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更）这是一套直播设备。如果说在看到那些补光灯时白高兴还没有多确定，当他将目光锁定桌边架着的话筒时，十分就确定了八九分。——影帝家是有可能建设临时影棚，但有麦克风的话，总不可能是在家搞了个点歌机唱K吧？白高兴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又细细地端详了一遍。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一整套的，同样的配色，同样的品牌名称，说不定还是黎谱亲自代言的，就是不知道质量怎么样了。要不，他来亲自试试？只见蓬白的大鹦鹉眼中散发着幽幽光泽，接着优雅地走到桌边，然后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抓住麦克风的柄手。一瞬间，沁凉的触感顺着爪子尖传遍白高兴整个身体，直让他脑壳发麻。这细腻的表面，科技的质感，冰凉的金属……牛哇！白高兴脑袋顶上的羽冠砰然张开，仿佛一簇团开的叶子，洋洋洒洒展露着他的快乐。停顿半晌后，白高兴又去把绕在灯具上面的插头插进插座，按开电源，打开灯光——没有灵活有力的手，光是这些动作都费了他不少力气。只能庆幸这间书房的设施无比齐全完整，只差通电，如果出现电脑未拼装，或者灯具没灯泡的情况，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开了灯，白高兴又一步步腾挪下去，嘴尖戳下开机，电脑屏幕瞬间亮起，打败了全国99.99%的电脑。不愧是影帝的东西，质量真是一流。但也没有再继续下去了，电脑就这么卡在了登录页面。深蓝的背景下，一指宽的长方形白条里，光标正在轻快地忽闪。有密码。这也是意料之中……才怪。白高兴不明白为什么黎谱的私人笔记本都没密码，怎么这台一看就常年不用的直播电脑就设了密码？故意的吗？白高兴顿时有些丧气。刚刚找到乐子的愉快心情瞬间变得沮丧，他仿佛看到网络在冲他挥手，说这辈子就别惦记了。但是，真的要放弃吗？白高兴抬了下眼皮，看了眼键盘灯，按下NUM LOCK。目前为止，他也只取得了黎谱的手机密码，死马当活马医，万一黎谱是个喜欢所有密码都统一的人呢？0211四个数字逐一敲进去，白高兴就怔怔地望着电脑屏幕，心跳不断加快，脑袋一片空白——好！进去了！猜得没错！默认的电脑屏幕没什么值得观察的地方，唯一惊人的就是桌面上乱七八糟的软件。说乱七八糟也不很客观，除了插件之外，剩下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电脑版直播软件了。还真是全面啊，黎谱。白高兴一眼就看到那个曾经在黎谱手机里看见的直播平台，星火，正位于左上角第一个。再往下的软件图标就更新鲜了，橙色的，青蓝色的，紫色的……白高兴移动鼠标随便点开一个，软件已经记住密码，可以自动直接登录了。白高兴又点开那个名为“星火”的平台，果然，就是黎谱手机里的那个账号，显示粉丝三千五百万。换第二个，显示粉丝两千万。换第三个，显示粉丝一千二百万。白高兴挑了挑眉——虽然他做不了这个动作，但完全可以这么臆想。所以说，这些直播软件是按粉丝数排的吗？白高兴直接点开最后那个名叫“萤火直播”的软件，显示创建时间一周前，粉丝数：10。看一眼粉丝，五个莫名其妙的机器账号，五个看不出是不是粉丝的人。即使到了现在，白高兴也保留着仅存的一分理智，没有原地嗨起来。他想过自己注册个账号——但是没法，手机号，验证短信，身份证，根本搞不到。但现在，他完全可以用这个新账号！白高兴再也把持不住，直接进入这个默认id的账号后台，开始修改基础信息。姓名——大白。性别——男。生日——二月十一日。家庭住址——无所谓，随便瞎写一个，“影帝家”吧，反正也没人会信。填完这一套，白高兴已经有点累了，但高昂的情绪驱动着他进行下一步：换头像。头像完全不是问题，他只需要把摄像头打开，然后找个光照好的角度，再找个不错的背景，选个延迟十秒做好姿势——白高兴满意地看着账号上的新头像：一只白色的大鹦鹉目光炯炯地看向镜头，帅气无比，背后是深色的书架与书，完美衬托出他的雪白。再下一步，就是开个直播间直播了。白高兴对直播并不是毫无了解。先不说他宿舍里就有两个兼职赚生活费的主播，一个做游戏直播，一个做变装主播，游戏大佬和女装大佬，让他短暂的大学生活变得十分丰富；偶尔的偶尔，他还会被邀请出个镜。最主要的是，他也做过一点非常业余的直播。记得那是他高中准备出国比赛的一段时间，练习在大众面前做外语演讲和即时翻译，老师就给他布置了这么个作业。他不想像其他人一样傻乎乎地跑去公园或超市叽里哇啦乱讲一通——听说上一届有学长因此被当传销抓起来教育了一番，所以他选择了在网络上，面对一群陌生人，进行简短而有效的交流。那次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帮几个小朋友检查了他们的暑假英语作业；还帮几个大学生指导了下同专业的翻译作业——限时抽奖的。如果说那个时候玩直播是有学习的目的，这次就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排解一下无聊，仅此而已。白高兴创建了直播间，在房间名字上犹豫好久，敲上六个字：佛系鹦鹉日常。佛系是因为他真的佛了；鹦鹉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日常是因为他真的只是直播日常，比如发呆发上俩小时，如果有人看的话。……真的会有人看吗？白高兴莫名有点忐忑，他运行这台设备主要是想在网上和人交流，利用隔着一层网络的半真半假效果——谁会相信一只鹦鹉能在网上流利地沟通呢？无非是它的主人配音造假炒作罢了——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然后他就可以和他的观众们尽情说话了。所以……是不是应该把直播间做得有趣一些？怀着学习的态度，白高兴又返回首页去看别人正在进行中的直播。游戏类和萌宠类哪个平台都不会少，他随便点进去一个封面是小仓鼠的，里面传来声音：“现在八折！朋友们，八折啊，买一只送笼子，买两只有优惠。大家可以在直播间自己选，选好了告诉我，现货现发啊！”白高兴：“……”换一个，这次是养鱼的。“大家想问我是怎么把这条蝴蝶鲤养得这么好的？很简单，只要勤换水，勤换鱼就可以了。”带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说。他穿得很休闲，大裤衩人字拖，一看就是老养鱼人了，“咱们养鱼的有个口诀来着，‘一三五七’。讲究的是一天一喂鱼，三天一换水，五天一洗缸，七天一换鱼。哎~‘上一条蝴蝶鲤去哪了’？哈哈，我媳妇放冰箱了，冻得梆硬。”再换一个，这次是养爬的。面容稚嫩的、穿着中学生校服的少女，打开一个正方体的透明小盒子，只是那纤白的手指有点打颤，清秀的脸庞也隐藏着些许战栗，“大家好，这是一只捕鸟蛛，它叫肥肥。”少女的声音文文静静，有点听不清楚。这个还靠谱点，白高兴歪了歪脑袋，就是感觉这个小女孩很怕的样子，怕爬宠还要养吗？少女用镊子死死夹着大麦虫，闭紧眼睛不去看虫子一蛄蛹一蛄蛹的样子，侧着头把虫丢了进去。嗖！好大一蜘蛛闪现。弹幕里一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妹妹你的蜘蛛跳出来了！】【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它钻到墙角了快去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白高兴沉默。“啊——！！！”少女尖叫，手舞足蹈，养虫的盒也翻在桌上，虫满地乱爬。简直是灾难现场。下一秒，一只手将直播用的手机扣住，屏幕一黑，更成熟一点的女声咆哮：“你！想！干！嘛！造反吗？”少女嘤嘤：“姐——我就是想帮你喂一下肥肥，啊啊啊啊啊它在那！！！”“松手！我去抓它！”蜘蛛真正的主人喊。一阵兵荒马乱。白高兴退出直播间。他开始沉思。可能，大概，也许，没必要那么紧张？从黎谱的粉丝就能看出，这个直播平台应该并不是全民流量，何况，他现在还是一只可爱的鹦鹉。这么想着，白高兴调了一下话筒的声音，“喂喂”了两声。带点机械感的正太音在声卡的加成下显得愈发可爱，周围音响也带着桌子轻微地震颤了一下。房间隔音，不用怕声音太大传出客厅；双层窗户关着，也不扰民；灯光正好，让他在镜头里看上去是一种柔软的白，而不是过度曝光像大灯泡。很好。最后一次检查完直播环境后，白高兴毅然决然——点进了属于自己的直播间。（二更）这是一个平静的工作日，萤火直播的用户们都在百无聊赖地刷着小视频和直播间。与如热度日中天的星火直播不同，萤火直播虽然是星火旗下的一个分支平台，流量在一众瓜分蛋糕的直播平台里只能算“勉勉强强”。而仅这一点勉强的流量，也是星火热度过剩，一小部分用户觉得在大平台太无聊了，分流过去的。众多直播用户们见惯了这种大公司抢占市场做的无用功，懒得分给萤火直播眼神，最多为了平台新人福利才下载它。此时，江城大学的某个女生宿舍里，有两个女生正为了这不错的福利分享链接，准备薅一把羊毛就撤。“吴卿卿，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的软件？”披头散发的女生在**翘着二郎腿，一边下载一边闲聊。“星火推的广告，我看有红包就下载了。”桌前的女生给自己扎起低马尾，语气柔和，“给五十呢！”“真的假的？”**那个猛然坐起，从围栏那趴下来看，“别是诈骗吧？”“当然是真的。”低马尾还亮了一下收款记录，“估计是引流吧，不过也没多少人看就是了。”“哦~”上面的女生拖长了声音，瞄了一眼下载进度条，“现在这些app玩的真是花。”她一边点进去操作一边继续说：“对了，你听说黎谱最近又要演新剧了吗？”“听说了……但是和没听说一样。”名为吴卿卿的女生转过头来，满脸的难以言喻，“宣传都是他助理和经纪人帮他发的，一看就是。”“真的是，那么帅的脸，就应该二十四小时在镜头里锁死！”**的人暴言，“不是说星火都和他签合同了么？怎么没见他和其他明星一样直播？”“谁知道……反正他从来不直播。”吴卿卿望天，“如果哪天能看见他的号在直播平台活了，那一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个又晃了晃腿，“哎对了，这个萤火和星火是连着的，黎谱是不是在这上面也有号？”吴卿卿想了想，“应该有。”又说：“但他在星火都不直播，更不用想在这里了，而且萤火是上周才公测的。”毕竟是明星，放着大好平台的曝光不要，偷偷摸摸来小平台直播？图什么？“确实……不过我发现，虽然他一直不玩这种，但还是有挺多人蹭他热度的。”隋媛说。“怎么说？”“这有个萌宠直播，直播间叫‘佛系鹦鹉日常’，个人资料地址填的是‘影帝家’。哈哈哈哈。”“嗯？我看看？”吴卿卿直接把手伸上去，等了几秒接到了手机。屏幕上，一只憨态可掬，画风格外萌萌哒的白色大鹦鹉正抓着一个小麦克风唱歌，唱的还挺不错。再看这个账号的头像，正是这只直播中的鹦鹉，是画风不同的可爱。超级喜欢可爱小动物的吴卿卿瞬间被萌化了心，她也看过不少萌宠直播，但大部分表演痕迹痕重。要么是训练好的，要么是纯天然但作者直播方式很无聊，像这种看上去不是有人在旁边拍摄加画外音引导，居然是宠物在自己表演的，少之又少。吴卿卿表示很喜欢，然后点进了作者的后台。这一眼，目瞪口呆。她算是黎谱的真爱粉，当然也对黎谱各个平台的账号有所了解——比如id里的数字什么的都是特定，还有特殊标识……“隋媛……”吴卿卿震惊地呼唤好友的姓名。“怎么了？”“我觉得，今天太阳确实打西边出来了。”“……啊？”“这好像就是黎谱的号？”吴卿卿拿过自己的手机，火速打开星火平台里黎谱的账号做对比，“说实话，我不太确定，但是我又很确定。”隋媛：？？？最终，怀着疑惑又期待的心情，一个颜粉和一个真爱粉坐在一起，开始看起了这个确实是黎谱账号疑似被盗但被盗是不可能的或许是公司玩的新花样的直播。此时，直播间里已经有十几个人了。“这首歌唱完了，我去喝点水，你们不要退出啊。”镜头里，白色的鹦鹉歪了歪脑袋，头上的羽冠抖啊抖，颤巍巍的撩人心弦。弹幕都是喜欢萌宠直播的人，很给面子：【啊啊啊啊好乖萌的一只走地鸡！】【小鹦鹉想喝水有什么不行的呢？喝！都可以喝！】【我们不走~喝完水快回来~当然喝水给我看更可以！】但也有人角度不同：【我刚来，这是配音吗？】【为什么这只鹦鹉说话不打哏？？】【是配音。】【我听着像真的……这个调调和我家鸡一毛一样。】白高兴看着电脑屏幕一角弹出的弹幕，心情舒畅得犹如嗑了一斤五香瓜子。就在十几分钟之前，他进入了直播间，开始了不做人之后的第一次直播。本来以为不会有人看的，没想到这个平台里好像有个什么“新人推荐”，只要是初次直播的账号，都会给小小的推送一下。说实话，他不知道该从什么程度入手——表现得太傻以后不好展开，表现得太优秀又过于引人注目，苦思冥想之后，他决定先唱首歌。比如《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养鸡人士首选。当然飙高音、打碟也是可以的，他现在这个嗓门，可以把小区门口的保安给飚得找到家里来。起初，直播间无比安静，白高兴有种自娱自乐的感觉，但在连着唱了三首还记得歌词的简单歌曲之后，直播间的人数稀稀拉拉地固定在了一个数值。镜头里，白高兴看得见自己随意用一只爪子控制住话筒，翅膀也随便扑棱。硕大的麦克风根本不合适抓握，在最初那几分钟，他试着站在上面低着头说话，太累，于是在一众杂物里找到了迷你话筒。这样就合适多了。直播中场休息，白高兴飞到客厅喝了几口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然后又马不停蹄地飞回来——找到能跟自己说话的人太宝贵了，绝对不能浪费时间。【回来啦！】【正在拍的人呢？说句话啊。】【刚刚这段空白也没动静，太不敬业了吧？】【不不不，我不想看人，我就想看可可爱爱的大鹦鹉！】【这只是什么品种？】【主播的宠物叫什么名字啊？】【大白，上面写了。】“品种，”白高兴回忆了一下那本《饲养手册》，“是梧桐鹦鹉。”【。】【？？】【……】【笑死，怎么会有教鹦鹉说自己品种的主人？】【这个主播好清奇？】白高兴郁卒道：“这是我自己的直播间。”能理解观看的人都觉得是这个账号的主人在拍摄，但他也很想澄清——这是鹦鹉大白的私人账号！虽然没人会信就是了。弹幕惊了，【这也是主人教的？】【绝对是配音，好假。】【先不说别的，梧桐鹦鹉……不便宜。】【看得出来，主播家透露着一股低调奢华的气息~啊~是钱的气味~】白高兴看了看时间，打了个哈欠说：“聊天吧，不然好无聊啊。”【你一只鹦鹉懂什么无聊！】【生活啊，你全是泪。我也想当一只闲得无聊的鹦鹉。】【槽点好多，一时间不知道先吐槽哪一点。】【真的好假……主播你都不会尬到么？】【但是能把鹦鹉训练得完全配合也是很厉害了。】被认为是配音，白高兴更加没有心理压力，隐隐开始放飞自我，“不是配音，不是配音哟，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另一只鹦鹉说话比我厉害了。”弹幕这下哈哈大笑，得到了一半是配音一半是鹦鹉自己说话的结论。毕竟这种话，正常人说出来会很脸红。但白高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白高兴和电脑对面的人们慢慢悠悠地闲聊着，发现短短一会儿，直播间的人数就已经从十几个变成了几十个，而且还有马上突破三位数的趋势。说实话，他有点慌。没想到作为萌宠直播的效率比他搞学习高多了，之前他可是连续直播了好几天才有三位数，鹦鹉直播，这才多久……好吧，毕竟这个身体很可爱嘛！白高兴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但是黎谱不会发现吧？他怕的是这个。应该不会——这是黎谱的小小小小号，粉丝就十个，直播平台也是默默无闻的平台，根本没有理由发现他是黎谱的鹦鹉啊！想到黎谱从来没有给他拍过照，白高兴更安心了。而且想来黎谱也是不会拿宠物去营业的人，所以他现在完全是很安全的状态。雪白的大鹦鹉蓬起的羽毛缓缓服帖，头顶的羽冠竖起而又落下，反复多次，惹得直播间观众欢心地给他投了点礼物。白高兴也一一感谢，只是懒得去看送礼物的名单，只是统一说“谢谢”。这下，很多人更加肯定了他之前那些聪明的对话都是“配音”。白高兴不理会弹幕里那些起哄让他说点清奇话语的人，也不管那些一个劲让他证明不是配音的人，等他聊累了，抬起脑袋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落日余晖，外面已是傍晚。也就是……黎谱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白高兴精神一振，对着话筒快速道：“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主人要回来了！大家下次再见~”然后关机。等等！“下次”是什么时候啊？？没等热情的观众们发送弹幕询问，这个直播间就已经消失了。宿舍里。看完直播的隋媛语气动摇：“这只鹦鹉难道真是黎谱家的？”“也有可能……是朋友借号？”吴卿卿也艰难地说。但是明星之间谁会借直播号啊，又不是互相蹭热度！黎谱作为国民级的艺人，粉丝下到八岁上到八十，数量颇多，像吴卿卿一样发现账号端倪的人自然不少。不到一小时的直播，消息已经在几个粉丝群里传了起来，有人把录屏发进去，反复对比这个账号到底是不是黎谱本人的号。当天晚六点。词条#这只鹦鹉是黎谱家的吗#悄然登上热搜尾巴。（三更）此时此刻，黎谱没有像白高兴所想一样在返程飞机上，而是位于江城市中心最大的花鸟市场。虽然太阳快要落山，但被称为“不夜城”的江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就算是花鸟市场，也是晚上九点之后才会收摊。男人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偏正式的服装，戴着口罩和帽子，在市场入口驻足张望。恰好遇上晚饭后各家人出来散步的晚高峰，周围又是大学城，所以即便黎谱穿得如此奇怪，在蜂拥的人流下也不再那么显眼。黎谱拉低帽檐，躲过又一个小朋友好奇的目光，顺着人流走了进去。天色愈发昏暗，店铺灯光逐渐亮起，不少店主都把夜晚的摊子摆了出来，明码标价。“小朋友，看看兔子不？长不大那种！”“金渐层，有血统证书的。布偶也有，你想要什么品相的……”“仓鼠一只多寂寞呀，买两只搭个伴儿吧~”“……”花鸟市场从头走到尾要花费不少时间，因此走到中段的时候人流量就明显减少了，黎谱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四下张望着，似乎是在找什么。终于，他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刚刚清扫完鸟笼的老板抬头就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幽幽地看着自己，吓一大跳，手里的消毒水壶呲了一下，差点溅到这位客人身上。老板抹了把脸，瞥了一眼黎谱的衣服，回过神客气道：“看看鸟？”黎谱的目光一一扫过地上那排精致的笼子和笼里各色的鸟儿，吐出一个字：“看。”老板搓搓手笑了笑，“喜欢什么样的？漂亮的？叫得好的？”黎谱道：“会说话的。”老板了然，示意自己身后的店面：“您说的鹦鹉啊，当然有，都在店里，进来看看？”黎谱点点头，跟着老板走进了店铺。一进门，一股五谷混合着鸟类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黎谱抬手稍微调整了一下口罩，心里想的却是大白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毛茸茸的暖和气味。老板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笑道：“没办法，这边放的多，味就大，我每天都得清理，今天还没开始。”说着，他抽出一个笼子的托盘，动作熟练地将上面铺的保鲜膜摘下来，又换上新的。黎谱也看见了墙上溅的那些，成年累月的，黄白交织的东西。他的眼皮又跳了跳。老板将黎谱带到一溜硕大的电镀笼子前，“这就是了，什么品种的都有，你想要哪种？”于是，黎谱对着面前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鹦鹉沉默，像是在考虑一样。实际上，他仅仅是来看一眼。在下飞机之前，他并没有来花鸟市场的打算，只是因为路边的广告宣传引起了他的注意。之前就确定了没有再养一只鹦鹉的精力，但在发现花鸟市场离得很近后，就决定来亲眼看看市面上的鹦鹉。光凭《饲养手册》讲解太过理论，不如就近接触一番来得有说服力——更偏好亲身体验的黎谱这么想着。但没想到……这些鹦鹉与大白有这么大的不同。黎谱稍微靠近了其中某个笼子，里面的鹦鹉被惊得一阵扑棱，飞羽末端早已毛糙成一绺一绺的样子，圆润的眼里瞳孔猛缩。“没有不怕人的？”黎谱回过头问，“体型大一点的。”“那就是手养的了。”老板又打开一扇门，里面有几排订制的木箱，“刚断奶的金刚，有证有环，不怕人，正好养……就是有点贵。”他顿了顿，“灰鹦鹉也有几只，就是有点大了，爱咬人。回去得训练一下。”黎谱看着箱子里五颜六色的鹦鹉，这些鹦鹉绒毛还没褪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争先恐后地探出脑袋，发出讨食的尖锐声音。嘴比大白的还大。就算是真的要带一只回去，黎谱也没信心能让这种鹦鹉维持不咬人的状态。他想了想，在老板期待的目光下问：“品种不同的鹦鹉放在一起养会打架吗？”旁边关着一窝小鹦鹉的笼子里，两只正打得羽毛乱飞，上下蹿跳。老板面露纠结，“得看性格。”他说，“我也不坑你，遇见性格好的还行，有的从小养起来都打。还有的品种基本都会打，不少人不懂，买回去马上合笼，第二天就血呼啦差的。”黎谱“嗯”了一声，想想大白的聪明程度，还是挺有可能出事故的。老板来了好奇，“你家也养了？养了个什么？”黎谱答道：“梧桐鹦鹉。”老板啧声，“那很贵啊。独栖的还是宗栖的？”黎谱看着他，“不一样吗？”“当然不一样了。”老板说，“独栖的一听就知道，养一只就行，不然能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宗栖的性格好，可以群养，但是吧……单一个人当伴儿养的话最好只养一只。”“为什么？”老板笑了，“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鹦鹉的性格特别霸道，会把主人当伴侣，如果有别的鸟会吃醋，嫉妒到气死。”霸道？黎谱挑眉，想想家里那只白团子不吵不闹不折腾的乖巧样子，还真想不出吃醋会是什么样子。他顺势：“那就算了，不要别的了。”损失一大客户！老板直想拍自己大腿，转而问：“要不买点吃的回去？我这有可多梧桐鹦鹉喜欢吃的零食，吃过的都说喜欢！”“……”最后，黎谱拎着一堆五花八门的鹦鹉小零食走出了花鸟市场。四周嘈杂，两手都没闲着，黎谱完全没觉察到口袋里的手机亮起的屏幕，错过了助理打来的电话。……“黎哥不接。”枚有树放下手机，无奈地看向桌前叼着烟的女人。“不接就算了。”雷丽在给黎谱申请的工作专用手机上点来点去，连打火机都没空找。这个手机是她用来代管黎谱所有平台账号的——没办法，她也不想管，这太奇葩了。但艺人更奇葩，职场二十年，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结果还就被她接手。雷丽敲屏幕的手指越发用力。“那个直播……真是黎哥开的？”给黎谱当了两年助理的枚有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怪事，难道说这是养宠改变人心？宠物的治愈力量这么强大？“不是他还能是谁，我都追溯他账号ip了。”雷丽晃了晃手机，表情诡异了一瞬，“就是没想到他早回去是为了这个？”就在今天下午，她通过林时，得知了黎谱改签机票，提前两小时回来的消息。她还在纳闷明明没有其他工作怎么突然就提前了，接着就在不久后看到了某个小粉丝群里上传的视频。是的，作为经纪人，时刻掌握粉丝动向也很重要，她也是有几个小号的。然后她死活都没想到！黎谱，这个日常与社交平台隔绝的男人，居然悄无声息地晒起了他的宠物？还是用直播的方式。很不符合黎谱的风格里，又有很符合黎谱风格的一点：他没有选择星火平台，而是选择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平台。明显是不想让太多人看到。只是他很可能不知道，这个平台和星火有联系，账号是关联过去的。所以……只是想偷偷晒宠吗？雷丽又点开了一遍那个保存下来的视频，视频里，那只毛茸茸的小可爱更加清晰了，还用萌萌的小声音和直播间的观众们聊天。黎谱居然这么会养鸟吗？雷丽脑海中浮现出这个疑问，但很快消失殆尽。比起相信这个休假时期全部沉浸在调整状态的男人能拿出耐心训练一只鸟，她更相信是这只鹦鹉本身就很聪明。“那……这个热搜……？”枚有树捧着手机，眼见着词条在热搜尾巴上下浮动，似乎没有上升的趋势。依照以往的习惯，但凡是黎谱工作以外的私生活热搜，公司都会遵循他的意愿压下去；而工作相关的，只要不是负面消息，都随它去。但这一次……算哪种？雷丽果断给出了答案：“让它飘着吧。”女人换了只手拿烟，若有所思，“看来养只宠物对他的状态确实有所改善，说不定是他想开了。”说完这话，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好意思，这句话用在黎谱身上实在太好笑了。“你觉得呢？”她看向身旁的青年。枚有树也想了想，觉得的确有这种可能，连连点头：“黎哥对大白挺上心的。”于是他又拿出手机，“那我再给黎哥打个电话说一声……？”“打什么打。”雷丽嘲笑，“这些账号不是已经全权交给我们管了吗？他的粉丝会信才怪了。”绝对是生气了吧。枚有树直觉地没有回话，只是刷新着黎谱账号下增加的评论。正如雷丽所言，评论区里全是“哈哈哈哈”和“不信”的——大家已经习惯了黎谱安静如死水的账号状态，偶尔有几个好奇的也被压下去了。说不定……黎哥还能安生一阵子？转头，雷丽关机提包拿外套一气呵成，“下班！”……黑漆漆的客厅骤然亮起，白高兴闭着眼都知道是黎谱回来了。好像比预期中回来得晚一点……？白高兴看了看时间，不过这样更好，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收拾屋子。他刚想扑腾着飞过去，就看见了对方手里提着的两个大兜。好贴心！出差回来还带土特产！？白高兴发出快乐的叫声，发出“Mua~”的口哨，接着就落在兜上，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据说绿城那边以甜品为名，说不定里面是各种特色蛋糕甜品之类的？这么想着，白高兴伸爪勾住了袋子的边缘，“快打开看看！”顿了顿，感觉这样对饲主态度太工具，于是补了一句：“欢迎回来~”男人将手里的袋子放下，顺手撸了他两把脑袋毛，白高兴也乖乖站着，目光锁定在这一大包上。接着，黎谱开始从里面往外掏。掏出十几个瓶瓶罐罐包包。一开始还是看上去很正常的水果干和蔬菜干，瓜子之类的，但到后面，什么面包虫干，蜗牛干……这是什么啊黎谱！你是去出差了还是去什么奇怪的野营部落了？黎谱停住了动作，不解地看着刚才还很兴奋的鹦鹉突然变得僵硬起来，浑身的毛都有些炸了。对了……鹦鹉分别太久之后有可能会反生。要先让它再次熟悉自己。正好试试零食。黎谱拧开了手里刚好拿着的这罐，试探地伸出手，从里掏出一根长条形的干。却没想，大白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好奇地凑过来，反而越来越往后退，眼睛越睁越圆。呃啊啊啊啊啊啊——！快拿走！！白高兴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吃虫的爱好，于是后退后退一直后退，直到贴到沙发腿。好像是不喜欢。黎谱揣摩了一下大白的表现，只好先去放行李。但在走往房间的途中，他马上发现了原本不应该开着的几扇门都打开了。尤其是……放着重要物品的那一间。“你最好没有不乖。”黎谱想到了梧桐鹦鹉拆家的可能性，看了沙发边的白团子一眼，径直走了进去。白高兴……白高兴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