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白伽, 季听从戚灼身后钻了出来:“白伽。”两个小孩对视着,白伽问道:“你没有死吗?我以为你死了。”“我没死的。你也没死哦?”“嗯,我一直在屋子里, 进来了很多很多的人,我让他们给你留位置, 但是没人留,我都被挤到床下去了。”白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季听想了想后回道:“我和哥哥、季听、蛋蛋藏在洞里, 哥哥把天上的机甲打掉了,我们就在海里游。不对, 是潜水, 你知道潜水的意思吗?就是钻到水里面去。这样,我给你从头讲起吧……”季听讲述自己经历时, 戚灼打量着屋内,开始收拾这一团杂乱。那些放在床底的物品都在, 只是被挤到了最里面,**也站过人,床单被踩得看不清模样。戚灼便拆掉床单被套,一股脑丢进盆里。“……我怎么能让机器人偷掉我的宝宝呢?对吧?而且它还偷了蛋蛋的尿片——”季听说到这里, 做了个左右手交叉的暂停手势:“其实机器人是个好机器人,只是现在看着是坏的,它过一会儿就会变好。”季听情绪饱满地讲着, 但白伽已经听得在开始发愣,目光涣散地看着空中一点。戚灼在背包里翻出饭盒,发现里面有几个馒头, 应该是季听装着没吃完的早饭。避难所正忙乱, 开饭应该还要等上一阵, 便将那些馒头拿了出来, 和白伽季听一人一个地啃着。吃完馒头,戚灼见狗蛋还穿着那套湿的连体棉服,便问白伽:“浴室有水洗澡吗?”白伽点了下头:“隔壁有个小孩全身是血,被人带去浴室洗了的。”戚灼从床底拿出三件在军资库领取的白T恤,端好洗漱用品,对季听道:“走,去洗个澡。”“好。”季听走到门口又转身对白伽道:“你帮我记一下,我讲到打那个大房子前的螅人了,等我洗完澡再接着给你讲。”浴室连着开水房,这里面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原本搭在隔间上的那些塑料帘子全被人挤没了,地板上还有两只不知道谁掉下的鞋。浴室里没有人,戚灼随便进了一间,拧开花洒,发现流出来的居然是热水,让他很是惊喜。季听迅速将自己扒了个精光,接着去抱育婴箱里的狗蛋:“我来给蛋蛋洗澡。”戚灼将他手拍掉:“你先进去,我给他脱衣服。”季听穿上那双成人塑料拖鞋,鸭子似的走进了隔间开始冲水,戚灼便将狗蛋拎起来,剥光后丢进盆里,再给季听端了进去。“给,一盆蛋。”“好哦,我来给一盆蛋洗澡。”戚灼退出去脱衣服,摸到裤兜里的一小团东西,取出来后发现是公交车上那名女尸的银链。他一直塞在裤兜里都忘记了,想不到居然还在。“啊啊啊……哇哇……呸呸呸……”“没事的没事的,别揉眼睛,别揉,我把水挡住了。”在狗蛋的暴躁大叫和季听的安抚声中,戚灼轻轻掰开银链下方的那个椭圆形金属圆坠,看见镶嵌在里面的一张照片。一名年轻漂亮的女人微笑着面对镜头,怀里抱着一名和狗蛋差不多大的男婴。那婴儿张着无牙的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戚灼看见女人那一双和季听肖似的眼睛,已经明白她是谁。目光落到婴儿脸上,也认出来他就是季听,只是年纪太小,看上去反而更像狗蛋。“哇哇……呸呸呸……”“马上就好,我把你脑袋上的泡泡冲掉,马上就好哦。”……戚灼很轻地合上圆坠,将它揣进了自己等会要穿的干净裤兜里,这才走进了旁边的隔间。“哥哥,你在隔壁吗?你不过来吗?”季听在敲两个隔间之间的塑料板。戚灼一声低喝:“我已经被你们两个烦了这么久,就不能让我清静地好好洗个澡?”“哦,好吧。”“你那是什么语气?你还不满意是吧?”“我没有不满意,我是满意的语气。”戚灼仰着头站在热水下,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回忆之前穿越虫洞的事,并将前后经过都捋了一遍。这些能穿越时空或者时间线的虫洞是哪儿来的?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为什么会频频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果虫洞能让他穿越时空见到三个月后的自己,那么在星舰场见到的那个怪人会不会也是戚灼?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但仔细回想的话,他和怪人的五官的确很像,更何况那人还戴着红玉。不过戴着红玉也不能完全证明,毕竟狗蛋也有一块青玉————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长成什么样,但很清楚自己小时候的长相,绝对不会是狗蛋。那么怪人是不是未来的自己呢?戚灼心里怦怦跳,虽然不能确定,但那个猜测已隐隐成型。只是不知道怪人从这里离开后去了哪儿,估计如同自己这样,回到了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吧……戚灼胡思乱想一阵后,又想起了在凯旋二厂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如果要避开那场事件,就不能让避难所的人在9月20号那天去往星舰。只要是提前或是延后,那些人说不定就不会死,自己和季听也不会被抓到海岛上去。这个避难所里能改变登舰日期的只有秦梓霖,可他的这场经历比那些老水手的故事都要神奇,如果讲给秦梓霖的话,他会相信吗?如果他信了,也改变了登舰日期,是不是整个事件的走向和结果也能跟着改变?“呀!蛋蛋!香皂不能啃的呀——哥哥,蛋蛋在吃香皂!”“……呕……呕……”戚灼听见狗蛋在干呕,猛地回过神,锤了下隔间门:“把香皂放高点,别让他碰着。”“可是,可是我放不高呀……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睁不开了……好辣眼睛……”“你们两个反正就不能让我好好清静一下是吧?鬼嚎狼嚎的,想单独洗下澡都不行。”戚灼关掉水龙头,气冲冲地去到隔壁。狗蛋坐在盆里,双手捧着一只缺了一小角的香皂,咂咂嘴,发出一声干呕,又咂咂嘴,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却也开始往下咽。季听满头满脸都是泡泡,一边被蛰得哇哇叫,一边闭着眼睛在狗蛋身上摸,想去夺他的香皂。戚灼一个箭步冲过去,捏住狗蛋的腮帮子,厉喝一声:“不准吞!”接着就伸手去他嘴里掏,“松嘴!松嘴!都被恶心干呕了都舍不得吐,你是猪吗?”戚灼从狗蛋嘴里强行掏出了那一小块香皂,又把季听拖到水下冲眼睛。“不冲不冲,冲着好痛……咕嘟……”“把你的嘴闭上,那条猪吃香皂,你也学着喝香皂水吗?”戚灼怒喝。季听眼睛被冲洗干净,便在戚灼的怒目注视下接着洗澡,一边往身上抹香皂一边看着他,生怕自己的步骤出错。“哎哟,掉了。”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来香皂,抹了两下却再次掉落:“哎哟,抓不住。马上就可以,我可以洗好的。”戚灼看得着急,一把将还在解释的季听拖到身前,自己动手给他洗。“啊嘶……”“别动!”季听缩着脖子:“我没动,我没动。”“那你躲来躲去的做什么?”“可是哥哥你搓得我的背好痛。”戚灼喝道:“忍着!”“……哦。”戚灼动作麻利地给季听洗完澡,将他推出隔间:“自己拿毛巾擦干净。”接着低头看向狗蛋,动作一顿,爆出一声大喝:“你这条猪在做什么!”正弯腰埋头嘬盆里水的狗蛋被吓得一抖,重心不稳地往盆外栽去,被戚灼手疾眼快地接住,接着就摁在盆里一顿搓洗。“啊啊啊!”狗蛋大叫。“你啊个屁!”“噗噗噗!”“你再噗一次试试?”“噗噗噗噗噗……”打香皂搓洗冲水一气呵成,戚灼把狗蛋洗干净后,连人带盆端到隔间外,放在正奋力和衣服领口做斗争的季听身旁:“我要洗澡了,自己把他看着,不管什么事都别来找我。”“好。”戚灼迅速退回隔间,仰着头冲水,在听到外面安静下来后,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拉完磨了。”在季听和狗蛋的小声叽咕中,戚灼好好洗了个澡,出来后见着狗蛋被一件白T恤胡乱裹缠着,手臂都被包住,只露出个脑袋,像条蚕般一脸不高兴地坐在盆里。他看见戚灼后便央求地哼哼,戚灼用毛巾慢悠悠地擦着头发,对他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愉悦微笑。季听已经穿好了衣服,正拿着那瓶宝宝霜,手指在瓶身上转得吱嘎响。“哥哥,我的宝宝霜快没了。”季听有些沮丧地取出手指,那上面只有白白的一小团。“没了就没了。”戚灼蹲在狗蛋面前,抓着盆沿一旋,狗蛋便开始转圈。“可是没有的话,我脸就不香了,蛋蛋的脸也不香了,还有你的脸。”季听将那根手指在戚灼侧脸上点了下,“快抹。”狗蛋转了回来,竖起眉头冲着戚灼大叫,季听又飞快地在狗蛋脸上点了黄豆粒大小的面霜。“还嚣张?给我转吧你!”戚灼又抓着盆沿推了下,狗蛋便继续旋转。季听将剩下的那点面霜涂在自己脸上,见戚灼还在兴致勃勃地玩狗蛋,脸上顶着一点白,便伸手仔仔细细地给他抹匀。狗蛋被转了几圈后,没有继续大叫,目光有些发直,人也开始歪歪倒倒。季听连忙将盆扶住:“别转了别转了,会把他转死的。”戚灼终于收了手,狗蛋歪在季听怀里,朝戚灼虚弱地噗了一声,戚灼冷笑道:“还挺倔。”季听一手搂着狗蛋,一手去抹他脸上的宝宝霜,又闻了下,语气夸张地道:“哇,好香啊,我的蛋蛋好香啊。”季听每次用这样的语气和神情说话时狗蛋都会乐,但狗蛋还难受着,便只冲季听挤出一个仓促的笑,又皱起了眉。戚灼将他从盆里捞出来,解掉他身上的那层“蚕茧”,狗蛋两只胳膊刚得到解放,便一巴掌打在戚灼脸上。“你还打人?”戚灼满脸凶狠。“噗噗噗!”狗蛋毫不畏惧。戚灼腾地站起身,两手握住他的小腿,将人倒拎在空中:“跟我横?我只要双手一松,你就摔成条死肉虫。”狗蛋在空中扭着短胖的身体,一边啊啊大叫,一边继续噗噗噗。季听知道戚灼并不会真的对狗蛋怎样,便只看着他哈哈大笑,还捧起他的脑袋,在那肉肉的脸上不停地亲。狗蛋原本充满愤怒,但见季听这么高兴,茫然了几秒后怒气散去,也开始咯咯笑,还更加起劲地扭动身体。“蛋蛋,亲亲蛋蛋,啵啵啵。”“唔唔。”狗蛋享受地眯起了眼。戚灼将狗蛋放回腿上,他不高兴地哼了两声,还想被倒拎着。戚灼脱掉他T恤重新穿,把过长过大的下摆往上卷,在身侧两边各扎了个结,便露出了两只脚。袖子也同样处理,将那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露了出来。狗蛋立即就将拳头往嘴里塞,吮得叭叭作响。“哥哥,蛋蛋是不是饿了呀?”季听问戚灼。戚灼转头看了眼水槽,看着三人换下来的衣服,还有那些床单被罩和狗蛋在海水里泡过的尿片软垫,便道:“你在这里洗衣服,我去给他搞吃的。”季听也回头看了眼那满满两大盆,又看回戚灼,斜着眼睛不说话。“什么意思?”戚灼问。“那,那我要踩多久?”“将这些衣服都洗干净后就可以不踩了。”戚灼面无表情地道。“哦,好吧。”季听果真走向水槽,戚灼将他拉住,嘴里驱赶道:“走走走,你回去给那猪兑奶粉。”季听神情一喜,却明知故问:“那这些衣服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要不你给他喂了奶再回来洗?”“哎呀哎呀,我要先回去给他兑奶了,蛋蛋要是饿死了怎么办?”季听赶紧做出忙碌的样子,将门口的育婴箱推来,又去抱还坐在盆里的狗蛋。戚灼将狗蛋拎进育婴箱:“我拆了一袋米粉和一袋蔬蛋粉,和奶粉一起放在窗台上的,你把三种都给他兑点。”“好的。”季听回到房内后,便爬上床站着,拿下搁在窗台上的三包婴儿食品,各自加了些在奶瓶里。白伽就坐在**看着他,在他兑好水开始摇晃奶瓶时立即站了过去。“今天这个不好,不好摇,三,三种粉粉,很难摇好。”季听使劲晃着奶瓶。“给我试试吧,给我试试。”“你行吗?不要,不要把我宝宝,吃,吃死了。”白伽连忙摇头:“不会的,应该不会死。”“那,那要是死了,你,你赔我一个。”“我去哪儿找个宝宝赔给你啊。”白伽迟疑了下,又看向那只奶瓶:“但是肯定不会死。”两个小孩轮流摇晃奶瓶,戚灼则在水房里洗衣服。他将三人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接着洗床罩被单,最后拖过旁边那只盆,清洗被海水泡湿的尿片软垫。门口进来了两人,站在戚灼身旁打开了水龙头,一边洗衣服一边小声对着话。“我的这些衣服上都是血渍,不要了吧。”“怎么能不要呢?洗洗就好了。”“哎,以前哪会穿这种衣服,被血染成这样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洗掉。”“以前我还没洗过衣服呢,现在不也要洗?”……两人的对话声中,戚灼慢慢停下揉搓,垂眸看着手里的尿片。他猛然醒觉自己以前也不会洗衣服,但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洗三个人的衣服和尿片就成了他的活儿。戚灼沉着脸,将手中尿片扔进盆里,站在水槽前生了半分钟闷气。接着又重新打开水龙头,拎起尿片,泄愤似的重重搓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