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想去牵戚灼的T恤下摆,但袖筒太长拢住手,只能隔着一层夹克皮,反复去捻戚灼腰上的那块布料。戚灼腰际被他抓了几把,直接麻到了天灵盖,一个腾身窜起老高。“你想干嘛!”戚灼低吼。季听被吓了一跳:“我,我想牵你的衣服,但是抓不住。”“你是牵衣服吗?狗爪子碰哪儿了?”“啊,我是牵衣服的。”季听抬起手给他看。戚灼一把拉过他,动作粗鲁地将他两只袖子都挽到了手腕上,再转身往前走。季听小跑跟上去,差点被什么绊倒,他边走边回头看,发现那是一具尸体。他之前没有留意到,现在才发现那些变形的汽车里,石块下面,以及弹坑深处,到处都是尸体。“成火哥哥,好多,好多死人。”季听贴得戚灼更近。“你怕死人?”戚灼淡淡地问。“死人,死人……”季听抽了口气,声音小了下去,“死人会变成鬼的。”戚灼冷笑:“死人会变成鬼,这话是从哪儿听说的?”“是季云说的。我关在储藏室里的时候,他就在门口讲,说储藏室里面有死人,还会变成鬼咬我。”“你以前见过死人?”“没见过……嗯,见过吧,图片上的。”季听牵起夹克下摆,跳过一条小沟,“有次太太把我放出储藏室后,季云就给我看图片,说上面那些可怕的人就是死人。”他说完后,小心地指了指旁边,道:“就和他们一样。”“季云?季志城的大狗崽子?”戚灼问。`季听茫然地啊了一声,又点头附和:“嗯,大狗崽子。”前方是两座高山形成的峡谷,穿出这条峡谷便是星舰场。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赶路的人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些,也有些人开始小声交谈。“你是从哪儿来的?”“麻崖区。”“麻崖区情况怎么样?”“好多人死了,我是从地下水道逃出的城。”“你们见过入侵者吗?那都是什么玩意儿?”“红枫系外来的入侵者。”“如果是红枫系外的入侵者,为什么机甲和舰炮都和我们的差不多?”“谁知道呢?反正我在城里看到有个东西从机甲里钻出来,长得像页鱼人。”“堪塔星的页鱼人?”“对。”……季听听到这儿,小声对戚灼道:“那不是堪塔星的页鱼人,页鱼人比它们好看多了。”“纳鹰军就是些满口假话的废物,只知道对反抗军逞威风,真遇上事,立马甩下咱们跑得飞快。我还听说了,我们庞隆城其实没有战斗舰,只剩了十个机甲编队,一千多架机甲而已……”另外有人叹气:“话也不能这么说。纳鹰军高层确实是些贪生怕死的废物,但你看现在的庞隆城,咱们逃了出来,那些士兵还在坚持战斗,不知道牺牲了多少。还有那些地面鱼雷发射塔,人被打没了,下一个就顶上……”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便小了很多,大部分人都沉默地往前走,只有少部分还在骂骂咧咧。季听全部心神都用在赶路上,对这些议论不感兴趣,也没听进去。他一手紧抓着戚灼的T恤,一手牵高夹克下摆,时不时小跑一阵,让自己能跟上戚灼的步伐。戚灼的衣服被越扯越紧,他低头看了眼,发现T恤都被拽得变形,下摆被牵出去足有尺多长。“松手。”他侧过脸低声喝道。季听手刚松了一下,又赶紧把那片布料拽住。“可是,可是我松手就追不上你了。”戚灼脚步稍缓:“你把我衣服拉成什么样了?”“那我,那我……”季听想了下,干脆松掉布料,小手灵活地钻进戚灼衣摆,一把抓住了他的裤带,“那我抓这里好不好?”“你他妈——”戚灼动作很大地往旁边一挣,季听的手滑脱,人也跟着趔趄了两步。“你又抓哪里呢?想把我裤子拽掉吗?”戚灼暴躁地问。季听站稳身体,嗫嚅着嘴唇:“我没有哦。”戚灼转身就往前走,走出七八米后站住回头。季听正在翻一块水泥板,骑在上面慌慌张张地看他,嘴里道:“我马上就追上来,马上。”他着急想追上戚灼,两只脚还没站稳就往前跑,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这下摔得很实在,声音又沉又闷,他却在第一时间抬头去看戚灼,说:“马上,我马上就好。”他的帽子下滑盖住了眼睛,赶紧往上推,又想爬起来,但撑了两下地面没能起身。他保持着两手撑地的姿势看着戚灼,眼睛不停地眨,想把迅速泛起的那层水气又迅速眨掉。戚灼站在原地看了他几秒,再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拎起。接着转身拉长自己的T恤后摆,皱起眉:“拽拽拽。”继续往前走,戚灼便放慢了脚步,遇到难走的地段,便选择从旁边绕过去。路上的人在看见季听后,都会忍不住多瞧两眼,毕竟这么小的孩子都是被大人背着在赶路,没有谁像他一样是自己在走。有人见了这一幕,很自然地去看带着他的大人。可目光落到被他牵着衣服的戚灼脸上时,发现这也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半大孩子,便只得摇摇头,将那些话咽了下去。前面的山看着很近,但走到山脚下,又用了半个多小时。好在除了时不时有流弹从天上划过,倒没有看见那种黑机甲。戚灼站在入口处,仰头看着上方。远远看那两座山还不觉得,走到近处时才发现这山又高又陡峭。因为峡谷狭窄,只有一条道路穿行,所以里面的汽车残骸被抬了出来,堆放在入口旁。人流开始拥挤,戚灼和季听夹杂在人群中慢慢往前移动。戚灼虽然身形瘦削,但有着近一米七的身高,踮起脚也能看到前方。只是季听完全被四周的大腿给包围,旁边的人背着一个大行李,不时在他脑袋上撞一下。周围的人虽然神情疲惫,却眼见要到达星舰场,神情变得轻松起来。“过去就是星舰场了,可星舰会不会都飞走了?”“没见到有星舰起飞,还停着的,三艘超级运输舰。”“咱们这么多人能挤上去吗?”“全部上去肯定不行,上不了的找个地方躲躲,等运输舰送走这批后再回头来接。”“要是纳鹰帝国军不让我们登舰怎么办?他们可是挑选了一批人先走的,肯定要保证那些人先上去。”“这些狗杂碎要是不让我们上舰,我们就集体冲,他们拦不住的。”“好!”……像是羊群在寒冷的冬夜抱团,人群互相拥挤着,会产生一种安全感。紧绷的神经放松后,有人小声聊天,也有人开始抹泪,发出压抑的哭声。这里大多数人都在今天失去了至亲,当听到那哭声后,切肤的痛楚才浮了上来。哭声逐渐蔓延开,说话的人停下了交谈,整条峡谷被悲伤盈满。季听牵着戚灼的衣摆,被挤得摇摇晃晃地向前。他想到了妈妈,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他抬起衣袖想擦泪,看着那冰冷的夹克皮料,又放下手,一边抽噎,一边将泪水擦在戚灼的T恤上。戚灼却一直在转着头看四周,额发下那双漆黑眼睛带着超出年龄的冷静。他并没有被周围的氛围感染,只不断在观察前方,身后和天空,并感觉到这里很危险。这条峡谷长约三百米,密密麻麻都是人,如果现在遇袭的话,后果会不堪设想。他有些后悔穿越峡谷,哪怕从山脚绕过去也好,现在他和狗崽子被夹在人群里,前不得退不出,只能期待能平安地走完这一段。戚灼看完后方情况,刚回过头,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又倏地转了回去,紧紧盯着远方。远处低空看似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一道光炮飞过,空中出现几个若隐若现的黑点,像是几只飞舞着的小蚊虫。几秒后,黑点迅速扩大,显出了机甲的轮廓。那是四架黑色的机甲,正排成一道横列,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急速飞来。戚灼瞳孔骤缩,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这时也有其他人看见了,惊骇地叫出声:“机甲!入侵者的机甲来了!”戚灼立即回过神,他刚才就在注意身边环境,看见左边悬崖上有块凹洞,趁着人群刚开始**,赶紧往那边挤过去。他走出两步,觉得衣服被拽得发紧,转头看见季听正奋力往前探,但脑袋被夹在两条大腿中间,眼角都被扯得高高提起。“成火哥哥。”季听快抓不住戚灼的衣服,有些慌张。戚灼立即去推他身旁的人,推不开,便对着那人大喊:“让一步。”那人没有回应,只看着机甲惊恐大叫,戚灼便一个肘击撞在他肋下:“草!”那人蜷着身体往旁移动,戚灼趁机揪住季听胸前衣服,将人给扯了过来。“机甲,机甲来了,快跑啊,快跑!”峡谷里的人开始惊恐大叫,并推着自己前方的人:“快点,前面的快点……”人群往前涌动,戚灼跟着踉跄两步后,勉强站直了身体,将季听用力往上举,大声道:“自己抱紧我。”“好。”季听抓着戚灼的肩膀往上爬,骑在他肩头上,紧紧抱着他的脑袋。“狗爪子别挡我眼睛!”季听又将手往下移,搂住他的脖子。人潮在尖叫和哭声里不断往前推挤,戚灼举高行李箱撑在身前,全力隔开那些人,艰难地走向左边崖壁。他几次都被冲击得摇摇欲倒,好在季听的行李箱在此时像是船桨板,可以用来挡开身边的人浪。“别挤呀,前面有人摔倒了,会被踩死的……”有人在嘶声大叫,但峡谷的人犹如被猛兽追赶的斑马群,只能朝着前方奔跑。四架黑色机甲转瞬已经飞近,一道激光炮射进峡谷入口,整条谷底密密麻麻的人群全被光束照亮。季听骑在戚灼肩头,被光束晃得眯起了眼,那道强光形成的惨白背景板里,飞快晃过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轰!剧烈的爆炸声在半秒后响起,在两座山峰间形成更大的声浪,一波波在峡谷里回**。季听生下来就没有耳膜,听觉全靠视听器,所以没什么强烈的感觉。但戚灼被震得脑子里嗡一声,外界的声音消失,只剩下一片嘈杂的白噪音。往前涌动的人潮像是河水断流,在那瞬间都停住了脚,抱着头蹲了下去。但戚灼没有停,反而抓紧这个机会,又往左边冲出了几步。强光消失,四架机甲悬停在了峡谷入口,黑色机身泛着金属的冷光泽。而那密集的人群里突然缺了一部分,原地多出了一个横贯峡谷的深坑。短暂的安静里,只听见两边山石轰隆隆地往下滚,几秒后,所有人全都站起身,尖叫着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去。哗……戚灼的听力恢复,喧嚣声扑进耳中,人流重新涌动。季听两次都差点摔下地,但他死死抱住戚灼的肩膀又翻了上去。眼见有人扛着一个大行李袋冲来,行李里冒出的一把雨伞尖正对着戚灼的脑袋,他大叫一声探出上半身,双手往前用力一推,那伞尖便从戚灼的头侧险险擦过。那人也改变了方向,从他们旁边继续往前冲。戚灼终于能够着悬崖壁,他喘着粗气看向后方,看见那悬在空中的四架机甲都缓缓抬手,机械臂旁附着的激光炮筒旋转着黄光,对准了峡谷里。他连忙丢掉行李箱,只单肩挎着背包,抓住壁上的一根野藤往上爬。但他两只脚在崖壁上蹭动,却只刮下了一层小石块,人还依旧在原地。“背不动,快自己爬!”戚灼大喝道。季听连忙应声,伸手抓住他头上的那段藤条用力。但他两只手轮流交换,两只脚在山壁上蹭,却没有爬上去半分。戚灼在下方用脑袋顶着他屁股,吼道:“你他妈绳子都爬不动还想找女朋友?再爬不上去老子就把你扔下去!”“嗨呀!”季听细窄的脖颈上鼓起了青筋,鼻梁皱起,五官用力到扭曲,脑袋都在跟着发颤。有戚灼在下面撑着,两人竟然也离开了地面,慢慢往山壁上方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