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时明舟打发掉汇报工作的NPC, 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停住。辛洛看他一眼，继续窝着。时明舟不紧不慢地在旁边坐下：“有人骂你，你不知道怎么回骂？”辛洛毫不迟疑：“不可能！”他怎么会有骂不过的时候？他能把对面喷自闭！时明舟听着他笃定的语气, 平静地“嗯”一声，又问：“你朋友放了你鸽子？”辛洛道：“没有。”时明舟道：“那就是到了野区, 被野怪咬死了？”辛洛心头微跳：“也不是，我不想说, 就想在你这里待待。”时明舟便不再问了，耐心陪他坐着, 余光扫见他又暗搓搓地往这边蹭了点, 心里霎时一软。没有由来，也不是人为能控制的。或许是潜意识里相信自己的推测, 失而复得，以为永远见不到的蛋又回来了。如果他当时知道那颗蛋里是人, 一定会反感。可昨晚猜出某个可能，他并没有产生厌恶的情绪，大概是对方的性格没有掩饰，不是在故意恶作剧地演戏, 导致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家蛋不会被关在实验室里被各种研究。辛洛默默窝了一分钟，调整好情绪, 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但玩了这些天他也明白了玩家对上NPC没有优势，看来得想个别的办法。他只剩了两次机会，一定要好好利用, 争取给卡隆特一个难忘的教训, 让对方知道谁是爹。想罢他振作精神, 看向身边的舟铭, 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你今天这么好说话？”时明舟淡定道：“因为想招你进公会。”辛洛好奇了：“野来往用什么办法让你同意接手这事的？”时明舟道：“他忙。”辛洛道：“就没有别的了？”南来南往的副会长是你猜猜看，他是蛋的时候和对方接触过。印象中那个人的脾气也不错，说实话比舟铭适合招人，总不能也忙吧？时明舟自然能猜出野来往当时的想法，直言道：“因为我最近心情不好，他觉得你性格开朗，身边永远都很热闹，可能会让我稍微好受一点。我确实需要转移注意力，而你的实力也确实不错，就同意了。”辛洛呼吸一紧，顿时愧疚，试探道：“那……因为什么心情不好，能不能跟我说说？”时明舟沉默。辛洛举手：“我发誓我绝对不跟别人说！”时明舟静静看着他，见他要放弃地往回缩爪子，开口道：“跨年夜那晚我在活动里得到了一颗灵兽蛋，他能说话，我以为是《源宇》配的AI。”“他很可爱也很黏人，偶尔会有点皮，”他回忆着过去的点滴，“刚来这个世界他有些不安，想让我多陪陪他，所以哪怕再忙，我每天中午和晚上也会抽空上线陪他聊天。”辛洛听得更加愧疚。扪心自问，舟铭对他是真的很不错了。至少他自己就没有这个耐心，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对宠物AI不感兴趣。时明舟余光见他好像抱着腿团了团他自己，继续往下说：“他对什么都好奇，也有很多奇思妙想，制定了一长串破壳后要做的计划，我也做好了带着他把游戏全逛一遍的准备。”他又想起了那一晚的事，静默两秒道：“可惜等他破壳就不会说话了，对我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我去找客服，他们说《源宇》的灵兽不配AI，那是出了bug，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辛洛抱着腿又团了团自己。时明舟这次亲眼见到了这个动作，问道：“你怎么了？”辛洛道：“就……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听得感同身受，怪不得你心情不好。”他问道：“你想那个AI吗？”时明舟诚实道：“嗯。”辛洛暗道你要是知道他是个人，还会觉得之前的记忆美好吗？他没有忘记舟铭还在等客服的回复，他之所以一直在考虑，就是不清楚该怎么把握一个度，担心说多了或说少了，又给人家造成二次伤害。他犹豫几秒：“你希望他去了哪、未来会怎么样？”时明舟认真想了想。哪怕身边的这个人不是他的那颗蛋，他说得也是实话：“我希望他不会被困在方寸之地，希望他不会感到不安和难过，希望他能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辛洛感动得不行，那声“哥哥”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被他千钧一发忍住了。他往舟铭的肩膀一拍：“往好处想，可能他真的会如你希望的那样。”时明舟平生第一次跟人这么谈心，没有钓鱼成功，冷淡地看着肩上的这只手。辛洛默默缩了回去。时明舟不想再聊这件事，换了话题：“我说完了我的，你为什么心里苦？”辛洛道：“……被野怪弄死了。”时明舟道：“刚才不是否认了？”辛洛委屈：“觉得丢人嘛。”时明舟道：“你还没学其他法术？”辛洛实话道：“学完了。”时明舟问：“全部？”辛洛道：“嗯，只差那五个性格古怪的大师。”他说着便来了精神，找到了一个让他俩都转移注意力的事：“我还没有见过他们，要不你带我去见见？”万一他能用真心打动大师，学到了厉害的法术，恰好又能用来教训卡隆特，这多完美！时明舟在脑中思索那几个人的位置，发现有条路线能经过卡隆特的活动区，便和他组上队，起身道：“走吧。”辛洛立即跟上他，到了最近处的一位大师的家里。大师的住所是一个简单的小木屋，栅栏扎得十分潦草，有三只鸡在院子里来回走，此外就再没有别的活物了。辛洛看了一圈：“人呢？”时明舟道：“他是AI，有固定的活动区域。”辛洛看着坐落在半山腰上的村子以及后面的一整片山头，问道：“那咱们去哪找？”时明舟道：“顺着山路往上走，他的行程终点是山顶的瀑布。”辛洛刚要认命地爬山，就见那条小路上下来一个人，面容苍老，穿着一身麻布的衣服。他低声问：“是他吗？”时明舟道：“是。”大师走过来，见到自家门前站着两个人，问道：“有事？”辛洛切进了队伍频道：“我该问什么？”时明舟道：“问他能不能教你法术。”辛洛道：“那他会教我吗？”时明舟道：“应该不会。”辛洛：“？？？”大师没得到回答，自动当他们只是路过，独自进了院子。辛洛看向舟铭：“我要是卖惨呢？就说是有血海深仇未报，等报完仇就来给他烧香磕头，他会同意吗？或者不一上来就说目的，先和他聊聊，聊出感情了再提正事？”时明舟道：“你试试。”辛洛推门就要进去，迈出半步又回来了：“他有人物资料吗？”时明舟道：“他以前可能在中心城待过。”辛洛点头：“然后？”时明舟道：“没了。”辛洛茫然：“……啊？”时明舟便多说了几句。五位大师喜怒不定，经常一言不合就轰人。玩家能聊出的信息很少，目前只知道他们或多或少都与中心城有些关系。《源宇》的小支线虽然多，但涉及到中心城的NPC却很少，算上昨晚的老人，至今也才不到十个，这也是玩家觉得是条件不够的原因所在。他们认为只要中心城的小支线开得多，早晚有一天能得到关于五位大师的情报，然后就能来学习法术了。辛洛道：“咱们昨天开出来一个，如果大师恰好和老爷爷认识，不就能成了吗？”时明舟心想铁锅他们昨晚肯定都迫不及待地试过，要成早就成了，但他没有泼冷水，说道：“嗯，去吧。”辛洛于是斗志高昂地去了，准备先和大师吟个诗、聊聊家里的鸡，可惜刚起个头，大师就不耐烦地轰人了，他赶紧搬出中心城的老爷爷，依然被轰，沉默地迈出小院看着舟铭。时明舟道：“没事，还剩四个。”辛洛学乖了，到了第二位大师的家里没有急着开启对话，而是先里里外外转了一遍，试图找到人家的爱好，但这件事其他玩家都试过，他再次失败。第三位，他和大师聊了两句假装晕倒，试图卖个惨，然而大师没有等到他接话，迈过他的“尸体”就走了。第四位，他一脸悲痛，想给大师讲讲他凄美的故事，大师指着门让他滚。他看着舟铭：“我在他门口站个天三天夜，你觉得会管用吗？”时明舟一路围观，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无奈：“应该没用。”辛洛死心，跟着他向最后一位大师的家里出发，半路突然发现周围的景色有点眼熟，确认地看一眼坐标，意识到这就是他之前来找卡隆特路过的地方。他咽咽口水：“还有多远？”时明舟道：“过了前面的树林和小山坡就是。”辛洛道：“咱们不租个马车吗？”时明舟道：“马车没办法在树林行驶，要绕一段路，不如直接穿过去近，就快到了，走吧。”辛洛：“……”这是能说走就走的吗？要是再碰见卡隆特不得出大事啊！时明舟看向他：“怎么了？”辛洛镇定道：“就好奇问问。”他急忙打开通讯录，发现三十两果然给他发了好友申请，便点了通过，快速输入：【在干什么？没接单吧？】三十两几乎秒回：【没有，大佬有事要用我？】辛洛：【这件事你帮我办成了，我立刻收你为徒，不带犹豫的。】三十两：【！！！】他问道：【什么事？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不让我去XX我老大，我都能办！】辛洛把坐标发了过去：【这是我即将到的位置，差不多就是咱们刚才去的那块区域，你想个办法牵制住卡隆特，别让他出现在这里，要快！】三十两原本还有些忐忑，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此刻一见是这个，顿时长舒一口气。他不清楚老板为什么非要跟卡隆特过不去，但抓住了机会：【好，我这就去！】辛洛关闭聊天框，尽量放慢脚步，给徒弟一点时间。但他也知道卡隆特很难遇到，第一次是撞了大运，总不能第二次还这么凑巧。万一那边来不及，而他又倒霉地遇见了卡隆特，该怎么解释？就说刚才出去玩的时候骂过人家？片刻后，两个人彻底进入卡隆特的活动区。时明舟察觉身边的人加快了脚步，脑袋也在频繁地左转右转，问道：“在看什么？”辛洛挨着他，试图用他的身体挡挡：“就……没来过这里，好奇。”时明舟道：“刚才路过那么多地方，你也没这么细看。”辛洛道：“这里风景好。”时明舟挑眉：“嗯？”辛洛一脸坚定：“至少我喜欢。”时明舟停住脚：“那等你看够了再走。”辛洛道：“……也不是那么喜欢，快中午了，找大师要紧。”时明舟打量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是不是已经去找过卡隆特了？先前在苍幽城，他说要去和朋友玩，却又说很快就回来。依他这个对什么都好奇的性格，昨晚开出一个小彩蛋，今天或许会想起卡隆特这号人来。而兴高采烈地去领奖，结果被暴揍一顿，所以才会这么丧，这符合逻辑。时明舟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了“看什么都是证据”的状态里。他试图跳出这个思路，冷静看待整件事，却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巧合。这世上巧合的事多了也就不是巧合了，他还是更加相信直觉。他于是配合地也加快了一点脚步。首先偶遇卡隆特是一件看运气的事，本身成功率就不高，身边的某个人也不是傻子，他如果刻意在这里拖慢速度，或许会被起疑。其次若真的见到了卡隆特，让某人一天内被打第二次，他是能确认身份了，但事后得花时间哄回来，不如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再来。辛洛不知道他的想法，贴着他提心吊胆地又走了一会儿，收到了三十两的消息。【大佬，我喊了一群兄弟帮我一起找，但全程没提你，只说我找他有事，现在成功找到了。不过我实话实说，哪怕我放着不管，他短时间内也到不了你那里，除非你要在那边待很久】辛洛瞬间挺直腰板，觉得自己又行了，大发慈悲道：【那就不用管了，今天暂且放过他】三十两：【那您看？】辛洛：【喊人吧】三十两：【师父！！！】辛洛：【乖】他关上聊天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时明舟敏锐地发现他的改变，问道：“不看了？”辛洛挑剔：“不了，看多了也就那样。”时明舟：“？”两个人顺利穿过卡隆特的活动区，到了最后一位大师的家里。大师名叫艾伯夫，离群索居，据说最大的爱好是研究各种美食。他们到的时候，大师正在院子里坐着抠脚，辛洛连续被轰了四次，知道好声好气没什么用，已经破罐破摔了：“你抠完脚洗手吗就做饭？”艾伯夫翻白眼：“当然洗，是我自己吃又不是给别人吃。”辛洛道：“那给别人做饭洗手吗？”艾伯夫道：“看心情。”辛洛估摸再聊两句就要被轰了，随口道：“为什么这么喜欢做饭？”艾伯夫道：“你要是被关起来连续几天不给吃喝，以后也会珍惜每顿饭。”他切了声：“你们这种小年轻什么都没经历过，能懂什么？”辛洛眨眨眼，弱弱道：“我应该能懂？我也被关过。”艾伯夫一眼斜过去，顿住。他盯着人看了看，指着对面的椅子：“坐，聊聊。”辛洛大喜，坐下便讲了讲自己的悲惨往事。艾伯夫唏嘘：“我当年再怎么样，好歹没被游过街。”辛洛委屈：“嗯。”艾伯夫道：“找我什么事？”辛洛试探道：“学法术。”艾伯夫思考一下，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小子，也是跟你投缘。”时明舟：“……”辛洛：“！！！”辛洛听到一声提示，见到任务栏多了一条内容：艾伯夫试炼。他激动道：“你看见任务了吗？”时明舟道：“没有，什么任务？”他听对方叙述完，说道：“这是个单人任务。”辛洛道：“只能我自己做？”时明舟道：“别人可以帮你，但奖励只有你自己有。”辛洛“哦”了声，跟着他离开小院，高兴道：“你看，曾经流过的血和泪不会白流，这不就开出来了？”时明舟无奈。这应该不是正确的开启办法，新手期的替婚任务本就难抽，能弄到游街的程度更是“凤毛麟角”。而游戏做出来是要让大部分人玩的，不会搞得这么极端。只能说策划设计游街这一环节时或许想到了大师的背景，便把这个小概率事件也算进了开启的条件里，结果就被碰出来了。两个人玩到现在已经中午，辛洛不想重走卡隆特的活动区，说道：“我要去吃饭了，你下午几点上线？”时明舟道：“吃完晚饭。”辛洛道：“暂定七点？”时明舟道：“可以。”辛洛道：“好，那我等你一起做这个任务。”时明舟“嗯”了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辛洛摘下全息镜，起身下楼。保姆AI恰好做完饭，这时见到他，便将饭菜一一端上了桌。他边吃边玩手机，见到了岑沁发来的协议。他打开看完，发现虽然是按照规矩来的，但律师到底还是撕下了对面一块肉。至于游戏内的补偿，无非是一些稀有材料和装备，那边没敢提送他稀有灵兽蛋触他的霉头，便提出给他一个特殊属性，让他自己挑选。他不为所动地关掉文件，暗道如果年后的测评没过，这一切都没用。他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顿住。等等，受害人可不只他一个，游戏公司给舟铭补偿了吗？辛洛记下了这个事，午休过后回到游戏，把人工客服喊了出来。几天过去，游戏公司的各项事务都在迅速处理，已经抽空为他配了人工客服，终于不用副主管兼职了。那边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进行了回复，询问有什么事能帮到他。辛洛：【舟铭的补偿你们给了吗？你们的失误给他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都差点要不玩游戏了，这不得好好补偿一下吗？】客服：【您好请稍等，我去问问】他急忙通知主管，后者一查游戏见这两个人最近都在一起玩，猜测这祖宗似乎很重视对方，心里有数了，回道：【初步方案已敲定，您这边有什么好的建议吗？】辛洛：【争取和我一样吧】客服：【好的~】时明舟这个时候正在看Luo的直播录像。下午公司的事情也很少，但总戴着全息镜毕竟不太好，他便干脆看起了视频。联盟野王是懂宠粉的，对粉丝非常甜，偶尔还会卖个萌，对对面却又特别狠，迷得一群粉丝狂刷“啊啊啊”。他没有细看对局，而是仔细辨认Luo的说话风格，越发觉得像。他不由得闭了闭眼，冷静地在脑海又过了一遍和某人相遇至今的事，突然发现一个细节：他当初上线的时候，钱顺心似乎在喊“爸爸”，为什么？这种事现在去游戏里翻频道消息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去论坛上碰运气。好在运气不错，粉丝专门为野爹下凡建了一个贴子，里面收录了各种名场面。首先第一张图便是被登在《新宇周报》上的凄美囚车照，然后是突如其来地爬城楼，站在屋顶上张着手臂的画面，接着就是发在频道上的琳琅满目的物品栏——想来这应该就是钱顺心喊“爸爸”的原因。这并不能成为新的佐证。他的目光便回到上一张图片，想到某人当时砸完人，道歉到一半就停住了，没头没脑地和他说了声“嗨”。他正有些走神，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来自游戏客服，请他游戏内查看。他有些意外，暗道总不能今天刚和某人“谈完心”，某人就缺心眼地把他的话加以修饰，让游戏公司回复了过来吧？虽然这么想，但他的速度依然不慢，戴上全息镜登录游戏打开消息，见到是补偿。他那点期盼落空，冷淡地扫一眼就想关掉，却意外对上了熟悉的画面。他重回贴子找到野爹下凡发在频道的物品截图，然后又看了看他的包裹。已经拥有的时装不能重复拥有，除了这一点，这两个包裹无论品种、排序还是数量，全都一模一样。客服是怎么说的？【AI工作组那边对您也很关心，特意询问过您的补偿事宜】时明舟：“……”很好，这份心意他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