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石料厂的看门狗叫得特别起劲，整个脑袋从铁门的栏杆缝隙中伸了出来，尖嘴獠牙，凶神恶煞的，像是恨不得挣脱桎梏，从里面冲出来咬人。程展翼还想有骨气一回的，可看到这副场面，硬是给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王驭看准了时机，缩回脖子，在驾驶座上坐好，作势就要发动车子，他不信程展翼不上车。一阵风过后，程展翼汗毛竖立，他打开车门，飞快钻了进去，留下他的行李箱在路边孤零零的。王驭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程展翼这反应，差点没笑出声来，就这点出息还逞什么能？“你箱子不要了？”程展翼扶着车门，实在没法鼓起勇气下去搬箱子，特别是还要绕到车后去，那恶狗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而且那大铁门还不算完全将它隔住了。“你不是要走吗？这么能耐的，现在连箱子都不敢拿。”王驭是习惯性嘴欠，这个时候的程展翼正在气头上，听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王驭就知道挤兑他，就是喜欢看他笑话，王驭瞧不起他。就在程展翼做心理斗争的时候，听到了开车门的声音，他转头一看，王驭已经下车帮他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里。程展翼鼻子一酸，紧绷的肩膀也随着放松了下来，王驭还是在乎自己的吧……他抬头朝驾驶座看去，王驭打开车门坐了上来，拍了拍手上的不存在灰尘，开口又是那副高高在上，把他拿捏的语气。“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还走不走？”程展翼压下去的气，又吊了一口在嗓子眼，王驭非得这样吗？哪怕哄哄他都不行？“说话。”“走，我要回学校。”说完这句话，程展翼别过头看向挡风玻璃，不再跟王驭对视。留也留了，程展翼犟成这样，自己也拦不住，再一再二不再三，看他这态度估计也不想跟自己说话，王驭冷笑一声，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车上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王驭摩挲方向盘的声音，程展翼脖子都僵了，他几次想要回头说话，余光瞥到王驭凌冽的表情，他连头都不敢回，跟别说开口了。大晚上的，王驭又开得快，几乎是不给程展翼任何时间，王驭一脚刹车，车就已经停在了程展翼学校门口。“下车。”王驭靠着椅背，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仿佛他是一个无情的网约车司机，跟程展翼一点关系都没有。程展翼像是嗓子眼儿里堵了什么东西，他怎么咽都烟不下去，唾沫给他嗓子刮得生疼。下车就下车。程展翼飞快下车，从后备箱搬出自己的行李箱，刚将后备箱关好，甚至没来得及走上前去，王驭的车就开走了。程展翼眼眶发胀，可旁边就是夜市摊，他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咬着牙，耷拉着脑袋，拖着他的行李往学校走。一路上他脑袋空空的，什么时候走到宿舍楼下的他都不知道，只是机械地拖着拽着行李箱上楼，到了宿舍门前敲门没人开，透过头顶的窗户看去，里面连灯都没有亮。程展翼摸出钥匙开门，宿舍门一推开，迎面扑来一股沉闷的味道，里面空无一人，考试周期间，住得近的室友回家了，住校的室友跟对象出去了，就是这么不巧，今晚只有他自己。关上宿舍门，程展翼感觉有什么东西涌了上了，他用手背蹭了蹭脸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将箱子扔到一边，拿上自己的东西进浴室洗漱，洗漱完出来，眼眶通红，眼泪还是没有止住。他没有在下边坐太久，关掉了灯，爬上床铺，裹上被子，黑暗中，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没有王驭的消息，将手机放回到枕头旁，抱着枕头继续哭。第二天中午，室友陆陆续续回来了，看到了程展翼的行李，小声问道：“是不是展翼回来了？”程展翼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起身掀开遮光布，“嗯？”“展翼？”看到程展翼的模样，室友惊呼了一声，“你怎么了？”程展翼不明所以，爬下床铺，先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后，随手拿过阳台上的镜子，镜子里的人给他吓一跳，眼睛都肿了，脑袋像个猪头一样。“没事吧？”室友有些不放心，“你不是出去住了吗？怎么回来了？”程展翼摇摇头，接下来几天他都在宿舍住，直到放假，可能以后都不会去王驭那儿了。王驭气得不行，没回山上，回自己家睡了一晚，睡到中午才行，起床气比平时大了好多，看什么都不顺眼，特别是一晚上都没有程展翼的消息，他差点没把手机给砸了。他也没在家里待太久，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让自己忙起来才能分散注意力。回到草莓园，遇上一个有问题的订单，做生意的都想着和气生财，平时王驭肯定给人好言好语道歉，今天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特别难缠，还是自己脾气太大，说了没两句，王驭便不耐烦。“不行你退了，爱买买不买滚。”他的嚣张言论让他们的店铺得到了一个投诉，差点就扣分警告了，客服直接将王驭赶走。“老板，我来吧，你先去休息。”大家都指望着草莓园吃饭的，不想因为一个老板坏了一锅粥。没事可做的王驭只能上楼回房间，回到房间也并不能让他的心情平复。房间里有程展翼留下的痕迹，他的拖鞋和洗漱用品都没有带走，甚至还有一张乱写乱画的草稿纸。王驭有点想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扔了，想了想他还是懒得动弹，眼不见心不烦，房间他也不待了，躲到园子里帮忙去了。他俩三天没有联系，这还是两人认识后，头一次冷战这么长时间，王驭从一开始的烦躁，变成了极度烦躁，他从来不挑员工毛病，最近他居然跟员工发火了。大家都留意到王驭心情不好，也发现程展翼三天前的晚上走了，员工私下议论，“估计是失恋了，忍忍吧，谁没有失恋的时候。”“老板还挺喜欢他的这个小男友的，都住到草莓园来了，怎么分手的？”“谁知道呢，我那天晚上起夜的时候就看到程展翼拖着行李箱走了。”草莓园王驭是一天都待不下去，接到妈妈叫他回去吃饭的电话，他这回没有拒绝，第二天一早就开着车回了父母家。情场失意，学习场得意，也不算得意，程展翼的期末考试还算顺利，考完他更没了精神寄托，室友都着急回家，程展翼却没有着急走，这一回家，一个假期不联系，他和王驭就彻底没有了关系。程展翼接了到了他爸爸的电话，“展翼，我听你妈妈说，你把车票退了？”假期车票可不好抢啊，还跟春节撞上了，退了都不一定能抢到票。程展翼想改签来着，可是根本没有票，只能先退了。“嗯……”光是听声音，就知道程展翼不高兴，爸爸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没考好啊？”“考得挺好的。”及格肯定是没问题的，程展翼在学习还是算是自觉，大考试从不掉链子。“那是怎么了？”爸爸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想到程展翼之前说恋爱了，立马便问道，“是不是跟对象吵架了？”“分手了……也不是……”也不是分手，王驭都说他俩没在一起过，可又没法说清楚他俩的关系，“吵架了……他很过分……”“那怎么办？还想好吗？”既然程展翼退了车票，就算是过分，也想是挽留的。果然，程展翼默认了。谁年轻的时候谈对象不是吵吵闹闹的，爸爸劝道：“还喜欢就好好跟人谈谈嘛，总要有人迈出第一步，你是想僵持着等他先来找你？还是你大度一点主动找他？”“每次都是我找他……好像他没有那么喜欢我，都是我在死缠烂打一样……”光听程展翼说话，都觉得他很委屈，但是即便是有怨言，他还是想和好的。爸爸叹了口气，“爸爸是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谈恋爱是怎么回事，但是爸爸觉得喜欢就要争取嘛，把话说清楚，不要说好像，好好问他，可以执着，但不能强求，人家真要是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们也应该洒脱一点。”自己确实得跟王驭认真谈一次，他还是想知道王驭到底对自己有没有一点感情。“要是没车的话，爸妈开车过来接你，决定好了吗？是回家，还是先把事情解决了？”有父母兜底，程展翼有底气多了，“先把事情解决了。”在爸爸面前信誓旦旦的，从学校去往草莓园路上，程展翼心里便又有些犯嘀咕，他都没敢给王驭打电话，离草莓园越近，心里越忐忑，走到能看到平房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小土狗没像之前一样出来迎接自己，程展翼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狗影，他鼓足勇气继续往前再走，走到平房前，有人看到了程展翼。“小程？你来找老板的啊？”员工看到程展翼也松了口气，赶紧和好，别殃及他们这些无辜的打工人。程展翼点点头，眼巴巴地看向二楼的窗户，只听那人说道：“可是老板不在。”不在，程展翼没料到是这种情况，王驭会去哪儿呢？不在草莓园……“你没给老板电话啊？那我给他打一个。”程展翼连忙制止，“算了，不用了……我先走了。”不给员工解释的机会，程展翼跑得飞快，他可不想听到王驭跟其他人在一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