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晏庭轩跟尤眠一样, 手里也握着自拍杆和直播手机。站在‘激流勇进’游戏广场上的男人身形高挑，眉目俊朗潇洒，在看见尤眠之后他侧身望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英俊非凡。弹幕瞬间疯狂地刷屏起来。但尤眠此刻没去看弹幕上刷屏的评论，而是竭力克制着自己转身就走的想法, 留在了原地。直播间里不知情的cp粉过起了年, 纷纷开心地尖叫着。【研友们在哪里？靠靠靠，过年了过年了！】【啊啊啊，我压的晏庭轩, 别让我失望！小伙子你狠不错，给我冲！】【他就是那个上过华江日报的很有名的晏律师吗？】【对啊！晏哥擅长打刑诉，如果看过他在法庭上辩论的样子, 没有人会不爱他！大律师实在太有魅力了！】【刑诉……搞不好容易进去啊。】【哈哈哈哈所以晏哥近两年转到商事纠纷了，经他手的案子没有过败诉，除去调解，胜诉率九十！】【靠，狗男人偷家！眠宝不要跟他走呜呜呜。】【不是我吹衰哈, 这种精英样的高知男性最容易出衣冠禽兽。】【大家不用急了, 疑似偷家的这位有大基数cp粉, 听说cp对方是白霖。】【……】弹幕沉默了一瞬，纷纷刷起了晦气。这一次的约会地点是巨大的绿墙迷宫游乐场, 平日里的游客非常多，因此在拍摄画面里能看到许多的游客们时不时地从他们的镜头前走过。有些路人会好奇地打量尤眠跟晏庭轩，在看到两个相貌跟身材都非常出挑的男人时他们都误以为是哪个小明星。身后有PD跟着，自己又拿着直播手机, 尤眠只能说一句：“走吧，去做项目。”晏庭轩笑着侧头看他, “不再等等其他人吗？”尤眠轻蹙眉，等别人只会把跟晏庭轩相处的时间拉得越来越长，他才不想。“不用了，就我们两个去吧。”尤眠说。晏庭轩轻挑眉，绅士地笑道：“听你的。”面前手机里的弹幕又疯狂地刷了起来，似乎在为晏庭轩和他的互动而欢呼雀跃。尤眠：“……”尤眠不知道当初那个极力疏远自己的晏庭轩怎么又突然会变成这幅样子。这样的晏庭轩令尤眠十分不自在不说，也更让他担心对方有什么后手。自从白霖在两年前回来之后晏庭轩的态度就变了，变化之快让尤眠来不及反应。那段时间他得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指责，其中晏庭轩误会自己喜欢他，所以摆出冷漠样子疏远。尤眠想解释却永远找不到机会，一旦提起这个话题，晏庭轩就会拧着眉拒绝，仿佛在被他纠缠似的做出满脸厌恶的表情。可现在两个人一起参加了恋综，晏庭轩真切的知道了自己喜欢男生，怎么反倒不继续觉得他恶心，而是像现在这样怪异极了的展示出跟从前一样的熟悉样子。而且听晏庭轩的语气，他似乎从来都没误会过自己喜欢他。可如果连最开始的‘误会’都没有，那这两年的一切疏远究竟是为了什么。尤眠越想越觉得这段当初被他珍视的友情像爬满了虱子的华裙，远看昳丽万千，走近才发现原来早就烂了。尤眠淡淡地垂眸，眼底一片冷漠，他不再思索，直接抬步往‘激流勇进’项目的排队处走去。工作日的游乐场游客依旧很多，他们就算去排队，也要等上半个多小时。当尤眠在看到远处的排队人数时第一次后悔自己做出的留下来的选择。他抬头一看直播间的人数，将将破万的数字，所有人都在高兴地刷着屏。尤眠抿了抿唇，没事，不过是半个小时而已。等站到排队队尾后，男生一边挑出直播间里能回答的问题互动，一边轻轻笑着。表情温柔缱绻，侧脸扬着明亮的神采。晏庭轩沉默地站到尤眠身侧。两个人没怎么说话，但一起站在镜头的画面里却意外的很和谐。弹幕在狂欢，而晏庭轩也发现了尤眠不想和他多说的态度，便笑着没有特意搭话。沉默又热闹的游乐场内，晏庭轩垂眸看着男生这样柔和的笑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第一次在尤家见到对方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尤眠也是这样，无论身边人怎么样，他都能自洽地享受悠闲时光，像一株艰难求生的鸢尾花。晏庭轩用肩膀挡住身后人的推搡，替不知情的尤眠隔开了一处松适的空间。男人的身形高挑，剪裁利落的棕色外套衬得他双腿极长，潇洒体贴的笑容时刻摆在他的脸上，一副薄情又多情的样子。晏庭轩一手撑着栏杆，一边不露痕迹地盯着尤眠看。他从来避免自己去回忆之前的日子，但现在尤眠身上的变化令他不得不去想，究竟从哪里开始事情变得不受控制了。或者说这样的变化他在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的快，也没想到尤眠真的会喜欢上其他人。明明，明明待在尤眠身边，陪伴了对方人生一半以上时间的人，是他晏庭轩。——他们的初见在一个冬日。尤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华江市上流圈几乎都收到了邀请函。晏庭轩出门前被母亲再三叮嘱了要跟尤家的公子打好关系，同样的话术说的太多，彼时尚且是少年的晏庭轩早已不耐烦地应付：“我知道了妈妈。”晏庭轩一字一句地重复：“哄着他，让他在尤叔叔面前多提提爸爸的公司。”身形抽条到在同龄人间显得格外笔挺意气的晏庭轩那时对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尤家少爷没什么想法。只是那个小少爷能帮到他们家，他就去接近。晏庭轩捧着母亲精挑细选的礼盒找到尤眠的时候对方正坐在花泉旁的琉璃台阶上。栗棕色的小卷毛，怀里抱着一瓶墨绿色的水彩，脸颊圆滚滚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尤眠很安静地侧身坐在台阶上，握着那瓶水彩正对着太阳看，一只眼睛微微眯起，表情惬意又温暖。晏庭轩抬脚踢出去身前的一颗小石子。石头清脆地撞击在琉璃台阶上，发出咔哒一声。八岁的尤眠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水彩瓶收进怀里。晏庭轩将礼盒背在身后靠近，少年轻抬下颌很是矜贵地问：“喂，你是尤眠？”不等尤眠回答，晏庭轩就抬手捏住了他的脸颊，轻皱眉头笑着说：“好小哦，几岁了？”尤眠瑟瑟地没敢说话，只伸出右手比了个八。漂亮过头的小孩像个精致的手工娃娃，身为生日宴会主角的他此刻却坐在这里一个人寂寞地玩着扔出去都不知道有没有人要的玻璃瓶子。晏庭轩蹲下身从背后将礼物盒子拿了出来。“我叫晏庭轩，我爸是晏成书，他开的公司是成华，和你爸爸有业务上的往来。”“一会儿见到你爸记得说有个叫晏庭轩的哥哥对你很好，带着你玩，给你吃好吃的，你很喜欢我，想一直跟我玩……”晏庭轩一股脑儿的说了一大堆，说完就将礼盒往小尤眠怀里一递，问：“记住了没有？”尤眠手里紧紧捏着水彩瓶，面对一个陌生少年的搭话他保持沉默地眨眼。“啧。”晏庭轩烦躁地皱眉，“起来。”晏庭轩伸出手拉住小尤眠的臂膀把小家伙提着站了起来。“我说一句，你记一句。”晏庭轩拉着尤眠缓步往宴会厅里走，“我叫晏庭轩……”尤眠圆滚的大眼睛轻眨了眨，他的手心被牵着，很温暖。“yan，ting，xuan。”晏庭轩：“对，我爸是晏成书……”两人拉扯着走到书房门口，一路上晏庭轩说了不下十遍，他觉得只要这个小少爷不是傻子都应该能记住了。晏庭轩蹲在尤眠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进去找到你爸爸就让他抱你，然后把我刚才教你的说给他听。”尤眠怀里抱着硕大的礼盒沉默地摇头。晏庭轩刚蹙眉就听见尤眠终于开口说话，说的却是：“爸爸不让我进书房。”晏庭轩一愣，“为什么？”尤眠抬着下巴直直盯着晏庭轩，磕磕绊绊地小声说：“爸爸从来不抱我，妈妈好像也不太喜欢我……”“哥、哥哥。”尤眠紧张地攥紧衣角，结结巴巴地抱歉道：“对、对不起，我可能帮不了你。”晏庭轩理解不了，尤家的小少爷不应该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能轻易摘到的吗，怎么会搞得像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晏庭轩以为尤眠在故意推脱，便气道：“你故意耽误我的事，我就不跟你玩了。”晏庭轩说完转身就要走。身后的尤眠小声地呼喊：“哥哥……”晏庭轩脚步丝毫不停，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对他来讲没有任何用处。几秒过后只听身后转来开门声，厚重的咯吱一声响。晏庭轩的脚步终于顿住，他缓缓回头就看见尤眠踮起脚打开了书房的门。那时是晏庭轩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好奇怪的孩子。可就在晏庭轩转身朝着尤眠走回去的同时书房里传来一阵暴怒的吼声。“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尤际远冲着门外扔出一本书，重重地砸在了尤眠的额间，瞬间沁出一片狰狞的血迹。尤眠直接仰头摔在了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咚。晏庭轩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快步走上前扶住尤眠，赶忙用衬衫衣摆按住了小孩的额间。他拧紧眉喃喃道：“什么情况……”晏庭轩身侧的书房门再次被合上，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尤际远似乎没猜到尤眠身边还有其他人，只按照往常的样子看也没看外面就冷漠的合上了门。尤眠眨眨眼，瞳孔里面是琥珀色的暖光。“哥哥，我尝试了。”晏庭轩愣住，手下按衬衫的力度不减，他问：“你说什么？”小尤眠举着圆滚滚的手臂说：“勇士企图打败恶龙的第二十二回，败！”晏庭轩沉默几秒后故意打击道：“都败了还这么高兴。”把父亲看作是恶龙的小勇士，晏庭轩诡异地从小尤眠身上获得了被认同感。晏庭轩扶起了尤眠，擦了擦对方额角已经干涸的血。“你叫什么名字？”尤眠琥珀色的眼睛里粹满了笑意。“我叫尤眠，尤其的尤，眠琴绿阴的眠。”晏庭轩低头拍了拍尤眠的裤腿，小少爷穿了件棕色背带小西装裤，整个人显得玉雕粉琢。晏庭轩看着尤眠沉默了很久。久到安静如尤眠都差点忍不住开口问他在想什么。忽然，晏庭轩开口了。“以后别一个人玩了，来找我玩吧。”当时晏庭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直到现在也不太明白。跟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牵扯在一起实在不符合晏庭轩的金钱观衡量标准。但事实上他就是跟一个对晏家没什么实际帮助的小少爷牵扯了十几年。这些年里，晏庭轩极尽可能地压榨了尤眠对于尤家的所有用处。虽然最终结果作用不大，但或许这是他用来证明自己衡量他人利用价值标准并没改变的慰藉。晏庭轩坚决笃定人际交往的实用主义至上。他绝不承认自己对一个对晏家，对自己毫无利益用处的人心软了。也绝不想承认自己那可悲又可笑的十几年的暗恋史。于是当白霖出现，疑惑地用手指指向尤眠，问出那句“他是不是喜欢你啊”的时候，晏庭轩看到了尤眠那张从来温柔，从来包容，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独独为他而翻腾起的诧异表情。晏庭轩是那个比谁都清楚尤眠不喜欢他的人。但在那一刻，在看到尤眠的表情为他而剧烈变化的那一刻，晏庭轩第二次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你喜欢我吗？”晏庭轩沙哑着嗓子去质问了尤眠。每推开一次，尤眠脸上生动到令他血液翻腾的渴求的表情就会变成是下一次质问的诱饵。于是他顺着晏家的意思推开尤眠，走向白霖。白霖就像是能调制出令晏庭轩疯狂的那副表情的反应剂。他厌倦了尤眠温柔的视线，他想让尤眠这池死水为他沸腾。如果尤眠不能爱上他，那就恨他吧。晏庭轩自顾自地靠近，又自顾自地离开，他知道这种上瘾般的反应终究会在某一天消失。但晏庭轩真的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的快。尤眠开始无视他了，就像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