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眠坐在雕塑室里一边打形一边频频低头看腕表。他的脑海里回**着千黎的那声邀请, 心情忽然变得忐忑起来。尤眠与如此长辈年龄的女性接触非常少,因此在上午短暂却又并不短暂的相处里他用词斟酌,态度礼貌客气, 生怕透露出自己的拘谨。但好在千黎并不在意,反倒处处关照他, 将气氛摆到很融洽的位置。尤眠将多余做草稿的陶泥扔回桶中, 低头一看自己的穿着,黑乎乎又耐脏的宽松卫衣……他噌的一声起身,拿起背包就走出雕塑室。赴约得换一件衣服。尤眠回到公寓里站在衣柜前拿出那件一排挂衣中较为正式的黑色西服。男生走到穿衣镜前自己打起领带, 深蓝色的星星领带被他妥帖地按在衬衫前,束紧的腰部勾勒出窄且漂亮的线条,一双长腿被衬托得笔直。尤眠整理了一下头发, 让它看上去不那么凌乱卷曲。他在镜子前扬起一个很温柔的笑容,等紧张的情绪渐渐平息时只听放在桌上的手机消息一响。裴怀霁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同时也发来了一条语音短信。尤眠感觉刚才那股紧张的情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拿起手机播放,听见裴怀霁很沉的声音在说,“尤眠, 我到你公寓楼下了。”公寓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连号迈巴赫。裴怀霁站在车门旁, 刚说完语音没多久, 只看到远处的公寓玻璃门被从里推开,一个身形漂亮高挑的男生迈着步子走了出来。接近夜幕时分的青色光影打在了他的身上, 晕开了柔柔又清冷的色彩。等尤眠缓步走近,裴怀霁眼底的怔愣也彻底掩藏不住。这是裴怀霁第一次看见尤眠穿正装的模样。熨烫笔直的黑色西装将男生的身形勾勒出结实却又青涩的线条,他的肩膀平直,脖颈微垂时会伸展出一段温柔的冷白弧度。尤眠停下脚步站在裴怀霁面前, 表情是无措的紧张。裴怀霁冷峻地抿直薄唇,眸底柔开一片温暖色彩。“很帅。”裴怀霁毫不遮掩地夸赞。尤眠抬手想摸头, 却又不想弄乱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卷发,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弯了弯眼睛。裴怀霁不敢说自己现在都在想什么,只觉得滚烫的思绪狠狠的席卷了他,手指尖都酥麻。去往裴宅的路上裴怀霁不动声色地给千黎发送了条短信,专门嘱咐让家里人都穿得正式一些。等尤眠抵达裴家坐落于华江市北部山顶处的庄园时眼底并没露出诧异表情。男生的所有紧张都来源于见裴怀霁的家人这件事上,单纯又可爱。而对于裴家的占地千亩万亩的庄园则显得淡定又平静。但直到跟在裴怀霁身边走进庄园别墅大门时尤眠还是愣了几秒。因为他发现千黎所说的接风宴原来并不是一场宴会,而是好像只是自家人简单吃一顿便饭的接风宴。尤眠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会错了意,穿得过于隆重了些。可不等他提气,身旁的裴怀霁就轻轻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沉声说:“别紧张。”尤眠侧头去看他,只见男人黑曜石般深邃的眸色深沉又坚定,似乎早已为他竖起层层堡垒。“小眠来啦!”尤眠一听声音便转过头,发现是千黎从楼上走了下来。本以为自己会是所有人里穿的最隆重突兀的一个,但没想到的是千黎穿的竟然也十分精致惊艳。贵妇人穿了一件镶满粉钻的长裙,肩膀上挂着一件白绒奢侈披肩,细高跟咚咚地走下来时与穿着西装的尤眠显得格外融洽。千黎不动声色地与裴怀霁互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默契又不作声地替尤眠砌一座温暖堡垒。千黎柔和又不失力度地握住尤眠的手,笑着说:“其他人都到了,咱们一起进去?”尤眠跟在千黎和裴怀霁身旁走进餐厅,只见横摆在房间中央的长桌旁已经坐了或西装革履,或华裙精致的四五人,看年龄和神情似乎都是裴怀霁的家人亲戚。他们的视线落在尤眠身上,却丝毫让他感受不到在尤家聚餐时的那种窘迫,这些视线都是温和的,友善的。尤眠顷刻间就放松了下来。尤眠被领着坐在了裴怀霁身旁,他看着千黎走到主位的年老者身旁轻抱了抱,说了声:“爸。”裴鸿儒虽然笑得和蔼慈祥,但从他向后梳得干干净净的白发和眼角锋利的皱纹来看,年轻时一定也是个跟裴怀霁性格相像的雷厉风行的人物。裴鸿儒笑着看向尤眠,“这位小朋友就是你说的特别的客人?”千黎坐在裴鸿儒右侧,目光落在尤眠身上介绍道:“尤眠是跟裴怀霁一起录综艺的孩子,人家是A大雕塑系的高材生!之前的几座作品都被收录进华江市美术馆的庆展了呢!”裴鸿儒听了笑容更深几分,“有学问,有才华,长的也漂亮,真是青年才俊。”裴家包括裴怀霁和年龄比裴怀霁稍长的这群人各个都从了商,没一个顺着裴鸿儒的心踏进学问届,拿笔杆子或画笔的。所以在听见尤眠是学画画的高材生,裴鸿儒的眉头瞬间就展开了。念书好啊,画画好啊。裴鸿儒不看网络综艺,便拄着拐杖点点头嘱咐般说了声:“既然是怀霁的好友,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与他与我们客气。”千黎听着好友两个字悄悄弯了弯眼睫。尤眠端坐在椅子上,语气不卑不亢,笑容瞬间让能人觉得亲近。“好的,裴爷爷。”裴鸿儒被叫了一声爷爷,笑得眼角细纹都明显了许多,“好孩子。”裴怀霁担心尤眠被如此关注不适应,便出声打断道:“妈,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千黎:“……”千黎在海外开了家服装设计公司,这几年势头正盛,根本忙得脚不沾地,裴鸿儒一直想让千黎回华江市,而千黎则更想在外面打拼。裴怀霁这话算是直接把千黎送出去了。果然,裴鸿儒的关注点瞬间就转移到千黎身上去,也算让尤眠喘了口气。但裴怀霁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男人侧头轻一看,只见尤眠一边听他们的谈话,一边低头眸色温柔地笑着,就好像是有许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在此刻。他的眉眼悠闲又惬意地轻轻眯起,像一只餍足地躺在阳光下的猫。裴怀霁心脏一软。桌上那几位长辈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尤眠身上,裴怀霁一敛眉,便主动介绍了一番。尤眠看着坐在对面的四人,记住了裴怀霁的大伯裴研德和姑姑裴研静,他们的身旁都坐着各自的配偶。裴研德是个年近四十的很斯文的男人,不苟言笑的眼睛在看向尤眠时却刻意放得平和,轻声问:“我听千黎说你跟怀霁在拍同一个节目?”那节目裴研德也有耳闻,听说是相亲的。不过看尤眠年轻这么小,怎么也想着相亲呢。尤眠眨眨眼,说:“对。”恋爱综艺被摆出来说,尤眠还是难免有些害羞。裴研德的情商比裴怀霁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能说更钝,丝毫不灵敏。于是众人只听裴研德说:“怀霁这孩子性子冷,你看不上也是应该的,如果想相亲多认识一些人的话,大伯这里倒是有一些适龄的孩子。”千黎捧着乌鸡汤差点被呛到,连连摆手制止。裴怀霁的眸色瞬间一凝,眉头紧蹙,“大伯。”尤眠难得怔愣几秒。他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不敢去看身旁的裴怀霁,只赶忙婉拒了十分热情要介绍对象的裴研德。裴研德一头雾水地看向摆手的千黎,“你怎么了?”尤眠尽量无视自己发烫的耳廓,出声解释道:“节目没录完之前导演说不能和其他人接触。”裴研德这才恍然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裴怀霁眸色都沉了下去,薄唇一抿,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千黎则是连连附和道:“对,就是这样。”千黎用新得手的一块地皮将裴研德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而裴研静心思细腻,是个人如其名的沉静性子,她看餐桌上众人还在说说笑笑,不免出声道:“他们一会儿大概还要打几圈麻将,你们如果觉得疲,可以出去走走。”裴怀霁闻言看了尤眠一眼,“出去走走?”尤眠眨眨眼,悄悄跟在裴怀霁身侧走出餐厅。其他长辈都见完了,尤眠才感触到这里是裴怀霁的家,这里的一切摆件都印刻着裴怀霁年幼到年少,年少到如今的记忆。顺着宽阔的楼梯走上二楼,裴怀霁将尤眠领到一间房门口。只见男人伸手一推,巨大的房门被打开,裴怀霁说:“这是我十七岁岁之前住的屋子。”裴怀霁十七岁起就搬出了庄园独居,虽然时不时还会回来,但已经不再常住。房间被人打理得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到久不住人的灰尘。尤眠跟在裴怀霁身后走进这间差不多九十多平米的宽敞卧室。他本以为以裴怀霁的性格,他的卧室布置应该会是那种全然冷色调的装饰,所有的物品都会被摆列得整齐干脆。但令他十分惊讶的是这间卧室并不是那样的,反而充满了生活气息。书柜和书桌都是干净的白色,墙壁上贴着很多纸条和方程式。玻璃书柜里摆放着满满的读物,竟然还有悬疑小说类型。倚靠在书桌旁的竖筒里有被装进包里的高尔夫球杆,画有亲笔签名的篮球也静静地摆在地上。尤眠眼底诧异难掩,裴怀霁难得抬手摸了摸鼻尖,说:“毕竟是我十七岁之前住的房间,很出乎你的意料吗?”尤眠弯着眼睛一笑,说:“是有点,但还好。”尤眠走近贴有方程式的墙壁前仔细看起来,发现都是高中时的知识点。“你也会用这种方法看书啊?”在尤眠心里裴怀霁冷淡又气场强大,霸道的总裁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但难以想象霸道总裁少年时也会在书桌前的墙壁上贴高中公式,少年时的裴怀霁就是站在这里一边背一边做题的吗?裴怀霁的大手一贴那占满了几乎整面桌前前方的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男人沉声笑了笑,说:“一部分原因是背,另一部分原因是做给我妈看。”尤眠微微瞪大双眼,“做给阿姨看?”裴怀霁嗯了一声,解释道:“别看我妈现在挺潇洒,但在我高三那年,她比我还紧张,神经紧绷得时不时就要来看我在做什么。”“为了不让她继续那么担心,我就贴了这满面墙的公式。”“她看着会安心,虽然她也知道我早就背好了,但看着这些她总会不那么焦躁。”尤眠的手指下意识的一挠,轻抿了抿唇。裴怀霁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转身从地上拿起那颗篮球。西装革履的冷峻男人用大手轻而易举地将篮球拢在手里,侧头问:“想出去打球吗?”尤眠盯着裴怀霁的一身高定西装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西服。“这样去?”裴怀霁很反常地故意激了激尤眠,说:“不敢?”尤眠一听,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张扬一笑,“谁说不敢。”“一对一,输了裴总给我什么?总要有奖励。”裴怀霁一压眉,将早就布置好的礼物悄悄递了出来,说:“JL有一间闲置的雕塑室,如果你赢了,就免费给你。”尤眠挑眉,“裴总好大方啊。”男生的卷发被妥帖的梳起,一双本就极漂亮的眸子在深夜的灯光下更明亮。裴怀霁敛眉抿唇。两个人在夜色中走到庄园篮球场,有人已经将这里的灯打开了。裴怀霁将球扔给尤眠,见对方利落接过后表情认真了不少。尤眠脱下西装外套,拎着领口往肩膀上一甩,一边走向场边长凳一边转头对着裴怀霁笑得极潇洒,自信张扬地说:“裴总,那雕塑室我就收下了。”裴怀霁站在空**的球场中心看着尤眠向他走来,一直压抑克制着的爱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