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泉村是一个坐落于深山之中的不知名小村落,这里人迹罕至,千百年来与世隔绝。所有的村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宁静的村庄之中,邻里之间的关系也是十分融洽,十里八乡经常是你来我往,互帮互助。然而在这般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中,总有一个突兀的异类。“嘿,你看那个小煞星,又来卖草药了。”“嘘,小声点,小心给那个小煞星听到,到时候老天爷也要你倒霉!”“对对对,我们走。”村民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了厌泽耳中,他早就对村民间的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只是机械性地放下自己的背篓,铺上一块洗得白发的蓝布,从背篓里取出自己辛辛苦苦采摘的草药。天泉村的坐落于群山峻岭之间,云雾缭绕处总会生长一些奇珍异草,这些草药十分珍贵,但生长的地方崎岖难行,只有把命系在裤腰带上的采药人才敢去采摘。厌泽是村庄里唯一的孤儿,根据捡到他的老药农所说,他是在很小的时候被溪水冲到了岸边,因为一头诡异的银发,村民们只以为是山野中的精怪所化,无人敢上前救助,最后是被采药归来的老药农瞧见,才勉强捡回一条性命。可惜,好人不长命,老药农在厌泽十岁的时候因为不慎失足,落入了悬崖之中,尸骨无存。从此,厌泽天煞孤星,命硬克亲的流言便传遍了村子,再也没有人敢收留他,村中的同龄人也嫌弃他怪异的头发,根本不与他来往。厌泽形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偶尔外出去山中寻找老药农的尸体,顺便采摘点草药维持生计。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摊位前,也不开口吆喝,银色的睫毛盖住了他灰色的眼眸,嘴角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周围的摊贩都嫌他晦气,纷纷地收拾着摊位远去。厌泽早就司空见惯,只是将两株纠结在一处的撷珠草分开,默默地重新放在了蓝布上。直到几近黄昏,他的摊位都无人问津,厌泽挺直的腰背都隐隐发酸,这些草药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采摘,为了保持药效,稍作处理后就前来贩卖。厌泽微不可闻地轻轻叹气。村民的议论他毫不在意,就是可惜了采摘来的草药。“嘿,小子,你又在摆摊啊。”一声不太礼貌的声音在厌泽的头顶响起。他轻轻抬起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个是叫刘锦,他常年经商,是天泉村中难得见过市面的村民,也是为数不多愿意跟厌泽说上几句话的人。刘锦平日里笑眯眯的面容有着少见的愁绪。他看着厌泽采摘的草药,说道:“这些可都是上好的药材,怎么卖?”“十两银子,”厌泽许久没有说话的嗓音带着一丝暗哑,却也十分悦耳动听,“过了药效,八两。”话语颠三倒四,若不是刘锦偶尔来照顾他的生意,恐怕也不了解他的意思。刘锦解下腰间的钱袋子,想要摸出几两碎银,可他往日里沉甸甸的钱袋子,今日也不知道为何原因,竟然是空****的,只有几个零星的铜板掉在了洗得白发的蓝布上。厌泽看着那几个可怜的铜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哎,小兄弟,我可不是在戏耍你,只是我家里的老母亲,最近得了一种怪病,”刘锦挠了挠脑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找了许多医生都不管用,我半辈子赚来的钱都搭进去了,还是不见好转。”“你也不容易,本来想照顾一下你的生意,奈何实在是!”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算了,算了,我再想想办法吧。”刘锦正欲转身就走,却听到厌泽罕见地喊住了他。“等一下。”少年银灰色的眼眸直直照来,竟有一种非人的惊悚感。“拿走,卖掉,”他卷起地上的草药,递给了刘锦,“我有办法,救你母亲。”刘锦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还转不过来弯来,怀里就被丢进了散发着悠悠药香的草药包裹,他看着厌泽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大声喊道:“喂,小子,你说什么?”厌泽不再回答,身影消失在了血红的夕阳中。他素来不喜欢跟人交流,也对天泉村的村民没有任何好感,但刘锦却是比较特殊的一个。虽然他知道刘锦经常以远远低于市面的价格收购他的草药,再到另一个村庄高价贩卖,但厌泽并不在乎。他需要银两也只是因为等到找到老药农尸体那一天,给他买口上好的棺木。如果刘锦因为这件事情倾家**产,那厌泽也失去了唯一的收入来源。昨日他去采药的时候,恰好发现了一株传说中的回魂草,根据《药经》中的记载,此草异常珍贵神奇,可以医死人、生白骨,是世间少有的仙药。只是回魂草生长的地方过于陡峭,也不到采摘的时机,厌泽也不太需要这种草药,就随它而去了。他回到了自己居住的茅草屋,检查了一遍采药需要的绳索、铁钩等工具,又出门观察了一下星象。采药人的工作危险万分,除了赖以生存的工具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气候,而夜晚的星空是最佳的判断依据。可是今晚浓厚的乌云盖住了整片星空,就连月亮都被掩盖在重重叠叠的乌云之中,不要说点点繁星,就连月光都吝啬得可怜。厌泽坐在院落之中,一直到更深露重,身上都凝结成了细细密密的露珠,都没有无法见到任何星辰。他皱紧了眉毛,回到屋中,又检查了一遍草药的工具之后,在晨光微白之中,再一次踏上了采药之路。昨晚的天气甚是罕见,乌云遮月,却又不落雨,他所熟路的山路变得泥泞难行,若不是厌泽经验老道,恐怕好几次就会坠入山崖。啪!听到铁钩紧紧扣住石块的声音,厌泽尝试着拉拽着绳索,直到试验了三次之后,他才将一处的粗绳系在了自己的腰间,一只脚踏在了粗粝的石面之上,双手猛地用力一拽,整个人轻巧地就攀上了垂直的石壁。那株珍贵的回魂草就生长在头顶凸起的石块之上,它习性古怪,并不喜欢山间的泥土,反而更喜欢坚硬的石块之上。回魂草的根系发达有力,经常会深入岩石的缝隙之中,肆无忌惮地延展,所以它所在的石块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实则早就千疮百孔,这也是回魂草难以采摘的原因之一。厌泽每走一步,就如同在锋利的刀尖行走一般,聚集起全部的精力来聆听头顶处岩石传来的细微声音,倘若有一点点微弱的响动,他就会立即放弃攀爬的行为。凛冽的山风吹来,几乎要将他的身影吹拂到另一侧,厌泽双手不由得用力,双脚死死地踩在石壁上的一处凹陷。他笔挺的鼻梁上凝成了一点点细小的汗珠,银灰色的眼眸变得异常锐利,此时此刻,他的心变得尤为平静,耳边猎猎作响的山风也消失不见,全世界只剩下那株在风中摇曳的回魂草。脚再一次踏在了石面上,鞋底残留的砂砾带来一点微弱的摩擦声,厌泽屏住了呼吸,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掌心早就被粗糙的绳索磨出了一道道鲜红的血痕,烧成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他却恍若未觉,剩余的一只手抓紧了绳索,双腿连着腰腹猛地用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爆发力朝着上方跳了一小步。就在手指接触到回魂草的一瞬间,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回魂草的根系。“?”厌泽的眼眸中刚刚绽放的惊喜,在下一秒变成了诧异。这分明不是回魂草!回魂草的叶片呈现细小的锯齿形状,表面有着一层绒毛,但手中的这株回魂草叶片边缘光滑,翠绿的叶片上更是有着丝丝缕缕的红痕,乍一看犹如血管,似乎还能见到流动的鲜血。然而,厌泽根本来不及思考,再他看清回魂草的一瞬间,头顶笼上了一层不详的阴云,一股难闻的腥臭之风陡然间袭来。一条只存在于志怪小说中的巨大蛟蛇竟然出现在了头顶的凸石上!幽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厌泽,猩红的蛇信发出簌簌的声响,在那怪物的目光转移到厌泽手中的异草时,蛟蛇的面目骤然变得狰狞可怖。它的双眸泛着一阵血光,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庞大粗壮的身躯往前一扑,不偏不倚砸在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凸石上。“啪!”看似坚硬的石块分崩离析,厌泽再也没有支撑的途径,直直地往深不见底的坠去。深谷之中的寒风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刮在厌泽的脸上,身后传来猛烈的撞击声,是身体砸在树枝上的动静,下坠的势头让那些细长的树枝都拥有了强大的冲击力,连接不断敲击在他的身体上,像是一把把沉重的铁锤打得他全身筋骨寸断。厌泽死死咬着牙关,想要勉强维持理智。倘若摔死,那他也就听天由命,若是侥幸留的一条性命,他是十分不希望自己会在昏迷的情况下被山谷间的野兽啃食掉双腿双脚。也不知过了多久,厌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一根枝丫,很可惜,那根枝丫无法承受他的重量,传来危险的崩裂声。厌泽重重地掉在了一处水洼上。他疼得眼冒金星,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像是完好的,可是从如此高的悬崖落下,他竟然还能活命!撞击产生的眩晕感让他暂时丧失了视力,等到视线稍稍恢复,厌泽尝试动了一下手指。还有知觉!他能感受到自己好像正位于一处水面之上,但是很奇怪,他并没有沉入水底,反而是一种神奇的托力,让他可以平稳地躺在水面之上。视线前方正是天空,但是让厌泽感到一丝不安的是,眼前所有的景物都被一层厚厚的雾霭笼罩,看不见丝毫阳光的影子。这般诡异的场景让他尚存侥幸的心顿时沉入了深渊。厌泽隐约想起了一个古老的神话传说。天泉山在千年之前曾经是一处人杰地灵的圣地,在一次神魔大战之中,一位圣人以自身的神力封印了罪孽深重的大魔头。据说封印的地点就在天泉山的谷底,此处常年妖雾环绕,寸草不生,擅入者死。厌泽从来不关心这种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只以为是山泉村的居民用来衬托身份的说辞,但他已然见识过了那条不似凡物的大蛟蛇,又身处在如此诡异的水面之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也不得不暂时相信这样的神话传说。当务之急是要快速地逃离这里!他想要站起身,但是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支撑,只能勉勉强强地翻身,用手肘支撑着水面,想要站起来。然而,在他翻身的一刹那,厌泽的身影顿住了,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艳神采。水面之下,藏着一个人!而且,是他生平见过,最漂亮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