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那王贾氏醒来之后,又哭又闹,指天骂地的,不过那个时候,树林场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死伤惨重,有三什人马过去,才把那些流寇抓的抓,杀的杀,后面几天都在料理后事,而林家也是如此,他们家算是当地的富户,人口多,但是没什么用,一群农夫如何能打得过凶狠的流寇?加上他们那里一马平川的,又没什么准备,自然不是那些人的对手,那帮家伙也是缺德,烧杀抢掠一番,下手狠啊,林家倒霉了,被那里领头的人霸占了整个宅院,年轻的女子都被……咳咳,索性他们主要吃找吃的,吃饱喝足了才想找美貌的女子。”“林家有两个姑娘。”刘翠花在屏风后头道:“是林家林老太太的心头肉,在家里什么活儿都不做,养的细皮嫩肉,林老太太是想给她们找个好婆家,攀高枝儿用的。”在林家的时候,这两个小姑可没少欺负人。她们是娇生惯养的,每日只穿着打扮,绣绣花,擦擦胭脂水粉。做什么肉啊,面食的时候,才会去厨房,那个时候,儿媳妇们是不能去厨房的,都说将来练好了厨艺,到婆家就会过得好一些。至于她们这样的儿媳妇,是不需要了。而且林家的两个女孩儿,说实话,都随了林老太太,尖酸刻薄且不说,还对她们几个嫂子可劲儿的欺负。“不错,就是林家的两个姑娘,因为养得好,比一般的村姑都白净,故而……林家的男人也死了几个,林老太太因为太老了,又太吵了,就被人给丢出去,摔晕了,后来大军到了,也有点晚了,那两个姑娘生前那什么,然后那些人祸祸完人就杀了她们,军中来人将匪徒抓走了,可他们祸害的那些人家,也开始办丧事了。”马三儿道:“林家损失惨重,当时林三儿的那个新媳妇儿,带着儿子来县城买东西,倒是躲过一劫,可林家死人的同时,家里的东西也被那些流寇给抢了,而且粮食吃了不少,家里的家禽家畜也被杀了吃肉,如今林家除了一栋空宅子和几个人,连一粒粮食都没有,女眷身上的东西也都被抢了,唯独林老太太,她平时喜欢藏东西,粮食和钱,首饰等等,都是藏在家里的一个秘密的地方,这会拿出来应急,偏偏王贾氏知道他们家的事情,同时也从那些长舌妇的口里知道,他们家休妻再娶的林三儿,休弃的那个女人,叫刘翠花!本来王贾氏不会想那么多,但是那里的人都知道,刘翠花是流民出身,莲花坳那边来的,娘家没人了就一个表姐,现在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以前刘翠花在的时候,他们老林家的日子过得好,刘翠花一走,好么,林家的日子,每况日下,先是几个儿媳妇孙媳妇整日里吵吵闹闹的,一点都不和睦,后来又要闹分家,那寡妇嫁入林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跟家里的女眷闹腾的不肯消停,生了孩子也不安分,还想撺掇林三儿分家,因为林家如今就剩下林老太太一个老母亲,老父亲已经去世,自己过日子更舒坦,结果现在可倒好,那寡妇留在家里的细软都没了,说是家徒四壁亦不为过!”“都说刘氏是旺家的女人,夸奖的多了,王贾氏心情不好,加上她大概也打听过老王家的事情,可能还在街上见到过你们,就跟林老太太嚼舌头,说刘氏在你家过得多好,工钱多丰厚,日子过得多逍遥,然后林老太太就动了心,毕竟一大家子人要养,这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她还特意派人打听过,莲花坳虽然偏僻,但是不代表他们没有交集,打听过之后,才跟林三儿说,要他接了刘氏回去,那寡妇不乐意,可是孩子饿的嗷嗷直哭,林老太太又说,让刘氏做小,这样的话,林三儿可享齐人之福,刘氏肯定有一些积蓄,到时候,还不是给林家当牛做马?家里也能多个人干活。”“他们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温润一听就生气了:“但是他们怎么肯定,刘氏一定会回去?”这不用马三儿说,刘翠花自己就出声了:“我一个没了娘家人的弃妇,只有一个表姐在,而且表姐还是在莲花坳这么一个穷地方,要是肯让我回林家,我肯定会感恩戴德啊?当年要不是我坚持住,表姐跟表姐夫人好,收留了我,又在您家里做工,恐怕早就死了,不死恐怕也堪比乞丐了。日子过得肯定不好,就算是现在,若不是东家你心善,从不苛待我这个弃妇,恐怕日子也不好过,攒了钱又有什么用?我又没人要,更没孩子,指望三个表外甥,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对我?所以他们认为,只要招招手,我就能跟狗一样的摇着尾巴回去林家。”“不可!”不等温润反对,马三儿先站了起来:“刘氏,不能回去,林家如今一贫如洗,地里的庄稼都没能收呢,三餐都无法保证,你回去,只能是被他们榨干手里的银钱,再让你当牛做马伺候他们全家老小,太委屈了!”“我已经委屈过了,现在不会再委屈自己了。”刘翠花在屏风后头苦笑出声:“他们就是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回去的,且我回去算什么?就算是做小,他也不够资格,东家说,僭越是大罪。”“这?”马三儿看向了温润。“林家必须治罪。”温润道:“明天你就知道了,马衙役,请回吧,多谢你来跟我说这些内幕消息。”“小的只是多说了两句。”马三儿赶紧起来,告辞离去。他走了,刘翠花才在屏风后头出来:“东家,马三儿还挺热心。”“我看他不止是热心,是很热心肠啊!”温润摸了摸下巴,他猜到了一点可能,但是关系到翠花婶子的声誉,他就没点破,一切全看明日公堂了。温润的头发干了,也洗过了澡,就去休息了,这一夜睡得不错,他没什么心事,倒是舒坦的睡了一觉。马三儿却半宿没睡,翻来覆去的,早上起来黑眼圈都出来了。温润他们卯时就醒了,大家买了早饭回来吃,然后开始洗漱更衣,温润还好,他的衣服都是符合他身份的装扮。可是这次,刘翠花却又穿上了那天在村子口,穿的那一身衣服。坠马髻上甚至还戴了两朵珠花,这一身出来,其他人都乐了:“你这是想要眼馋死老林家啊?”这一身的装扮,说是个地主家的太太,都有人信。“我就是要让他们后悔,最好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才好呢!”刘翠花一抿嘴吧,嘴角微翘,一副笑语嫣然的样子。哪怕是徐娘半老,却也风韵犹存。再说她也才三十岁而已,在温润前世,三十岁还没结婚的女生,比比皆是。在这里,都有孩子要娶媳妇儿了。可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个女孩儿也行啊。“好,走,我王家的人,哪怕是个做工的也要昂首挺胸,不能让人看低!”温润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刘翠花及时跟上,其他人也雄赳赳气昂昂,不像是要去县衙,倒像是要参加什么庆典一般。他们一行人到了衙门口,发现两边的亭子里有人!申明亭里七八个老者,还有五六个中年男人,看到他们之后,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一路小跑过来:“温老爷。”“林里长。”温润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树林场的里长么,他知道,跟林家可能还有点亲戚?“您看,这是我请来的乡老们,这林家的事情,咱们是不是……?”林里长搓着苍蝇手:“谈一谈?”他是想在申明亭这里解决此事。温润不由得一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林里长,本人乃是上一届乡试中举之人,有举人功名在身,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该明白,或者你想揣着明白装糊涂,本举人别说奉公守法,就算是有不妥当之处,连县令大人都不能将我惩罚,最多可以训斥,要想审问,哪怕是讯问,也要经过学政大人的同意,且必须学政大人也在场,还要经过礼部备案,才可询问,而不是讯问!除非经过礼部,将我的举人经过御笔朱批抹去功名,成为白身,才能审问,否则,谁也无权对我如何!”说的林里长冷汗都下来了。“区区乡老会,方巾御史,只是民间称呼而已,岂能真的当自己是个官儿了?审问我?够资格吗?”温润说完就走,他也不敢挡着不让人走。而且温润说话的声音很大,申明亭里的人都听见了,一群乡老顿时面面相觑。尤其是温家庄的那位乡老,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温润路过,视而不见。他们到了大门口,马三儿就站在那里等着呢:“几位请!”他也没看那边一眼,一群自以为是的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他现在眼光不一样了。走出了莲花坳,他才发现,以前认为很厉害的乡老,其实也没那么厉害。马三儿带着他们往里头走,没在一进的大堂里站着,而是被人引入了二进。这里早已经站满了人,当班的衙役,站的整整齐齐,大堂上坐着辛县令。左边下首放了个桌子,上头放了文房四宝,坐了个书吏在那里。右边站着一个师爷打扮的人,这个人板着一张脸,温润不用问,就知道这肯定是负责刑事案件的刑名师爷,冷师爷。那边,跟他们迎面一起进来的是林家人。这次不止是林家来的那三个人,还有很多的林家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个少妇,抱着个小孩儿。再看被衙役押过来的林老太太等三个人,他们三个可不怎么好。大概是好几日没有换过衣服,又是在牢里头,头发乱糟糟,全身酸馊馊,脏兮兮的跟乞丐也差不多。尤其是,温润注意到,林老太太以前戴着的首饰,不见了!不论是银簪子还是耳环还是银手镯子,都不见了!衣服倒还是那样的衣服,就是脏了很多,见到辛县令,跪下磕头之后,嗷嗷叫着喊冤:“大人,我们冤枉啊!求大人给做主!”声音沙哑,嗓门尖利,那动静,听的温润直起鸡皮疙瘩。高坐堂上的辛县令也皱了皱眉头,这老妪什么意思?这堂上还没人开口,她先喊冤了,而且这动静也太大太难听了。够得上“咆哮公堂”了。“安静,安静!”辛县令不得不拍了拍惊堂木。动静很大,吓了温润一大跳。其他人也吓了一跳,根本不敢吭声,林老太太估计是吃够了教训,就没再张嘴。“来人,先给温举人准备一把椅子。”辛县令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就放在这里吧。”温润赶紧拒绝:“大人,在下站着便可。”“温举人不用客气,你本受了侮辱,理应在堂上有一席之地。”辛县令叹了口气:“本官听说了之后,气的差点犯了头疼病,什么人啊?竟然敢朝你动手,真是该死,该死!”辛县令这么一生气,一怒吼,其他人顿时,更是瑟瑟发抖。温润只好坐在了那里,看着一群人磕头行礼,怪有意思的,他头一次经历古代审案子,不过这个案子可能有点特别。倒是各人纷纷开始见礼,不过这个时候,辛县令让人都站好,不用都跪着,因为一般的案件,基本上都是这样处理,见过礼就行了,除非是罪大恶极之人,或者案件很是不好,才会让人下跪回话,以体现正堂的威严。在没有审理之前,他们都还算是良民的身份,跪拜之后就站起来了。“审理此案,因为涉及到女眷,故而在二堂这里。”冷师爷板着脸道:“避免被人围观,也免得麻烦。”温润点头,刘翠花万福行礼:“多谢县令大人体恤。”最得到照顾的就是她了,她道谢,冷师爷没说什么。县令大人倒是对这个被休的弃妇,有了点好感,起码礼数不错。比林老太太那样的强多了。林家的人都站在一边,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刘翠花,这样的刘翠花,他们都没见过,那衣着打扮,那脸蛋身材,那说话的口气,都不像是他们认识的刘翠花。就连林三儿后娶的那个寡妇,都觉得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