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灼打开摄像头, 技术兵出现在三维屏里,指导戚灼启动了屋内能量电源,所有的仪器开始运行。“现在你将能量泵连接上右边那台白色的充硍仪, 然后看着我,我怎么做, 你就怎么做。”技术兵也拿着一台能量泵,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进行讲解, 戚灼便跟着照做。“对,就是这样, 按下红键……能量泵上的数据是2457帕, 还不能充硍,再等一下, 等它数据爬升到6000帕以上……下面这个步骤有点难,稍微处理不当, 指针会被气压冲断,你得一点点的小心调整方位……非常聪明,你简直就是个机械天才!”在技术兵的讲解声中,戚灼小心拨动能量泵上那根细小的指针, 待到它成功归位才松了口气,往旁边挪了半步。沙……从他裤兜里掉出来一小团银白,他低头看, 发现是那条带着椭圆坠子的银链,便捡起来重新揣回裤兜,继续调整另一根指针。他这次有些走神, 两次都没有将指针成功归位, 直到吴队长的声音响起:“生瓜蛋子, 你在发什么呆呢?现在不要想其他事情, 专心一点。充硍仪一天只能启动两次,一次只能工作两个小时。快点把能量泵修好,再接着修另外九个,争取让星舰尽快启航。”“还有九个?”戚灼惊讶地问。吴队长道:“中型星舰怎么着也要两个能量泵才能供上能量。我们避难所的人接近四万,得修好五艘中型星舰才能都运走,送上停泊在太空里的艾尔玛号超级星舰。”“不是只有一艘星舰,然后分批次将人送走吗?”戚灼追问。他可是为了让自己和季听狗蛋成为第一批登舰的人,才主动向秦梓霖提出来修能量泵。“谁说分批次的?为什么要分批次?我们星舰场里可停着不少淘汰下来的老旧星舰,因为停在副坪,所以当初没有被螅人给炸掉。那些星舰修一修的话,虽然不能远航,但将我们都送上艾尔玛号还是可以的。”戚灼听完吴队长的话,这才反应过来根本就没有分批次上舰的说法,那两名议论的士兵只是在猜测。但秦梓霖肯定是清楚的,自己向他提出第一批登舰的条件时他却没有否认,就让自己蒙在鼓里来修能量泵。吴队长沉默几秒后也醒过神:“我说怎么这次来了个半大孩子,难道你以为是分批次上星舰,所以向秦上校主动请缨来修能量泵,换个第一批登舰的名额?”戚灼没有做声,外面的士兵便发出轻声闷笑,戚灼恨恨地转动手里的螺丝刀,暗地里错着后槽牙。“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好好修吧。我们每天来个一两次,总能把那些能量泵都修好,到时候大家一起离开避难所,不比你先溜掉要强?”吴队长笑着劝他。戚灼没有再应声,将其他事都暂时抛在脑外,开始专心修理能量泵。避难所里,季听双手抱着一个开水瓶,有些艰难地走出开水房。他走出一小段后便歇一歇,如此两次后,终于抱着开水瓶进了屋。狗蛋坐在育婴箱里,双手扒着箱沿,眼巴巴地看着房门。看见季听后眼睛一亮,嘴里开始啊啊叫,急切地张开双手要人抱。白伽蹲在育婴箱前,对季听道:“他嘴巴像这样咧了三次,哼哼了五次。”季听放下开水瓶,走上前和狗蛋紧紧拥抱,亲昵地和他蹭着脸。“蛋蛋。”“啊啊。”“蛋蛋。”“唔唔……”白伽看着两人,不解地问:“你就出去了这么一下下,打了一瓶开水,也要抱这么久吗?”“嗯,要抱这么久的。”季听亲了下狗蛋的发顶,“你不懂,毕竟你没有宝宝。”白伽顿时就不高兴了:“你以后打开水,我不帮你看他了。”季听嘴巴张了张,道:“你帮我的话,我以后再有了宝宝,就送你一个。”“送我一个?”白伽先是一喜,但看着狗蛋后,神情又有些纠结:“可是我好像不太想要宝宝。”“那等你想要的话,我再送你。”季听很大方地道。季听去给狗蛋冲奶粉,虽然之前都是戚灼在做这事,但他也见过数次,取了适量奶粉在奶瓶里,抱起开水瓶往里倒水。开水瓶对他来说太重,出水时摇摇晃晃地有些对不准,险些将奶瓶给冲翻。“呀,你的开水洒地上了。”白伽道。“我小心点,小心点。”季听冲好奶粉,学着戚灼平常那样摇晃奶瓶,并认真地给白伽讲述:“冲奶粉要摇的,这个很难,要摇得越快越好,我哥哥就摇得非常非常快。”他全身都在跟着晃动,包括那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白伽盯着他看了会儿:“给我摇一下吧。”“很难的,普通小朋友做不到。”季听回道。“你今天上厕所的时候,我帮你看着你宝宝的。”季听停下动作,迟疑了两秒:“那你来吧,只给你摇一下下。”白伽飞速摇晃奶瓶,问季听道:“怎么样?看我怎么样?”“唔……看着还可以。”“比起哥哥呢?”“是比起季听的哥哥!”季听吐字清晰地纠正,又道:“那肯定比不上我哥哥。”白伽卖力地摇晃了一阵后,季听接过来,学着戚灼那样在手背上滴了一滴:“不烫手,可以喝了。”狗蛋早就迫不及待,扒着育婴箱沿流着口水,待季听将奶嘴喂过来,连忙张嘴含住,大口大口吮吸吞咽。“我宝宝吃饭好不好看?”“好看。”两个小孩正蹲在地上看狗蛋吃奶,门口便来了一名士兵:“小朋友,这是戚灼住的房间吗?”“是啊,他是我哥哥。”季听点了下头。士兵进了屋,将手里抱着的一只纸箱放在季听床前:“这是军部仓库给他小弟弟送来的婴儿营养米粉和蔬蛋粉。”“他的小弟弟?哇,都是给我的吗?”季听惊喜地问。士兵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正抱着奶瓶喝奶的狗蛋,“应该是他吧。”“哦,好的,谢谢叔叔。”季听道谢后又纠正他刚才的说法:“蛋蛋不是哥哥的弟弟,我是哥哥的弟弟,他是哥哥的宝宝。”士兵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点了下头:“那我就放这儿了,你把它们先收起来。”等士兵离开房间,两个小孩都围到床边,拨开塑料袋口往里看。“好多哦,我数数,1、2、3、4……下面还有,数不过来了,全是蛋蛋的奶粉,好多奶粉。”季听快乐得不行,抱起一袋蔬蛋粉给狗蛋看,伸出手指一个个点上面的字:“女、儿、嗯、嗯、分。”他想起士兵刚说的话,又摇头道:“不对不对,是婴、儿、营、养、米——少一个字哎,那是婴、儿、蔬、蛋、粉。”他将这些奶粉米粉装了一部分在自己的行李箱里,剩下的放进戚灼背包,将一切收拾后才继续吃早饭。白伽的舅舅这个时候应该从地面返回了,白伽匆匆吃完早饭,便去找他舅舅。“你要和我一起去吗?”白伽问。季听摇头:“不去,我要等我哥哥。”白伽走后,季听大口啃着馒头,含混不清地和狗蛋说着话。“我们吃完就去等哥哥……好吃吗?好好吃,嗷呜嗷呜嗷呜……”狗蛋已经将奶喝光,却不肯放掉奶瓶,只双手抱着奶瓶傻笑。直到季听埋下头喝粥,他继续含住奶嘴吸吮。避难所的馒头挺大,季听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全部装进饭盒,放进了戚灼背包。再端上装着洗漱用品的盆,拖着育婴箱去了水房。这一排几间宿舍里都住着无父无母的孤儿,在瞧见育婴箱里的狗蛋后,都好奇地一路跟着。“这是谁呀?”一个小女孩问道。“这是我宝宝。”“你宝宝?你怎么可能有宝宝呢?宝宝都是爸爸妈妈生的。”小女孩惊讶道。“他有爸爸妈妈的,我就是他爸爸。”季听挺起胸脯,声音隐隐自豪。小女孩满脸茫然地看着季听走远,又转头去看身后的姐姐:“他为什么能有个宝宝呢?我们都没有。”姐姐冷静地道:“他乱说的,别管他,他什么都不懂。”“哦。”季听到了水房,先洗干净饭盒,再刷牙洗脸。将自己打理干净后,接着又给狗蛋洗,最后涂上宝宝霜。“哟,小爸爸还挺像那么回事。”有人在旁边笑道。“什么小爸爸?”另外的人问道。“喏,这个小孩,可有意思了,说那个是他儿子。”开水房的人都笑了起来,季听对他们为什么会笑并不感兴趣,只拿过狗蛋正在玩耍的空奶瓶去水龙头下洗。他踮起脚,探出上半身够到水流,动作笨拙地冲洗奶瓶,看得旁边的中年大姐一脸怜爱。“小弟弟,我帮你洗吧。”季听软声道谢:“谢谢阿姨,我可以洗的。”开水房墙上有面半人高的镜子,季听洗漱完毕后站了过去,瞧见自己那件盖过膝盖的T恤太宽大,便用手掐着腰左右照。“我这里有条腰带,要不要给你束上?”那名中年大姐笑问。她手里拿着条蓝黄相间的布带,季听看得非常心动,但他不好意思接受陌生人的东西,便没有做声,只不断去看那条布带,将喜欢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想要吗?”大姐晃了晃布带。季听很不舍地小声道:“不要了。”大姐伸手捏了下他的脸:“这是我一条旧裙子上的腰带,裙子没带出来,光腰带留着没用,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就只能扔了。”“扔了啊……”“对啊,所以你想要的的话我就送给你。”季听伸手碰了碰那条腰带:“那它多可怜啊,我还是把它收下吧……谢谢阿姨。”大姐伸手捏了下季听的脸,“我姓陈,叫我陈姨。”“谢谢陈姨。”片刻后,扎上腰带的季听拖着育婴箱出了水房,回宿舍的路上也不断美滋滋地低头打量。“蛋蛋,我好不好看?我又有王子服了。”“唔……啊啊……”季听回到宿舍,将洗干净的奶瓶和奶粉都放进育婴箱底层,又爬到**站着,取下晾在窗棂上的干净尿片和连体棉服,叠好后放进育婴箱。最后才带上狗蛋,乘坐运货电梯到了一楼,朝着军部方向走去。他穿过广场上的帐篷,好奇地左右打量。每间帐篷里都住着不少人,有些坐在地铺上聊天,有些围成一团打扑克,更多的则是在发呆,或者盖着被子睡觉。“我们凭什么不能住小房间?那大帐篷里吵死了,人又多,我一晚上都没睡着觉,脑袋都要炸了。我儿子身体不好,那空气里病菌太多,他要被染上了什么病可怎么办……”一道含着怒气的女声从某座帐篷后面传来,季听一个愣怔站住,接着便急切地往前走,育婴箱滚轮拖得哗哗作响。“太太,楼上那排房间住的是孤儿和孕妇,还有生了病的人,像您这种情况,是要住在帐篷里的……”季听匆匆绕过前方帐篷,一眼就看见了背朝着他的季太太,还有站在一旁的季云。他连忙看向他们周围,却没有见到父亲季志城。季云也看见了季听,一脸的不耐烦慢慢变为惊诧,眼底也闪过一抹惊喜,接着伸手去扯旁边的季太太:“妈妈,妈妈。”季太太没有理他,他又道:“季听,是季听。”季太太这次转头看了过来,在看清季听后,如同季云那般有着瞬间的惊诧。季听一直都有些畏惧季太太,也清楚她不喜欢自己。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再看见自己熟悉的人,心头既激动又欢喜,眼泪立即涌了出来。他往前走出两步,轻轻喊了声:“太太。”季太太脸上的惊讶还没收起,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季听流着泪道:“我才在这儿的。”他继续朝着季太太靠近,那名士兵问道:“这是……”季太太短暂的失态后,迅速恢复成平常模样,没有什么表情地淡淡回道:“远方亲戚的孩子,不太熟。”季听那两只穿着运动鞋的小脚也就慢慢停了下来。季太太转过身继续和士兵对话,季听就愣愣地站在她身后。季太太和士兵应该是交涉成功了,士兵带着她朝事务处所在的小帐篷走去。季听看着她的背影,用手背擦擦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却突然听到季云在耳边问:“这个小孩子是谁?”季听倏地收回视线看向季云,看见他正盯着育婴箱里的狗蛋。而狗蛋也睁着一双大眼睛,张着嘴,好奇地和季云对视着,口水在嘴角牵出了一条线。季听立即收起其他情绪,心里警铃大作。他平常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藏起来,注意不要让季云发现,不然肯定会给他想法设法抢走的。而宝宝这么好的东西,季云看见后一定会抢的!!!季听装作没有听见季云的疑问,只慢慢往旁边挪,挡在了他和狗蛋之间。“问你啊,这个小孩子是谁?”季云歪过头,从季听身旁去看狗蛋,季听也跟着向左弯腰,继续挡住他的视线。“不说算了,这个小孩子口水都流出来了,看着真恶心。”季云道。见季云不喜欢狗蛋,季听轻轻松了口气,便直起身往旁边移开两步,让流着口水的狗蛋彻底暴露在季云眼前。“他还会撒尿拉屎,拉很多很多屎,像个屎人。”季听想加重季云对狗蛋的不喜。季云很快便对狗蛋失去了兴趣,只绕着季听走了半圈,不高兴地问:“我们一直没找着你,你去哪儿了?你现在住在哪儿的?”季听没回答他,只警惕地摇头。“问你住在哪儿的,你摇头干什么?”季听还是摇头。季太太这时已经走到小帐篷前,转身喊季云:“季云,还在那儿做什么呢?快到妈妈这来,住宿是要登记的。”“别催嘛,马上就来。”季云不耐烦地应了声。季太太便又钻进了帐篷,从头到尾再没有看一眼季听。季听盼着季云快走,但他却依旧没有离开,只目光上下打量着季听。季听也在四处张望,依旧没见着父亲,便问道:“爸爸呢?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季云神情淡漠地回答完,又凑近了季听问:“你那个小三妈呢?是不是找不着了?”“反弹。”听到小三妈这个词,季听下意识就开始回击。季云观察着他的表情,笃定地道:“你那小三妈肯定扔掉你跑了,自己上了玛丽号。”季听没有再做声,只紧抿着唇转过身,推起育婴箱朝着军部走去。“喂,你不和我们一起住吗……喂,你是不是又聋了?你故意的吧……瞎子,聋子。”季听对季云的话充耳不闻,只板着脸朝着军部走。他走得很快,穿过那些大大小小的帐篷,胸膛急促起伏,育婴箱滚轮在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一直往前走着,直到站到一顶帐篷后,确定季云追上来也找不着自己,这才让强忍着的眼泪流了出来。帐篷之间的过道里人来人往,都焦虑而匆忙,没有谁会注意到角落里站着个小男孩,手扶育婴箱靠着帐篷壁,正张着嘴在无声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