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乔抒白醒了。在路易酒店的后半夜,他睡得很沉,如同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安稳。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自己蜷缩在展慎之旁边,不过展慎之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平躺得很归整,如同生活游戏里的睡眠形象。窗帘缝隙间,天幕冷灰色的晨光透进来,将展慎之的侧脸照成一张深浅的素描图画。只有起伏的胸膛,和微微发青的下巴,让他拥有一些活人的气息。由于许多原因,乔抒白的身体发育比别人慢一些。他瞪着展慎之的下巴,很想伸手摸一下,手刚从被窝里探出来,展慎之就醒了,转过脸来,他的眼神较乔抒白清醒不少,像早就醒了似的:“怎么了?”乔抒白默默缩回手:“没什么,展哥,早上好。”一般来说,乔抒白的问好都得不到回应,没想到展慎之竟然也说:“早上好。”早晨的展慎之声音很低,都没有平日里的冰冷,他说得随意,说完便支起身,坐了起来。展慎之的睡相肯定很不好,睡袍都睡掉了,上半身**。他的背很宽,背部和手臂的肌肉线条都是乔抒白梦寐以求的。乔抒白忍不住说:“展哥。”展慎之垂眼看着他,他也一溜烟坐起来,靠近展慎之,问他:“你是怎么健身的呢?”展慎之看着他,问:“你想健身?”不知是不是错觉,乔抒白好像觉得他笑了笑,便点点头:“以前咪咪也说我太瘦了。”展慎之的笑意隐匿了,他没有向乔抒白介绍他的强壮法宝,而是过了几秒,才慢慢地问:“咪咪是你女朋友吗?”乔抒白愣了愣,赶紧摇头:“不是,只是朋友。”“她是我在孤儿特设学校的学姐,”虽然乔抒白知道他不会感兴趣,还是告诉他,“我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也是她介绍我进俱乐部的。”“咪咪没有妈妈,爸爸好几年前就坐牢了,所以才会在SUGAR ZONE赚钱,”乔抒白说到这里,停下来,对展慎之笑笑,“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乔抒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并没有拿这些东西博取展慎之同情的兴趣。为了缓解气氛,他先下了床:“那展哥,我洗漱之后就去找金金了,有什么事再联系。”“等一等,”展慎之叫住他,“洗漱之后,教你扫描房间摄像头。”乔抒白才想起来有这一茬,他经历昨晚的打击,变得心不在焉,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洗脸刷牙,换了衣服,他将铺了一桌的化妆品理好走出去,发现展慎之已经拉开了窗帘。展慎之也去浴室,乔抒白便走到窗边,从七楼往下看。这就是耶茨摩墨斯区的清晨,枯燥乏味,街巷上还有没扫干净的垃圾,连空气看起来也不太干净。宵禁令五点半就解除了,但街上还没有行人。不知道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乔抒白想,总不至于要待到耶茨毁灭吧。他想得入神,连展慎之出来都没注意到。听到展慎之在他很近的地方问:“在看什么?”他立刻转头看去,展慎之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仪器,递给他:“这是扫描器。”可能是怕他跟不上,展慎之教得很仔细,如何扫描摄像头,如何在摄像头的拍摄下挟持监控,如何改造视频。不过乔抒白一下记住了,当下给展慎之复述了一遍。“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地下会所,”乔抒白当然没忘记他对展市长的承诺。“不急,”展慎之说,“曾茂会给你的房间装摄像头,代表他对你还有戒心。”乔抒白嗯了一声,说谢谢展哥,想拿东西离开,不知怎么,展慎之又一次叫住他:“你右眼上还有亮片。”浴室的镜子不够亮,乔抒白洗了很多遍,可能仍旧没把妆洗干净。他闭起眼睛,用手背用力抹了几下,问展慎之:“还有吗?”“有。”乔抒白有些挫败,刚想继续抹,展慎之靠近他,低头用拇指抵在他的右眼皮上,很轻地擦拭了几下。展慎之的手热得让体温很低的乔抒白想要像抱热水瓶一样抱住,是一种很隐秘的温度,不会在公共场合见到。很奇怪的,乔抒白想到了咪咪。市长家里的大少爷,新闻常客展警司当然和跳舞女郎咪咪不一样。乔抒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他的脸也变热了。他向后躲了躲,展慎之说:“好了。”背着包离开展慎之房间,乔抒白去敲金金的门。金金过了一会儿才来开,她穿着浴袍,头发睡得翘起来,打着哈欠对乔抒白道:“白白,你怎么这么早啊。”乔抒白坐在沙发上,等金金收拾完毕,他们一起下楼走出酒店,有三辆无人的士停在门一侧。微风吹过来,金金摇头晃脑地裹紧外套:“好冷喔。”紧紧贴在乔抒白身边。他们上了一辆的士,金金还没清醒,小鸡啄米一样打了会儿瞌睡,把头靠在乔抒白肩膀上,她太困了,所以没有问关于乔抒白和谁睡的事,让乔抒白松了一口气。这天晚上,新的跳舞女郎开始作为替补角色登台。有两位女孩儿不太熟练,没扣好高空扣,险些造成舞台事故。乔抒白十分后怕,马戏舞会结束之后,乔抒白很少有地把女郎们留下来,开了五分钟的小会,再次讲了安全须知。他刚刚讲完,曾茂的助理来了,说曾先生出院了,叫他去吃宵夜,带着乔抒白往电梯走。乔抒白本在心中想,是不是要去俱乐部外头吃,没想到助理带他到一楼后,转到另个拐角,进入一间平平无奇的空房间,用卡刷开了墙壁,带他进入了他未曾想过这么快会进入的地下会所。乔抒白上一次是走秘密逃生出口进去的。只进去一次,就差点被人认出来,此后便未曾再下过楼。地下会所灯光昏暗,一位女郎穿着裹身长裙在台上唱情歌,遮着帘子的卡座满了一小半。曾茂在其中一个卡座等着乔抒白,还有俱乐部的其他几个管理员也在,包括路淳、劳森在内。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酒,身旁站了一排漂亮女孩。见乔抒白进去,路淳的脸色十分难看,嘴角抽搐着,撇开了目光。酒部主管劳森倒是对乔抒白笑了笑。乔抒白对几人问了好,在角落坐下,一个乔抒白没见过的女孩儿挨到他怀里来。乔抒白有些局促,她便给他倒了一杯酒。“来,抒白,”曾茂对他笑笑,“我敬你一杯。”乔抒白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烈酒滑过他的嗓子,进入食道,把他整个人烧热了。十分钟后,乔抒白已经弄不明白,曾茂把他叫来,究竟是要感谢他,还是惩罚他。他本来酒量就挺糟的,曾茂不断地找理由劝他喝酒,没多久,乔抒白便站都站不稳,去盥洗室吐得天昏地暗。他晕忽忽地站在镜子前漱了口,手撑着台面,看镜子里的自己。他的两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飘忽,嘴唇微张着,看起来像个醉鬼。“你还好吗?”展慎之声音响起来,吓得他险些软倒。乔抒白低头,用冷水泼了泼脸,低声说:“死不了。”“我查到些东西,等你回去再说,”展慎之的声音很冷静,与乔抒白的含糊对比强烈,“罗兹的电脑是谁给你的?小心那个人。”乔抒白脑子突然清醒了几秒,他想起了帮他拿到电脑的劳森。虽然他昨晚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但他至少确认了Lenne不是罗兹,那么Lenne的账号是谁登陆在罗兹的电脑上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想嫁祸一个死人,他为什么要再次在SUGAR ZONE出现?乔抒白没力气思考,头很疼,手一离开洗手台,便感到天旋地转,只好又撑回去。“怎么回事啊?”他怕被人听见,用气声问。“调查女郎案件的其中一个马士岛区警官失踪了,”展慎之顿了几秒,又突然说,“有解酒剂吗?”乔抒白看着镜子,混乱地摇摇头。他脚步虚浮地走出去,摇摇晃晃地回到卡座。又开始喝酒时,他莫名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本来以为幻听,后来发现好像是展警司敲键盘的声音。展慎之可能忘记把手机上的监控联络关掉。实在太粗心了。乔抒白被迫陪着笑脸,违心说着恭维话,又在昏暗中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