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水族馆巨大的亚克力展窗前是左右长达二十几米的观赏走廊。无数游客在这里驻足停留, 安静地欣赏。五彩缤纷的观赏鱼自由自在地游**在深蓝色的海水中，展馆特有的温和光芒落在水中，模拟阳光的光束从高处洒下, 颗粒状的浮游物轻飘飘地随着水声波**。尤眠站在展窗前微微抬眸注视着眼前这一切，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波光粼粼的色彩, 他的目光像碎了冰的湖面, 带着不可言状的柔和。就在男生轻抬手即将触摸上展窗玻璃的前一秒，他的身侧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小男孩被母亲抱在怀里，眼睛一眨一眨地望向旁边观赏展窗, 只见男孩伸出藕节般的小胖手指向面前的鱼群，天真地说：“妈妈，鱼鱼。”穿着藕荷色粉裙的女人的长发被发夹低低地束在脑后, 两缕发丝似乎因为看顾不及而落在她的耳旁。女人攥住小孩的胖手，轻轻笑着靠近展窗，替男孩指了指面前游来游去的庞大鱼群，一字一句停顿很长地念：“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是不是呀？乖崽。”被叫做乖崽的小孩咯咯地笑, 葡萄似的大眼睛亮亮地弯起。“鱼鱼。”尤眠突然微垂眼眸, 逃避似的后退了一步, “看完了，咱们去下一个……”不等尤眠说完, 一直站在身后的裴怀霁抬手轻按住他的肩膀。男人没说任何多余的话，而是扶着尤眠的肩膀微微俯身靠近眼前的展示玻璃窗，冷冽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带着沙哑的低沉。“这种背上有黑蓝色大斑点的叫鞭蝴蝶鱼。”尤眠愣住。裴怀霁骨节分明的大手又转了个方向, “这种。”上百上千个散发着蓝绿色细闪光芒的小鱼群从他们眼前掠过，带起漂亮的水纹。“是蓝绿光鳃鱼, 体积很小。”尤眠眨眨眼，刚才忽然低落的心情在裴怀霁一字一句解释得非常认真的声音里渐渐平息，消失。“这种在额头有突出的是长吻鼻鱼。”裴怀霁的手指随着游来游去的鱼群快速移动着，时不时逮到一个有趣的就会讲给尤眠听。“趴在石缝里的是海葵，直立飘着的那个是海马。”尤眠忍着笑意无奈侧头去看裴怀霁，“裴总觉得我不认识海葵和海马？”裴怀霁收回搭在尤眠肩膀上的手直起身子很淡定地垂眸，“十万个海洋为什么里第一页写得好像就是海马，有些忘了，抱歉。”裴怀霁没说出口的话是自他有记忆时，母亲读给他的第一本启蒙图书就是十万个海洋为什么。男人不太会安慰人，也从来没这样做过，因此显得有些生疏。尤眠潇洒地一笑，似乎比裴怀霁这个旁观者还更快地翻篇。“去看水母吧。”尤眠说。头顶处的拱形玻璃展示窗里游过数个体型庞大的鱼类，霍衍之盯着上方，对刚才尤眠和裴怀霁的聊天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鱼群，什么蝴蝶鱼……裴怀霁这样的人约起会来还真是无趣，也不知道尤眠怎么会笑得那么开心。一路上被尤眠无视了个彻底的霍衍之一直落后小半步跟在他们两人身后，尽管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烦闷，但他也克制着没再去主动搭话。不仅是因为裴怀霁的阻拦，更是因为尤眠的冷漠态度。霍衍之拧着一股劲儿，心想凭什么被无视的人是他。既然尤眠打算彻底装不认识，那他就成全尤眠的想法。于是憋着气的霍衍之一路上都紧紧蹙着眉头，直到又逛完两三个展馆板块，就连摄影师都无奈地将镜头调转，画面中只剩下尤眠和裴怀霁两个人。恋综里的吃醋修罗场是好看的没错，但霍衍之这一副干吃醋什么都不做的态度却并不是一个能留下的好的素材。PD眼神毒辣，几乎在没有犹豫的情况下就选择直接略过了霍衍之，一心一意地拍起尤眠和裴怀霁。直到现在网络上都有无数声音在猜测裴怀霁这样的人参加了恋综究竟会是怎样的状态，这一点不止是观众，连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提心吊胆，甚至在洪晟的劝说下他们一度决定所有镜头都要绕着这位冷面总裁走。但谁能想到会有这一天。摄影师低头看向镜头里的画面。只见身形高大俊朗的裴怀霁站在圆形玻璃柜前，男人的侧脸冷峻英挺，眉目如裹着寒霜的冰山矜傲。尤眠的脑袋够到裴怀霁的肩膀向上小部分，男生的眸色柔和无比，冷白的肌肤在眼前展柜灯光的映照下显得过分漂亮起来，长睫一扇，忽然只见他侧头跟裴怀霁说了什么。镜头里一五一十地记录着这一切，忽然见原本冷淡的裴怀霁主动俯身侧耳靠近，亲昵又直接的举动根本与他的表情毫不相干。任谁来看都是一副偏爱模样。PD站在镜头前忍不住笑意，竟也跟着嗑了起来。猛地，镜头画面里挤进了一个突兀的高大身影。霍衍之冲着尤眠伸出手腕晃了晃表，语气带了点痞气说：“我们还要在这里逛多久？导演说过晚上有烟花大会的吧，要想赶上的话现在必须得去迷宫出口了。”尤眠轻拧眉，侧头时眼底的冷漠乍现。霍衍之在那一刻仿佛听见了尤眠未说出口的那一句离我远点四个字。但尤眠最终还是没那样说，他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地弯了弯眼睛，说：“那现在走吧。”裴怀霁淡定地抬下颌，说：“我没意见。”两个人的态度令霍衍之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闯入了其他人约会的第三者，尴尬又窘迫。可如果真的有人现在出现喊他离开，霍衍之倒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真就转身离开，亦或是继续忍受这场尴尬的三人约会。三人缓步穿过圆形玻璃柱状的水母展示柜群，粼粼波光随着波动映照在尤眠的侧脸处，男生垂眸望着就近的紫色水母轻轻笑了笑，眸色温柔。霍衍之的视线一直黏着在尤眠身上，见状突然心跳猛地漏跳几拍，手指都有些发麻。他渐渐回想起，尤眠到底有多久没这样对自己笑过了。甚至一场约会下来，霍衍之都没能跟尤眠说上几句话，竟然全程当了一个背景板。裴怀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初赛快到了，参赛作品准备的怎么样？”霍衍之猛地眯起眼睛竖起耳朵。走在裴怀霁身侧的尤眠对身后霍衍之的偷听行为毫不知情。他有些讶异于裴怀霁对这种事情都了如指掌，便回答道：“这次约会结束后应该就要忙起来了。”《匹配心跳》一共有四站，分别在JL投资的四个不同的小屋里拍摄。今天的游乐场约会结束后他们在第一个海边小屋的拍摄内容也就彻底结束了，导演给了八人小几天的休息整顿时间。而星辰杯的初赛就恰恰安排在这段空闲时间里。“初赛作品只要邮寄给赛方就可以，需要准备的事情不多，所以还应付得来。”尤眠淡淡道。裴怀霁冷峻的侧脸看不出情绪变化，只见他薄唇一抿，说了声：“很期待你的作品。”尤眠见状忽然想起当初在海边篝火真心话时裴怀霁突兀说出口的那句“金奖也能得”的话，不由得眼睛一弯，染上浅浅笑意。裴怀霁眨眨眼，微愣住，“笑什么？”“只是想起裴总好像一直都对我很有信心。”尤眠歪着脑袋说出心里话。原本做好等待答案迟些到来的尤眠没料到裴怀霁闻言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站定在原地望着他说：“因为你是尤眠。”裴怀霁冷冽的声线里带着理智思考后的结果，似乎并不只是偏爱，更多的是信任。尤眠瞳孔微缩。“我看过你之前的作品，这不是恭维。”裴怀霁又难得地笑了一下，过分英俊的眸色温柔地垂下，就像是一位西装暴徒轻柔地抚摸一朵玫瑰。“有一个人是真的在等你拿金奖。”然后看着你走到更高的，独属于尤眠自己的，世界的舞台。尤眠怔怔地望向裴怀霁，此刻周身的游客喧嚣声仿佛都远去了，就连一直晃**着惹人嫌的霍衍之都像是消失了。被人用这样热切信任的目光注视着，是一件永远无可比拟的欣喜事。尤眠第一回真的重新思考起当初裴怀霁送出的那份offer。可就在他将要开口时面前的裴怀霁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率先说了一句，“给你的offer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将要出尔反尔的事情。”尤眠疑惑地蹙眉，“为什么？”明明之前裴怀霁那么希望他加入JL。尤眠安静地等待，裴怀霁低头垂眸，说：“因为你的未来不在这里。”当初的裴怀霁作为一个商人对自己抱有期待的才华天赋者送出了名片，希望尤眠可以留在JL成为他商业版图的有力支持者。但现在的裴怀霁不是以一个商人或者JL总裁的身份站在这里。他对尤眠的喜欢决定了他一定不会把男生禁锢束缚在JL这个小小的舞台。“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撕毁的承诺。”裴怀霁的眼底是坚定的信任，“如果两年后你还能看得上JL的话，那时我会重新欢迎你的。”尤眠简直被裴怀霁惊得说不出话。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让裴怀霁这样信任他啊？但退缩从不是尤眠的座右铭，他回报以更锋芒毕露的笑，“那就请你等着吧。”尤眠笑着直视眼前的男人，第一次认真地喊：“裴怀霁。”远处的青色天空中兀地升起绚烂的粉色烟花，砰的几声巨响过后无数火花溅起在远方，滋啦啦地亮成一片，将青白相间的天际线衬出一道道浓墨重彩的艳。炸开的烟花秀下是众多游客们的竞相欢呼。而霍衍之站在这里，竟然比刚才还觉得格格不入，一阵窒息般的恐惧捏紧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裴怀霁和尤眠……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难道不只是他之前想的关系较好的朋友吗？难道还有其他？不然刚才的对话到底代表了什么。思绪正起，霍衍之在炸开的烟花声里听见尤眠的声音。尤眠直呼裴怀霁的姓名，说：“裴怀霁，抬头看烟花。”刹那间，霍衍之觉得自己好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