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霁站在帐篷门口位置, 过高且悍利的身形挡住了外面的雨声,连并微弱的青色光线都被挡住,只剩下尤眠身后这一片内侧位置空着。在此之前尤眠从未想过裴怀霁的身形会给他带来这样的压迫感和紧促感。但现在尤眠竟不自觉地轻蹙眉, 微微后退两三步。帐篷里寂静,尤眠轻微动弹导致的衣料摩擦则十分明显起来。一直向外站在门口位置背对着尤眠的裴怀霁闻声回头, 冷凝的目光在昏暗的篷里格外透着锐意, 像猛兽。尤眠抿唇停下脚步,更像是怕惊扰野兽的猎物了。男生掩饰局促般将手揣在兜里,在跟回头的裴怀霁对视时轻咳了咳嗓子。他故作冷静地说:“看来另一个帐篷没办法搭了, 天气预报有更新吗?”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裴怀霁的额发湿着向下滴着水,浑身冷凝凝的。男人拿出手机低头一扫,用沉冷的声音说:“这雨看起来停不了了。”尤眠瞬间蹙紧眉, 又松开。帐篷虽然搭在房车旁边,但两个的位置也并不贴近,跑出去一定会被淋透。更何况就算跑回了房车里,尤眠顶着湿透的衣服必须要洗个澡。房间里又有沈南萧,尤眠觉得左右为难。他自己倒还好, 就是觉得沈南萧可能从来没跟人住过一间房, 平白给人添麻烦。“秋天淋雨容易感冒。”裴怀霁从门口位置抬步走近。尤眠后脖颈绷直, 极力克制住继续后退的想法,站在原地。裴怀霁其实还是那个裴怀霁。但深夜里的独处会让这个男人的强势感提升到令人害怕的程度。就连尤眠也承受不住。尤眠想起之前跟裴怀霁的相处, 发现两个人从未在这种寂静且封闭狭小的地方单独面对面过。这里的一切都让尤眠感到陌生,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裴怀霁蹲在了他自己的行李箱旁边,正将箱子打开放在防潮垫上找起能换下的衣服。男人的肩背宽厚,湿透的衬衫勾勒出极结实漂亮的肩背肌肉线条, 向下是被收进裤里的窄腰,力量感爆棚。尤眠垂眸敛下鸦睫, 兜里的手指不安分地挠着。“尤眠。”裴怀霁的声音冷不丁地砸在了狭小的帐篷里,让尤眠猛地看向他。裴怀霁似乎发现了尤眠的局促,声音比平常都要轻一些。他说:“我换个衣服,不介意吧?”尤眠眨眨眼,“不介意,你换吧。”裴怀霁的衬衫都湿透了,不换下肯定会感冒。越来越暗的天色让尤眠的神经一跳,他找到了能做的事情,转身从刚才巧合中搬进来的工具箱里找起可以放在帐篷里的露营灯。暖黄的灯光亮起,尤眠拽着露营灯的上把手,将它放在了帐篷中央。也正是此时,灯光将裴怀霁**出来的背部照的格外明显。尤眠:“……”裴怀霁脱下湿透的衬衫,转而弯腰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黑色长袖。尤眠虽然只不经意一扫,但也足够看清对方结实的肌肉线条。男生握着露营灯的手一抖,整个帐篷里的光线也跟着晃**起来。裴怀霁已经换好衣服,拿着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一向利落的黑发在他擦干的动作里变得凌乱,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裴怀霁微抬下颌,喉结轻一滚,说:“看来今晚只能一起住了。”尤眠低着头咳了咳嗓子,胡乱的点头。不一起住能怎么办,他也不能跑到房车里。复杂的心情涌进尤眠的心底,让他难得有了几分焦躁不安。裴怀霁从门口拖来了另一个睡袋和尤眠的行李箱。“还好刚才离我近,不然这个也没办法拿进来。”裴怀霁沉声说。尤眠接过睡袋,沉默地转身铺了起来。刚才还觉得很宽阔的帐篷内部,在防潮垫上铺满了两个睡袋之后竟显得拥挤起来。尤眠做了好几番心理建设后才从行李箱里拿出睡衣准备换上。可当他转身时却发现另一边的裴怀霁居然没换下淋湿的裤子。尤眠皱眉问:“怎么不把裤子也换了?”这种天气会感冒的吧。只见裴怀霁坐在防潮垫上,背靠另一边的帐篷内部,望向尤眠的眸色柔和。只这一眼,足够让尤眠一直紧绷着的心思瞬间松懈了些。裴怀霁观察力一向极强,不可能没发现尤眠的局促。于是尤眠便听见裴怀霁说:“一会儿再换。”尤眠脱下棒球服,抓着硬质牛仔长袖的下摆向上卷。如果不是穿的这件衣服实在令人难以入睡,尤眠一定会选择直接不换睡衣就睡。裴怀霁的目光犹如实质,烫的尤眠背对着的肩胛骨都微微突起。男生的背部肌肤冷白,腰部极细,肩背处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薄薄的一层肌肉覆在他的手臂处,不显羸弱,多了几分生命力。尤眠换衣服的速度非常快,几乎不到两秒就换好。简单的洗漱过后,男生飞快地钻进睡袋,只露出一个栗棕色卷发的脑袋。裴怀霁这时才默默垂下眸,起身时裤子处依旧湿冷,他说:“我去检查一下帐篷链。”在确认门口位置的拉链全部拉上,外面的冷风吹不进来后裴怀霁才反身走向睡袋。尤眠听见咔哒一声响,露营灯被关上。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他的听觉变得更加灵敏。他听见裴怀霁蹲在行李箱前翻找衣服的摩擦声。也听见了裴怀霁换裤子时的声音。落在防潮垫上的皮质腰带发出沉闷的重声,让躲在睡袋里的尤眠心里一跳。其实裴怀霁已经尽可能的减少让尤眠局促的相处了。但无可奈何这间帐篷本就狭小,让一切隐蔽的声音都变得掷地可闻。裴怀霁换好裤子后俯身靠近,他拉开睡袋的拉链躺了进去。两个人的手臂只隔着不到十厘米的距离,甚至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尤眠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也从来没跟其他人一起睡过。即使是年少时的好友也不过是一起看书一起打游戏,从未留宿过。尤眠挠了挠手指上的薄茧,不等他继续发散思维时身旁的裴怀霁忽然说:“我现在能打开看吗?”尤眠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弄得有些疑惑。“看什么?”裴怀霁只是仰面躺在睡袋上,因此他的手臂都在外面。男人握着一个小包装碰了碰尤眠的小臂。硬质的包装让尤眠瞬间想起来,是那个精修版的小铁塑。尤眠的眼睛不自觉地一弯,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在黑夜里空洞茫然。他笑着说:“可以。”裴怀霁打开包装时先起身站在防潮垫上伸手去够帐篷顶。尤眠听得见男人的动作带起的声音,却猜不到对方在做什么。不过转瞬,眼前洒下清凉月光,虽然不足以让尤眠看得清帐篷内的一切,但比刚才的漆黑已然好上很多。裴怀霁又躺回睡袋。仰面躺着的尤眠不用移动,就着此刻的姿势看到了帐篷顶端被打开的正方形小窗。塑料薄膜隔开了雨幕,只让月色照下。“露营帐篷一般都有这种天窗。”裴怀霁的声音很轻,却也很沉。尤眠躺在睡袋里,温暖柔软的被包裹着,他眨着空洞的眼睛去看天窗外的星星。他问:“现在外面有星星吗?”裴怀霁抬眸一望,“外面看不清,不过我现在的手里有一颗星星。”尤眠侧头去看。借着月色,他看清了裴怀霁抓在手里的小雕塑。铁质雕塑的胸口被挖出一颗五角星,烫金的字体写着‘裴怀霁’三个字。尤眠虽看不清这么细节,但那座雕塑在他手里被捧过许多次,早已记得了如指掌。裴怀霁触碰到铁塑的手心滚烫。“很漂亮,尤眠”寂静的雨声中裴怀霁摩挲着小铁人胸口的五角星,轻声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裴怀霁查阅了一些资料,也问了几个知名的专业医生。他们的答案出奇的一致,夜盲症有先天,有后天,也分轻中重度。一到黑夜什么都看不清已经算是重度。但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视力,在白天也会有所波及影响,不可能白天跟正常人一样,视力毫不衰退,晚上却什么都看不见。裴怀霁垂着眸,锐利的锋芒不再,他侧头去看身旁的男生,用眼神勾画。尤眠眨眨眼。语气淡定毫无波澜地笑着,“小时候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两天两夜,出来的时候捡回一条命都是幸运。”“眼睛只是这种程度已经让我很庆幸了。”裴怀霁摩挲着铁塑的手指猛地停下,男人眉头瞬间拧紧,心脏仿佛被人无情的攥住,大脑有几秒的完全空白。“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两天两夜……”裴怀霁的嗓音沙哑,“是什么意思?”尤眠不是尤家的独子吗?尤际远怎么会让他的孩子被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尤眠淡淡地说:“被绑架。”裴怀霁额头青筋一跳。尤眠侧着头估摸着裴怀霁的位置对视了一眼。“从我十岁开始,经历过大大小小的绑架十几次。”男生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笑意。“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我现在能在这里,还是挺幸运的,对吧?”尤眠看不清,但他能感受到裴怀霁过分滚烫的目光正看向自己。无言的沉默中,之前那股压迫感再一次袭来,尤眠紧张的抿唇。裴怀霁身上独有的冷冽池水般的气息笼罩在他的身侧。尤眠听见裴怀霁说:“星星是你的勋章。”尤眠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睛轻轻弯起,笑得很温柔。听见了吗?勇敢的小孩,看不见的满天繁星就是你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