了好看家护院。带了人回来之后,温润就把人交给了翠花婶子:“这是陈强家的,这是她儿子,对了,孩子叫什么?”“陈旭,旭日东升的旭。”陈强家的拉着孩子,孩子低着头,也不抬头。“哦,陈旭,挺好。”温润看向翠花婶子:“帮忙安排一下,就住在你隔壁吧,那有个里外间,让他们母子住正好。”毕竟是个男孩子,跟母亲住的话,不太方便,故而要翠花婶子安排在后罩房唯一的一个里外间。两个房间都有火炕,中间是火墙,一烧起来,两边的炕会热,屋里也不会冷。翠花婶子点头:“明白,跟我来吧!”陈强家的就跟着翠花婶子走了,母子俩也没什么行李,也就两身换洗的衣服,连个行李卷都没有。幸好啊,温润怕冷,以及家里还有孩子在,故而在前几天,翠花婶子在给长工们做被褥的时候,就给多做了四套大棉被,大厚褥子和枕头。今天这就用上了,都是新的,雪白的里子,原色的粗布被面儿。安顿好了人,还得安顿牲口,六个长工高兴了,这有牲口伺候,总比他们每天闲的只能打扫院子劈木柴强啊!而且有了牲口才好,尤其是这种大牲口,能干活!这样他们不就省事了嘛!温润回来了,就将给王瑾的地契拿了出来:“给你办理的,挂在你的名下。”王瑾懵了一下:“哥夫,这么快?”“当然了,每年租赁出去,粮食就当你吃了,以后别不自在,你在这个家里就是我弟弟。”温润摸了摸王瑾的小脑袋:“好了,去洗洗手,一会儿吃饭啦。”晚饭还是翠花婶子做的,姜烧鸭子,老豆腐炖肉,莲藕排骨汤。主食就是大米饭,按照温润的说法,这个时候了,就是吃莲藕的日子。莲花坳山下小河拐角那里有个天然的小湖,也没人去那里,夏天的时候天然的就长满了莲花,到了这个时候就有了莲藕,在这个地方,莲藕哪儿都有,故而不值钱,谁家想吃了就去挖点回来。今天的莲藕是老吕家的孩子送来的,他家昨天去挖莲藕,给老王家挖了一大筐,足够他们全家吃一顿的了。不过翠花婶子没有全做,只切了两根煮了个汤。而翠花婶子这次就没来吃饭,上菜的时候她跟温润说:“我跟陈强家的和她儿子一起吃,就不过来了,陈强家的说,我们不宜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温润有点不乐意:“这一个家里住着,吃饭分三个地方!”他带着三个孩子在一起,那边俩妇人带着个半大小子,前头六个长工一起吃……好么,这才几个人啊?就分了三伙。“这是规矩,知道温老爷不是那样的人,但是该有的规矩得有。”翠花婶子笑了:“慢慢习惯就好了。”说完她就走了,温润看了看孩子们,孩子们看了看他。“吃饭,吃饭!”温润第一个举起筷子,给孩子们夹了菜。后面的厨房旁边,也有一张小桌子,三个人在吃饭,翠花婶子跟陈强家的,还有就是陈旭,翠花婶子看着陈旭,惊叹了一句:“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