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机器人刚离开, 戚灼便听到那年轻人诧异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他第一反应就是那男人肚子要炸了，倏地回头，却见那男人好好地站着, 年轻人却慌张地指着旁边屋子紧闭的金属门：“我才听到有撞击声，里面有东西在撞门。”“别挤了, 有人快晕过去了，别挤呀, 要挤死人的！”前方传来惊叫声和哭喊。戚灼听到前面有人被挤晕，哪还管得上什么东西撞门, 直接冲上几步, 照着还在往前挤的人重重踹去：“你他妈眼睛瞎了？没看到前面还堵着，赶着去投胎啊？”那人见他是名半大少年, 便没放在心上，只继续往前挤。戚灼举起粒子枪抵在他的太阳穴, 咔哒一声打开了保险栓。那人顿时吓得不敢动，只朝着前方的黄少尉求救：“军官，你的兵要杀我。”黄少尉也拽着在挤的人往旁边拖，喘着粗气大吼一声：“杀！凡是挤的人都杀！”戚灼一脚将那人踹到了路边, 再用力扯过还在挤的另一人，厉喝道：“滚！”他年纪不大，这一刻却气势十足, 凶悍中带着狠意。没人再怀疑他是否会真的开枪，也没人敢再违抗他的命令，都乖乖地任由调配站去了路边。“军官, 军官。”戚灼听到那名年轻人还在喊, 转头看向了他。年轻人被他眼里的凶狠吓了一跳, 战战兢兢地指了下金属门：“不光在撞了, 我听到里面有人在喊开门。”屋子里有人？戚灼转身冲向了小屋。“开始都没有声音，现在才开始喊的。”年轻人还在解释，戚灼对他做了个收声的手势，对着门缝喊道：“是不是有人？”“……有，有人，有的。”里面的人迭声回答，又解释道：“这屋里有隔音设备，我们被绑住了手脚，好不容易才把那隔音条给咬开。”戚灼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试探地问道：“吴队长？”里面人顿了一秒，接着欣喜地大叫：“生瓜蛋子，是不是你？生瓜蛋子，我是纳鹰军吴林啊，快点，快救我们出去。”这是一扇密码门，像是特殊金属制造，戚灼退后两步，照着门锁位置扣下扳机。但枪声过后，那门锁依旧完好，仅仅出现了几点凹痕。“没用的，这间房曾经是重刑关押室，门锁很坚固，只有用密码才能开。”吴林在里面道：“这岛上以前既是工厂，也是军事基地，你去找找，能找到破解密码的仪器——”戚灼也懒得和他解释现在时间来不及，想起自由军已经破解了这岛上门锁的密码，便立即大喊：“黄少尉，这里关着人，需要密码！黄少尉！”黄少尉匆匆跑来：“谁还关在这里面的？”戚灼想起自由军和纳鹰军之间的仇怨，心中念头微转，就要回答只是群普通人。但那名正扶着男人往前走的年轻人却热心地道：“快点救出来吧，是群纳鹰军人呢。”黄少尉顿时停下脚步，也沉下了脸。他目光严厉地看了戚灼一眼，转身就要离开。戚灼立即出声：“黄少尉——”“你究竟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黄少尉突然转过身，厉声打断戚灼的话。“我以前是戚将军手下的一个小兵，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所以三天前你们被关进仓库，我第一眼就把你认了出来。你既然是戚将军的儿子，就知道他在和纳鹰军的战斗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也应该知道有多少自由军人在纳鹰军手里丢了性命。我不杀这屋子里的人已经算好了，你居然还要我救他们。”黄少尉咬了咬牙，没有继续往下说，只转身往前走去。屋子里的吴队长也能听见对话，沉默着没有做声，戚灼看着黄少尉的背影，再次开口喊道：“黄少尉！”黄少尉没有停步，戚灼高声道：“螅人机甲马上就要来了，这岛上的人不管是自由军还是纳鹰军，它们都要杀不是吗？”戚灼正处于变声期，粗噶的声音中也隐隐带上了属于成年人的力度。黄少尉的步伐微微一顿，站在了原地。少年的胸脯急促起伏：“我之前在雪洞里和一头独眼狼斗了三天，我出不去，它也被困着。后面又来了一头熊，我和那独眼狼没办法，只能合伙把熊引到山边摔死，这才活了下来。”吴队长也在屋内大喊出声：“黄少尉，自由军的黄少尉是吗？我是纳鹰军的吴林，行动队队长，军衔是少尉。我知道自由军现在的处境也很糟糕，被困在了庞隆城外，想撤都撤不掉。现在沙雅星彻底沦陷，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走，不能再留下来做无谓的牺牲。你听说过艾尔玛号星舰吗？它就藏在距离沙雅星五十光年的空域。你清楚眼下局势，纳鹰军的秦上校和你们的周上校也清楚，我们两军现在只能联手，一起去往艾尔玛号。”黄少尉站在原地没动，戚灼直接将手按上了密码锁，大声问道：“密码是多少？”黄少尉没有做声，戚灼却已经按捺不住脾气，沙哑着嗓音暴喝一声：“密码是多少！你他妈的快点说，我还要去前面找人！”“554566。”黄少尉这次很快地报出了一串密码。戚灼快速按下了密码锁上的数字，咔哒一声，金属门开启。他推开门，看见屋里五花大绑地倒着十几名纳鹰军士兵，其中便有吴林。“生瓜蛋子。”吴林看见戚灼，声音里都带上了哽咽。戚灼也没应声，掏出匕首就去割他手腕上的绳索。吴林双手脱开束缚后，立即去解其他士兵的绳索，戚灼便退出了屋内。前方的士兵还在疏通道路，戚灼也冲了过去，将那些堵着的人拖出来往两边丢。“最前面的跑快点，中间的不要挤，后面的先退出来！”黄少尉也冲到了戚灼身旁，抓着一个人扔在旁边。最前方也在疏通，两头努力下，堵塞状况迅速缓解，人流开始往前涌动。戚灼迫不及待要去找季听和狗蛋，跟着人群往前跑，黄少尉也跑在他身边。“戚灼。”“嗯。”“那熊掉下崖后，你和那狼最后怎么样了？”黄少尉边跑边问。戚灼眼睛看着前方，跃过一团乱石后才回道：“我把那狼杀了。”黄少尉有些错愕地盯着他平静的侧脸，半晌后错了错牙：“你他妈的比狼都要狠。”戚灼正想说什么，突然仰起头，看见那被浓雾笼罩的一线天空里，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阴影。机甲！螅人机甲已经到了！黄少尉也发现了机甲，扯着嗓子大喊：“都卧倒！趴下——”戚灼反应极快地扑向了路旁小屋，撞进破旧铁门的同时，只觉得视野陡然变亮，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大地剧烈震颤，小屋发出摇摇欲坠的吱嘎声，墙皮碎砖往下掉落。戚灼趴在地上，听到身旁传来黄少尉的声音：“高射激光炮拿到手没有？高射激光炮呢？”“咳咳，在，我们拿到了，咳咳。”有士兵不断在呛咳。强光消失，但爆炸声还在持续，戚灼爬起身冲到屋外，看见峭壁之间的半空多了一架螅人机甲，正顺着峡谷往前飞行。那机甲一路投下激光炮，沿途中房屋纷纷倒塌，路面出现了一个个大坑。正在逃跑的人群惊慌闪躲，却避无可避，惨叫和哭嚎不断响起，又在炮火声中戛然而止。戚灼站在屋门口的弹坑旁，急促地喘着气。一条血淋淋的断肢从远处飞来，落在了他的面前。黄少尉嘶哑的声音传来：“快快快，给我一挺激光高射炮！王林，和我打配合！”“是！”“还有一挺激光高射炮，谁会使用？啊？谁会使用？”“我会！”更远处有人回应，“纳鹰军吴林，请求分配一架激光高射炮！”黄少尉顿了一秒，对身旁的人道：“交给他。”“是！”戚灼拔腿就往前跑，右前方路旁跪坐着那名年轻人，正看着面前的弹坑痛哭，而他原本扶着的那名涨腹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姐夫……”戚灼刚跑近，就见他的痛哭突然转成了惊骇：“啊啊，这是什么，螅人，啊——”戚灼调转视线，看见那弹坑里爬出来了两只小螅人。每只身体上裹着一层粘液，一边往坑沿上爬，一边朝那年轻人发出嘶嘶声，露出嘴里狰狞的细小尖牙。两条尺余长的主触手如同刚出卵壳的细蛇，悬在空中摆出了进攻的姿态。戚灼立即举起枪，边跑边朝那两只小螅人扣下扳机。数颗粒子弹射出枪膛，它俩瞬间便成为两团黑色的烂肉。他从头到尾没停下半步，风一般从那已经被吓得木呆呆的年轻人面前卷过，继续朝前飞奔。……就在七分钟前。队伍中段地势狭窄，这一段便被堵得死死的。两个小孩被汹涌人潮推往路旁，育婴箱几次差点脱手被撞翻，季听死死拖着拉杆，急得不停大喊：“别挤我的宝宝，别挤！”小辫季听赶紧帮忙，一起帮他拖住。四周都是晃动的大腿，两人就像两尾海啸狂浪里的小鱼，随波逐流着，被一个浪头推到了左边。左边是两座并排修建的小屋，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缝。小辫季听首先钻进缝里，又对着季听喊道：“快进来，带着你的宝宝进来。”季听被撞了个趔趄，慌慌张张地拖着育婴箱倒退进了缝隙。他们躲在缝隙里往外看，看见外面的人都挤在了一块儿，像袋子里那些不留一丝缝隙的饼干。而后面还有人在朝前推，这些饼干便一摞摞地往地上倒。“不要挤，有人快晕了，不要挤了……”两个小孩都被外面的阵势给吓住了，紧紧靠在一起，不断倒抽着气。可就在这时，季听发现旁边的一堵墙被挤得不断摇晃，簌簌往下掉落水泥块，像是随时都要垮掉。“墙要塌了！”小辫季听也发现了摇晃的墙。一块水泥砖从他俩身后落下，重重砸在了地上。“哥哥。”季听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传染，旁边的小辫季听也开始哭，不断叫着哥哥。下一刻，那墙上突然冒出了个方脑袋，机器人正趴在顶上盯着两人看。它接着又跃到对面屋顶，朝着下方伸出了一条机械臂。两个小孩泪眼朦胧地仰着头，季听瞬间便明白了机器人的意思，哽咽道：“谢谢。”两个季听先抬起育婴箱，齐心协力将狗蛋往机器人手臂里送。“嗨呀！”“嗨呀！”虽然他俩个子矮，育婴箱也抬不高，但好在这房子原本就很低矮，机器人只用两只脚勾住墙沿，便抓住育婴箱提了上去。接着它又将两名小孩轮流提上了屋顶。轰隆一声响，旁边那堵墙不胜负荷地倒下，大块水泥砖砸落一地，也填满了他们之前站着的那条缝隙。季听再看向机器人的目光已经发生了改变，既震撼又折服，旁边的小辫季听同样如此，眼珠子定定落在机器人身上。机器人也呆呆看着眼前的两个季听，屏幕上闪烁着一片无意义的雪花点。队伍前后都在紧急疏通，房子旁的人没有再挤，人流继续往前移动，但房顶上的两小孩和一机器人还在对视着。最终还是机器人打破了沉默：“你们是双胞胎？”季听不懂什么是双胞胎，但刚才一直有人对他和小辫季听说到这个词，便点头道：“嗯，我们是双胞胎。”小辫季听在旁边附和：“他们都知道我们是双胞胎。”机器人屏幕上的雪花点终于消失，出现了一幅沮丧的五官：“那我扫描程序真出问题了。”季听见它扭头去看育婴箱，下意识想挡住，但立即想起它刚才的举动，顿时有些纠结。“你以后别偷宝宝了好吗？你是这么好的一个机器人，只要不偷宝宝就行了。”小辫季听帮他说出了心里话，还抬手轻轻摸了下机器人的胳膊，“呀，你身上好多小坑坑。”“小坑坑是它刚才和螅人打架的时候被打出来的。”季听也小心地去摸：“疼不疼？”机器人有些困惑地歪了下脑袋：“不疼，我等会儿就能修复。”季听语重心长地道：“那你别偷宝宝了，我让哥哥去给你领新衣服，给你做王子服好不好？把你的坑坑遮住。”两小孩一机器人正在对话，屋旁的道路上却传来戚灼的高喊：“狗崽子，狗崽子。”两名小孩又惊又喜，都站去屋顶边缘，探出头往下看。“哥哥。”“哥哥，我在这哪。”戚灼正站在房子前张望，听到声音后仰头转身，在看清上方那两颗的脑袋后，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地定在了原地。“哥哥，你头发怎么变得这么短了？我都能看到你耳朵了。”季听看见戚灼后，第一感觉是他看上去有些怪怪的，接着便发现了他发型的改变。戚灼那长到脖子上的头发已经不见了，只剩浅浅的一层发茬，短到能看见青色的头皮，原本那双被遮在额发下的浓黑眼眸也露了出来。“哥哥头发已经短了好多天了。”小辫季听看了一眼季听，神情带上了几分不悦：“你要叫他季听的哥哥。”季听似想反驳这句话，但张了张嘴后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觉得戚灼被称为季听的哥哥没问题，他也是这样要求白伽的，但现在听到从小辫季听的口里说出来，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你们……谁是狗崽子——谁是季听？”短发戚灼被人撞了个趔趄，撑着墙壁才没有摔倒，但他却难得地没有骂人，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只定定瞧着房顶上的两名小孩。“我是季听呀。”季听忙道。小辫季听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短短的手指点着自己鼻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狗、崽、子。”短发戚灼闭上眼，几秒后再睁开，在对上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后，飞快地骂了声：“草！”他刚才和几名士兵在最前面领队，因为不太安全，便让季听走在人群中段。刚才这一段堵塞，他一直在前方疏通，等到道路畅通后便急忙跑了过来。他在路上看见有被挤晕过去的人，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结果季听不但好好地站在屋顶，还多出了一个，也不知道这是惊喜还是惊吓。短发戚灼伸手抹了把脸，深深吸了口气，接着一脸凶狠地道：“不准撒谎，你们俩谁是季听？”“我没有撒谎，我是季听。”“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两个长相包括穿着都一致的小孩露出同样的惶惑表情，用同样的语气对戚灼说着自己是季听，戚灼只觉得这一幕诡异得不可思议，连头也开始作痛，太阳穴一阵阵地跳。他极力分辨着两人，同时更加凶戾地吓唬：“谁他妈撒谎我就把谁关到屋子里，大家都撤了，就他一个人留在岛上。”“他们是双胞胎。”机器人走出来站在了屋顶边缘。“什么？”短发戚灼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机器人，不由怔了怔。两个小孩齐齐点头：“是哦，我们是双胞胎。”戚灼满脸都是茫然：“……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你还有个双胞胎。”季听想了想：“我也是刚知道的哦。”“嗯，还是别人告诉我们的。”小辫季听赞同附和。戚灼绝不相信这是什么双胞胎，只知道这一切很不正常。但他现在没时间去搞清楚这个问题，便朝上伸出手：“别管那么多了，都快跳下来。”小辫季听在屋顶边缘蹲下，试探地伸出一只脚后又收了回去，季听却转头去推育婴箱：“先把宝宝放下去——啊，好高哦。”季听转头时，戚灼终于发现了两人的不同。这个小孩的头发还比较短，脑后没有扎小辫，不是跟着他的季听。但现在情况危险，他和季听又长得一模一样，不管是谁都得带走，等离开这里后再慢慢问清楚来历。机器人像刚才那般，抓住两名小孩的后背，将他们放到戚灼怀里，接着再是育婴箱。戚灼接住人放下后，直接半蹲扎了个马步：“快点。”小辫季听迅速倒在他左肩上挂着，季听却去接机器人刚放下来的育婴箱，嘴里道：“哥哥你等等，我要推着宝宝。”“这是哪儿捡的个箱子？现在还带着它干什么？赶紧扔掉快走。”戚灼转头怒喝。“啊！扔掉？”季听大惊，就连倒挂在戚灼肩上的小辫季听也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问：“要扔掉吗？”只有机器人的屏幕上暗暗闪过一抹绿光，像是在窃喜。“快把箱子丢掉过来，别磨蹭，不然老子可不管你了。”戚灼看了眼天空，声音里带着焦灼。“可是，可是这是宝宝啊，你是他的妈妈，怎么能把宝宝扔掉呢？”季听将育婴箱推杆抓得紧紧的，神情惊惶。“什么？”戚灼怀疑自己没有听清。小辫季听听到这话后也大为吃惊，张着嘴去看戚灼，又转头去看育婴箱，看上去很是意外。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有些惊喜地问：“你是把宝宝送给我和哥哥了吗？”戚灼完全不清楚这两人在说什么，机器人却又在旁边道：“那里面装着饭团，是饭团，不能丢。”“别胡扯了行不行？你们能不能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话？”戚灼暴躁出声，还要再说什么，却突然闭上嘴，脸上也变了神情。他面朝着后方，可以看见那被浓雾笼罩的一线天空里，出现了一团肃杀沉凝的黑色，依稀可辨出庞大机甲的外形轮廓。螅人机甲！戚灼不待它完全出现，大喝一声：“快跑！”并立即转身，扛起肩上的小辫季听撒腿往后奔。“哥哥！等等我呀！”季听迭声唤着，慌忙推着育婴箱追上去，戚灼又一个急刹步，“草！还他妈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