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跟温老爷在做准备,他没什么事情,就出门来走走,所以没离开许家大宅太远,路过的时候,就闻到了这股子香气,看到有人在买饼吃,他就也想买一个来尝一尝。结果钱袋子拿出来,刚数好三文钱来一张,那老板却说钱袋子是他的,扯着他的钱袋子上的抽绳还不松手了。又有人出来看热闹,这会儿过年呢,都在家待着。且别人不认识小文这个军爷,却认识这个临时做饼子的夫妻俩。“周大哥,你说,这钱袋子是不是我的?”那男摊主跟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求评理。“这位婶子,这钱真的是我的!”小文也找了个面容慈祥的婶子作证。可周围的人,都有些拿不准这钱是谁的!因为起初,没人注意他们,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盯着一个葱油饼的摊子一直看吧?就算是想偷学手艺,那也得手艺偷学啊?这葱油饼,谁家都会烙,区别就是平常家里舍不得往里头放鸡油,这东西也不是时常都有的,没专卖鸡油的好么。“你们这样争来争去的,一点意义都没有。”有个乡老出头了,因为闹腾的不像话:“钱袋子里有多少钱,不知道吗?”葱油饼的摊主一摊手,油乎乎的手心朝上:“我这里烙饼呢,一张饼三文钱,收钱找钱,上哪儿记着里头多少钱啊?”他这样说也对,这种临时摊位,也不是专门做买卖的,临时出摊,就是赚个辛苦钱。就算是专门的买卖人,也不会去特意去记自己钱袋子里多少铜板,只会估摸一个大概。“那军爷你呢?”乡老看向了小文。小文挠了挠头:“我就更不知道了,这钱袋子,我也不常用,这次要不是出门,在军中是不花钱的,军饷都是攒起来的……。”前朝的军队奢侈糜烂,到了本朝就吸取了前朝的教训,一般军中的军饷都是如数发放的,提供吃住的情况下,这军饷就是攒下来的钱,加上偶尔有战利品,其实比起前朝来,可要好多了。但是再好,那也是当兵的,是要上战场上拼命地!那乡老也蒙圈了:“这可如何是好?”“童乡老,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你是咱们这里的乡老!”那男摊主一把抓住老者,不让他走。可怜童乡老一身的新衣服,就被抓了个油手印子。“老丈,钱袋子是我的。”小文沉声道:“我说的是真的!”可怜小文在军中,不善言辞,这会儿说这种话,显得很苍白。童乡老是县城里的乡老,遇到这种事情,他也蒙圈了。“小文!”正好,这个时候,王珺跟温润过来,跟着的还有许攸。他们俩可能在这些人眼里陌生,毕竟不是县城里的人嘛,可是许攸大家谁不认识啊?这可是许家的顶门杠子。童乡老跟见到了救星一样:“许老爷,你终于来了!”自从许攸成亲生子,他就成了许老爷,而许老爷则成了许老太爷。他儿子,自然是继承了他的称谓,成了许家新一代的大少爷。“大人。”小文自然是看向了王珺,但是手里没松开,他还拉着钱袋子的抽绳呢,另一条抽绳在葱油饼摊位的男摊主手里头。双方都不敢使劲儿……怕把抽绳弄断了,便宜了对方。“这……。”听了众人七嘴八舌,以及两位当事人的话,许攸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因为双方都不知道钱袋里的钱数,钱袋子的归属问题,就无法根据钱数来定。“怎么办?”王珺也犯难了,强抢的话,他倒是有这个能力。可这不是强抢的事儿啊?温润还没开口说话,就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有鼎鼎大名的温雅士在,想来难不倒他吧?”说话的人,是个年轻的书生模样,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衣直缀,看着应该是是个普通的读书人,偏偏这人全身上下都普普通通,却画蛇添足一般,挂了一块少见的杏黄李子模样的玉佩,手里还拿了一把紫檀木扇骨的扇子,扇子面上游龙画凤一般的写了“天下为公”四个大字。见人看过去,还“唰”的一下子打开了扇子,展现那四个字给外人看。这人身边站了两个人,温润眼睛一厉。那两个人,就是温源跟温浪!温润从两个媒婆那里知道,这俩人到了成亲的年纪,家里貌似想给他们相看人家,这首先就要是富裕人家的闺女,娶不到大家闺秀,娶个小家碧玉也行。谁让两个人辛辛苦苦的考试,也没能考中秀才,还是个童生呢。跟在这个人的身后,看起来就是个狗腿,但狗腿的还挺认真的,不止狗腿,还给温润找麻烦了。温润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却能认出温润来,看样子,温源跟温浪,功劳不少啊。倒是王珺,他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然后开口雷到了一片:“你这人脑子有毛病吧?大新正月的扇扇子?风吹脑壳不凉吗?”“呵呵……!”“哈哈……!”一群人一下子就笑开了,可不是么,这才啥时候啊?就算是南方,也不至于大新正月的扇扇子吧?那个人也觉得不妥了,尴尬的收起了扇子,但是马上就改变了嘴脸:“我扇扇子,是因为这里的气味太难闻了,对了,这钱袋子,到底是这个卖葱油饼的还是这个丘八的啊?”“你怎么说话呢?”温润不干了:“当兵的怎么了?什么丘八不丘八的?没有这些丘八守土戍边,哪儿有我们这太平日子过?没有这些丘八浴血沙场,哪有我等这样的好日子过?文治武功,缺一不可,你看不起武人,你有本事自己一个人去抗击外掳,守土戍边呀!”前文说过,本朝对武备也是很看中的,文举举办多,但是武举也没落下。朝廷上,不止有文状元,也有武状元。只不过武举跟文举是要分开举办的。“就是,这个读书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童乡老第一个就不高兴了,老头儿别看是个乡老,却对王珺表现出了异常尊重和维护:“没这些铁血健儿,奋勇剿匪,你这样的读书人,早就被那帮流寇打的你娘都不认识你了!”老头儿说话嘴也够黑的:“还有你们两个小畜生,大过年的跑出来找什么晦气?”老头儿一指温氏兄弟。众人也看了过去,这俩人顿时躲到了那人的身后:“崔公子?”“乡老不用这么激动,在下只是有些,嗯,用词不当。”崔公子也有点无奈了,这才刚找茬儿,就有人跳出来维护温雅士,这人在本地的名气不小啊?同时对身后的两个据说是温雅士曾经的族兄,有了一些不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用词不当?”王珺板着脸,跟以往温润见到他的样子不同:“见到本官,为何不跪拜?”“我……?”别说这位崔公子了。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懵逼样儿!其实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草民平时见了官员,是不需要跪拜的,为什么呢?因为平时能跟平民百姓们见到面的,无非是一些八九品不入流的比芝麻还小的小官儿。能让草民跪拜的官员,必须是主政一方的人,比如说县令,这是管理一县地方的父母官,跪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县令才七品,王珺是五品,甭管文武,他肯定是比县令高级啊!虽然没穿官服出来,可他就是五品的武官,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按照官场上的规矩,文武官员相见的时候,同级可以相互拱手为礼;高一级的可以作揖弯腰;可是高二级的就必须要跪地行礼。当然,如果上官提前说了免礼,那么跪地礼也可以改成作揖,只不过这次就不能是四十五度角了,得九十度角。“对啊,行礼啊!”温润猛然意识到,王珺的身份,跟这些人,已经是天渊之别,他只要想,这帮人就得给他行礼。以前没强调这一点,一个是大家太熟悉了,另外一个就是王珺当他们是自己人。王珺就那么站着,小文也站着,他不站着不行啊,他是亲兵,还是亲兵头子,按照规矩,除非是皇帝驾临,否则亲兵是不能在主将站着的时候,弯腰的,那样的话,就是置主将安危于不顾!温润被王珺拉着,没让他弯腰更没让他下跪。许攸有举人功名,见官免跪的,不过这小子激灵啊,他马上就朝王珺作揖弯腰九十度,很好的做了个示范。可是他举人,其他人不是啊!那崔公子只是一个秀才,不得已,他也跟许攸一样:“学生崔凡,见过王千户!”童乡老要跪下,被温润一把扶住了:“您老就不用多礼了。”童乡老眼巴巴的看着王珺,这事儿好像温润说了不算的吧?“乡老不必多礼。”王珺故意说晚了,因为跪了一地的人,包括那个摊主在内,他跪地上就得松开钱袋子,果然,小文抿嘴偷乐了一下,想把钱袋子收起来,却被温润一把拿了过来。王珺跟他配合默契,不用多说,温润的手离开童乡老的胳膊,去拿钱袋子的时候,王珺就说了免礼了。且王珺看该行礼的都行礼了,该跪的也都跪了,这才说免礼,众人赶紧爬起来。这一跪,倒是让众人意识到,哪怕王珺穿了便衣,那也是五品的武官,跟他们这些草民是不一样的啦!虽然都站了起来,可是心里却是跪了下去的,包括那个葱油饼摊贩老板,男人吓得有点哆嗦,女人已经躲了起来,不知道去了哪儿。这个时候也没人注意到她。“钱袋子到底是谁的,怎么个说法啊?”这位崔凡,崔公子,还真是锲而不舍,这会还明目张胆的追究此事呢。“这个简单。”温润淡然的道:“谁找三个干净的大碗,里头要装满新烧的热水。”“有有有!大碗,热水!”马上就有人应声,原来这家葱油饼隔壁,也是临时摆的摊子,因为他们家是葱油饼,为了不竞争,伤了邻里和气,隔壁的摊子上卖的就是糖水。古代糖水也雅称为饴汤、饧汤。早在西周的《诗经·大雅》中有“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的诗句,意思是周的土地十分肥美,连堇菜和苦苣也象饴糖一样甜。说明远在西周时就已有饴糖,饴糖水又被称为饴汤、饧汤。而糖水是一种菜品,属于粤菜系,流传甚广,江南地区已有多年历史。种类十分多样,有红豆沙莲子糖水等等,说白了就是个饮品的摊位,不过是热饮。他们家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热水跟干净的大碗了。不过因为是家常摆摊嘛,他们家的糖水就那么几样,单纯的甜水,红豆水,莲子糖水。很快就给了三个大碗,里头放了刚烧开的热水。温润将手里的钱袋子提了起来:“这钱袋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有办法知道是谁的。”“哦?”“真的吗?”“温雅士呢。”“那就看看呗?”温润知道大家都在看,包括那位崔凡秀才,他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温润带着挑衅的意思。“小文是亲兵头子,侍卫亲军出身,手上是沾满了血的杀敌猛人。”温润故意这么说:“而这位葱油饼的摊主,满手的油花,你负责烙饼和收钱,想必这钱袋子上,也该沾满油花才对。”那男摊主咽了咽口水:“我……这个……?”他有点把握不住了,这钱袋子是不是他的,只有他跟那位军爷知道。还有他的浑家,那死女人跑哪儿去了?又躲起来了,又躲起来了,遇到事情就知道躲。“只要把钱袋子放进水里头,看水里头,是油花多一些,还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还是飘出来的是血水?”温润呲了呲牙:“就知道这东西该属于谁了。”他将钱袋子放到了其中一个大碗里头。那碗里头清澈的热水,变了!不再是清澈的热水了,而是变得浑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