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温润顿时吓的站了起来。“当心点儿。”王珺赶紧扶着他,脚下踢走了温润一直踩着的脚炉:“不多了。”“还不多?”温润声儿都变了:“二百副铠甲,就一万两银子。”“其实他也没分到多少,此事可能牵扯到几个人,一万两银子,最后落在他手里头只有一千两而已。”二姑娘道:“不过一次的生意,每年从库里调走的甲胄有多少?没有十万副,也得有八万了吧?”“不止。”王珺道:“关外没有好的铁匠,也不会打造缝制铠甲,他们最多是用点牛皮,裹在身上,多裹几层,用以防寒,护体的功能有,但肯定不如甲胄。本朝每年起码能调走更换三十万副甲胄,最普通的那种,刀枪剑戟这些武器尚且不算在内,更有无数弓弦箭矢……。”天下这么大,驻守城池和戍边的军队那么多,兵器甲胄此时此刻还不是不锈钢。就算是三五年一换,有的时候也轮不到,都是七八年一换,一旦发生战事,可能会换的比较频繁。那样的话,换的数目就更大了!且数目越大,他们“报损”的数目就越大,换言之,搂下来的东西就越多。这些东西,外边没卖的,想买的人,肯定有,而且可能还不少,还有就是,不是本国人。“他们敢卖东西给外族?”温润脸色也不好看了。这种暗度陈仓式的“资敌”,简直该千刀万剐!“不卖给外族,如何能有那么贵的价格?”王珺道:“一副铠甲二百两银子呢!京中哪怕是黑市上,一副铠甲最多一百两而已,而且还不敢明目张胆的穿出去,这玩意儿也分好几种,最普通的那种,兵卒们穿的棉甲,夏日里基本上都是铁甲。”温润是给他管理京畿大营后勤营的人,知道王珺说的是什么样的甲胄。铁甲就是普通棉布衣衫上,用粗线缝制上铁片,尤其是前后心那里有圆形的护心镜。这就是最简单的甲胄。还有一种是棉甲。棉甲是古代用棉织品制作的战衣,用以护身。古代战场上火器出现后,传统的重型铠甲变得不堪一击,于是元代开始,出现了以外为布料,内里在要害装有铁片的布面甲,即棉甲的前身。明代棉甲为对抗火器,开始内衬铁片,外用铜钉固定。本朝的棉甲最初是从明军那里传承下来的,后来又自己加以改进产生。棉甲制作容易,价格低廉,且不像传统重型铠甲需要量身定做,方便大批量生产,重量轻,对早期火器有很强的防护力(中弹伤的不重)。棉甲的制作很简单,温润都知道,棉花七八斤,用布盛于夹袄内,粗线缝紧,入水浸透,取出铺地,用脚踏实,以不膨胀为度。晒干之后,就成型了。铁甲就是把棉花去掉,这么做就可以了。关键是这些甲胄,无一不是用到了“铁”!戍边的都是厚棉甲,将采摘的棉花打湿,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在缀成很厚很实的棉布,两层棉布之间是铁甲,内外用铜钉固定。棉甲对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铁甲则对传统的弓驽具有防御能力。而且辽东、西北等地气候寒冷,棉甲还有防寒的作用。除了甲胄,还有各色兵器,箭矢等物,那可就多了去了。怪不得王珺变了脸呢,换做是他,他也要变脸的好么。“那些的确是普通棉甲。”二姑娘道:“好一些的都有数,他并不敢下手。”温润想到了王珺的那几副铠甲,一个个的都是做工精良,且工钱必定不少。据说一副山纹铠甲,光是工钱就要一千两银子,这只是工匠的工钱,材料和时间,那就更多了。且这种铠甲以前就说过,只搭配给将军,裨将都没有。整个朝廷有多少普通兵卒?又有多少将军?他敢大批量的以次充好,却不敢动那一小波人的东西。否则非得被这些只知道砍头杀人的将军、大将军们,给大卸八块不可。“他要是敢动,我等活撕了他。”王珺恶狠狠的道:“还有什么?直接说。”“他管着甲胄的库房,却不敢动太多,皆因当他接手的时候,库房里的数目就不对,这些年描补下来,还是缺口巨大,加上他也贪婪啊!”二姑娘一摊手:“一辈辈的下来,那里头的库存数目,与账本上的数目根本就对不上。”这位二姑娘可是个伶俐人儿,不但看到了她老子的账目,甚至还记下了!“记下了是什么意思?”温润顿时有点发懵。“小女随了生母,聪慧了点儿,过目不忘。”二姑娘淡定的道:“小女现在就能默写下那两本账册,一明一暗,一字不差。”“好厉害呀!”温润瞪大了眼睛。以往他只听人说过,过目不忘什么的,但真没遇到过。如今可是见到了活人。“厉害也得吃饱了饭再说。”王珺吩咐人:“带这位二姑娘下去……算了,你母亲姓什么?估计给你父亲的姓氏,你也嫌弃。”“对对对!”温润立刻就道:“你的卖身契在这里,我找人给你消了奴籍,取个良家户籍出来,你得有个名字才行,立为女户,到时候嫁人还是坐产招赘随便你。”“小女……可以做回良籍女子吗?”二姑娘果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当然,你看起个名字吧。”温润道:“明天就让张管家去府衙给你办了此事。”好好的一个闺女,入了奴籍,成了奴婢,多可怜啊?加上人家都投诚了,他们也不能丧良心不是?“小女暂时还没想好。”二姑娘难得露出来一点儿,小女孩子的不知所措。她从进门开始,一直都是成熟稳重,虽然容貌昳丽,可气度却更胜一筹。现在么,倒是露出来点真性情了。“那就回去好好的想一想,先去休息吧。”王珺已经是明晃晃的开始撵人了:“张三哥,派两个人过去。”“是,大将军。”张三哥已经想好要派谁了。二姑娘被人客客气气的请走了,温润脸色还是不好看:“这女孩儿说的是真的,那可是要捅破天了。”“如果是真的,我去捅破天。”王珺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本以为,他们只是暗中倒卖点儿粮食,布料什么的,军需就那么多,铠甲武器这一类的东西,太显眼了,也太扎眼,谁乐意买啊?那些东西官府管制的严格,当年咱们在老家,都没有给家里人配备什么武器,还是用的棍棒呢,现在看来,咱们当年还是太老实了。”那些买了盔甲兵器的人里头,少不得有那些高门大户在内,武装自家的护院家丁,甚至是打手之类的,那些甲胄只需要改一改外面,里头不变,穿在身上,谁能看出来,是兵营里的甲胄?温润犯了愁,王珺安慰他:“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我会找人商议,先吃饭吧。”“好吧!”温润知道自己犯愁也没用,故而只好化思考为食欲。大将军府的晚饭挺丰盛,今日厨院那里焅了猪油,弄了不少猪油渣。“这东西吃着不健康。”温润美滋滋的吃了一块,又搭配一口花卷。猪油渣已经加了精盐,有滋味的,旁边还放了一大碗的蔬菜汤,秋日里晒干的蔬菜,如今泡发了之后打成了汤,味道好又解腻。又有今天新做的猪油渣炒青菜干儿,猪油渣烧豆腐,主食都是猪油渣花卷,好吃得不得了!可以说是油香十足。“嗯,吃你的吧。”王珺给他又拿了个猪油渣花卷。温润啃着猪油渣花卷,又想起猪油渣拌饭:“要是拌饭吃就更好了。大白米饭,猪油渣碎,葱花儿……。”“爱吃的话,明天早上叫他们再蒸米饭就是。”王珺又给他盛了汤解腻:“不要总是吃这个。”都说了不健康,还这么爱吃。温润呲牙笑,低头继续吃:“冬天么,就要累积脂肪,不然如何抗寒……。”嘟嘟囔囔的说一些王珺听不懂的话。猪油渣这个东西少,其他人没得吃。不过他们吃的也不差,晚饭主食就是花卷,普通的面食。菜倒是挺硬,红烧肉,还是京城口味的,不是江南红烧肉。排骨炖豆角干,以及跟温润他们同款的蔬菜汤。二姑娘已经洗漱过了,换了一身衣服,都是新的那种,这会儿只散着头发,她洗了澡,这头发自然是要散着晾干的,看到这样的伙食,有点愣神:“这样的饭菜啊?”负责照顾她的是老卒的一个老妻,已经上了年纪,只带着两个年轻的丫鬟,给她送饭来,顺便有点监控她的意思。“姑娘不爱吃?”老太婆有点不高兴,这饭菜怎么了?以前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好么。“不是。”二姑娘摇头:“小女是觉得太好了。”说着摸了摸肚子:“以往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这样的饭菜,小女平日里吃的都是一些干粮咸菜和米粥,极少能吃到这么好的菜。”“你家里不是当官的吗?还那么有钱。”跟来的一个丫鬟好奇的道:“看你这穿戴,就知道不差钱。”“小女何尝有过这些衣服首饰?都是临时给小女搭配上的。”二姑娘手脚麻利的自己给自己挽了个利索的灵蛇髻:“吃饭,吃饭!你们吃不吃?”“我们有饭堂可以吃饭的,这是特意给您带来的晚饭,有什么忌口的尽管说给我们听,厨院那头问呢。”老太婆高兴了,这个闺女看着就挺好。“我什么都吃,就一点,不吃酱油泡蒜碎。”二姑娘苦笑了一下:“也就是蒜酱不吃。”“是嫌弃大蒜的味道吗?”蒜酱的确是有一股味道,女子吃了之后,说话有口气,不太雅观,可吃过了蒜酱,漱口或者咀嚼一点香片、吃一些桂花糕也能压下那股子味道。何况很多菜肴里,都需要蒜酱的好么。比如说白切肉,比如说猪皮冻?再说了,北边人吃饺子,也沾一些的呀。“不是。”二姑娘道:“小时候……也不小了,十岁吧?有一年特别冷,家里好像是请客吃饭,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贵人,下人忙得很,那天给的饭菜不多,也不够吃,小女饿极了,就跑去了厨房,那里正好在杀猪炖肉,人都被叫去忙活了,没人注意到炖肉的房间里钻了小女进去,小女就捞了一大块猪肉,站在那里用刀子割了几下,沾着蒜酱吃了两块,被厨娘发现了,那女人是嫡母的陪房家的儿媳妇,粗壮的身子,嗓门儿还大,抓了小女一个劲儿的喊,惊动了不少人,后来闹到了嫡母面前,大概是觉得丢人了吧?把小女关在了炖肉的房间里,让小女再吃一次肉……小女就吃伤着了,再也不能吃蒜酱,因为吃了就会恶心想吐。”小小的孩童懂什么呢?无非是许久没吃到肉,馋的不得了,那个时候,她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过从那之后,嫡母可能是觉得丢人现眼了一回,把送饭的下人一顿收拾,从那之后,她的饭菜倒是都热乎的送来,也有肉了。可是依然不怎么样。家里人人都能吃的果木烤鸭,她只听说过,没见过。她的饭菜都是跟家里下人们的看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那老婆子一听,顿时怜惜了一下这个好看的姑娘:“行,以后记得不给姑娘上蒜酱,其他的照常。”二姑娘一乐,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这么好的饭菜,她吃的有点急,饿了。没什么姿态可言,但是吃的很香,很香,几乎是唇齿留香了。且吃的特别干净,看的老婆子跟两个丫鬟差点傻了眼,二姑娘吃完还打了个饱嗝儿:“许久没吃一顿舒坦的饱饭了,在家里决定送小女出来的时候,才开始教导小女一些事情,饭菜上也好了一些,可那个时候食不下咽的很,根本没心情吃吃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