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年三十, 盛西浔都没开过荤,连微信状态都改成了戒色,一边点赞盛决发大鱼大肉朋友圈。搞得盛决以为温淮期虐待他, 特地发微信问了温淮期。温淮期人在外面, 帮姥姥去银行拿对联,回了盛决的消息。前几天他咨询的问题今天得到了答复。黎小栗妈妈听到的也不是假消息, 温淮期的父亲真的出狱了。老城区过年的气氛很浓,中午的时候很多店铺就关门了。温淮期拿着袋装春联,沉默地走回家,却在巷子拐角的时候察觉了异样。他没有惊动蓄意跟踪的人, 只是点开通讯录,找到了之前追债人的电话。发送了短信。他以为温明荣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跟他回家。但事实是对方真的打算跟他进小区。在即将走进小区的最后五十米,温淮期停住了。他转头看向拐角,平静地问:“什么时候出来的?”温淮期从来不去刻意记温明荣的长相, 在家里的时候姥姥不会提,他也不会提到对方。但不妨碍在看到对方的瞬间, 所有的痛苦回忆翻涌,变成已经结痂伤口恢复期的那种细痒。今天是个好日子, 阖家团圆,路上都没什么人。他们站在拐角,楼上的人也看不到枯树下的人,就算有人开电瓶车经过, 也不会多看一眼。谁都急着回家过节。温淮期也急着回去, 盛西浔还等着他买的饮料。小少爷其实已经买了很多了, 仍然觉得不够, 和姥姥说要喝点好的, 在微信消息里和温淮期点菜。温淮期本来想让盛西浔一起来, 对方还真的打算大过年炒一个油焖茄子,催促温淮期早去早回。还好,不然盛西浔看到温明荣这种相貌,可能还要评价很有特征,看一眼就记得住,很适合做中老年模特。脸上还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足以看得出的当时裂口很大,直接毁容。温明荣穿着很普通的夹克,板寸头,身形和以前比消瘦很多,胡子邋遢,看上去很是颓废。就算毁容,也能看得出年轻的脸跟难看不沾边。即便温淮期像妈妈多一点,站在一起的时候也能看出点细枝末节的像。温明荣:“你不是刚才打听过我什么时候出来了么?”他的声音很是难听,乍听有种拉风箱的感觉,“儿子,我听说你把债还得差不多了。”温淮期仍然站在原地,他的眼神落在温明荣身上,轻飘飘得带出温明荣最讨厌的高傲。他跟在温淮期后面有一段路了。亲生儿子的一年半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温淮期还是不讨人喜欢,却让人不可否认,他简直是祖坟冒青烟才有的子孙。是老头子临终还要温明荣好好对待的孙子。温淮期:“是,所以我没钱了。”他的神色淡淡的,手上拎着的大红对联看上去和他一身灰色的穿搭对比强烈。但温明荣已经发现了温淮期的不同。比如对方以前戴围巾根本不会在围巾上放一些装饰品,比如他的手机壳,居然也是花里胡哨的。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张扬,和家里关系好的会要点什么,出去旅游、看球赛、看演唱会……温淮期从小都不会玩,衣服是最朴素的,书包是便宜的。寻常小孩开学包书皮、装笔的铅笔袋,对温淮期来说都很奢侈。温明荣笑了一声:“你玩我呢,可能吗?”他往前走了一小步,站在距离温淮期半臂的距离:“这个东西我刚才见过,三千多一个,你不是发了是什么?”温明荣指了是温淮期围巾上的胸针。早上盛西浔出门的时候拿走了温淮期的围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个挂上去的。蔷薇胸针,做工精细,看上去就不是便宜货。温淮期面不改色:“三千多?”他笑了一声:“你比我会想。”他的音色本来就偏冷,人前习惯性的伪装在不是人的父亲面前不用遮掩。温淮期也往前走了半步。男人在年幼的温淮期眼里,是不可撼动的大山。会用皮带抽打母亲,会拎起姥姥的领口,对女人根本没有半点尊重。在温淮期生母的述说里,她重复最多的是那一句。他以前不这样的。那就是婚前装得太好了,用皮囊欺骗本该和条件相当的男人相亲的母亲,诱骗对方婚前性行为,最后怀上孩子。房子、存款还有嫁妆,全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孕期出轨、赌博、最后一败涂地。赌徒总以为自己还能东山再起,一次次的原谅换来的是重复的拳脚相加,是温淮期回忆起来还觉得痛的烫伤。香烟的味道令人作呕,他到现在都厌恶那种东西。温淮期:“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有的话我还会住在这里吗?”他已经不是当年被掐着脖子的孩童,身高也超过了温明荣,能看到对方头上钻出来的滑稽白发,还有堆在脑门的皱纹。英俊的皮囊也会老去,骗来的感情和错误的孩子都会变成仇恨。他的眼神没有仇恨,看温明荣像看死物:“你把姥姥唯一的房子都抵押了,有想过我们以后要住在哪里吗?”温淮期的口气很是平淡,却给温明荣一种很强烈的蔑视感。当初这小子也是用这种口气让他去死的。如果不是那把刀偏了,或许温明荣真的被砍到颈部,现在早就死了。温明荣:“你不是把房子重新拿回来了吗?”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爸爸我都出狱了,你不来接我,总能孝敬孝敬我,让我过一个好年吧。”温淮期:“你是不是没睡醒?”他露出一个笑:“我为什么要孝敬你,你有养过我吗?”温明荣被噎住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恨,深吸了一口气:“大过年的我也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现在手头根本没钱,你就不能给我点吃口饭吗?”温淮期:“你不是出来好几天了吗,都能说我的胸针三千多,那应该是又偷了什么东西?”他顿了顿:“还是里面好吧,起码管饭,你说你出来干什么呢。”温淮期早就不是能任温明荣宰割的少年,前年他们最后打了一架,就是温明荣冲进家里偷走了姥姥的镯子。老人家本来也算家境富裕,但积攒下来的东西一年一年失去。最后也就剩了三金。那天温明荣带了刀,姥姥还没回来,他们打了起来。温淮期胳膊上全是伤,手上也是。温明荣从赌徒变成了亡命之徒,知道作为父亲,报警也管不了他和温淮期的冲突,明显是一次次有了经验。但他忘了温淮期也会愤怒。最后成了脸上的豁口钝痛,还有对方大口喘气并发险些晕厥的眼神。父子俩一起被送去医院,温淮期还要安慰姥姥没关系。金手镯和戒指染了血,被少年人攥在掌心,他笑得温柔,说姥姥你看,姥爷给你的,不会丢的。医生都于心不忍。温明荣对那种痛记忆犹新,这个时候本来就不敢惹温淮期,但架不住没钱的折磨,得知这小子现在还挺有钱,更是心痒难耐。不管生不管养却觉得要被孝敬,努力让口气显得理直气壮。温明荣:“一百块,你给我一百,不然我就上门了,大过年的,岳母也不会拒绝吧。”他的目光又落在的温淮期的围巾,笑了一声:“你现在交朋友了?”这一声笑有点恶心,温淮期蹙了蹙眉。温明荣:“我观察你好几天了,那小子现在住家里吧,你应该不希望他知道他的朋友有这么一个蹲过号子的爹吧?”温淮期是他亲生的,但温明荣一直猜不透这小子在想什么。被打了也不会哭,从小到大眼睛就渗人,先天哮喘也不会让他夭折,居然还挺顽强。卖都卖不掉,送走都能找回来,跟家犬一样。温明荣:“我还以为你这样的,没人和你做朋友……”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打翻在地。温淮期的气息很稳,面上看不出任何生气的迹象。但他动手就代表他不爽,男人趔趄得爬起来,用袖子擦去鼻血,笑得很是开心:“拿来吧,就一百,多的我也不要。”他的目光落在温淮期的脸上:“你说你当初要是听我的去会所上班,现在都能开百万的豪车了,书读再好有用吗?”话说完,一个硬币仍在他的脸上。温淮期:“就这么点,爱要不要。”他转身离开,男人撇了眼地上的五十块钱,喂了一声:“你等着,我会再来的。”“儿子!你交的那个朋友好像挺有钱的,我都打听过了……”温淮期没理他,走进了小区,还没进单元楼,就听到楼上有人在喊他——“温淮期!”是盛西浔的声音。温淮期吓了一跳,心都陡然一惊,仿佛要脱体而逃。盛西浔站在楼上走道喊他,他个子本来就高,乍看跟探出了上半身一样,还能看到他那黄澄澄的围裙,看着很是滑稽。温淮期仰头。盛西浔:“你怎么不看手机啊,我还以为你迷路了!”他又要往下走,口气充满抱怨。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很忙,准备着年夜饭,空气中都能飘出菜香。温淮期小跑着进了单元楼,盛西浔站在三四楼之间的过道等他。盛西浔:“怎么这么久啊,我要的东西买了吗?”温淮期嗯了一声。盛西浔问:“你用我的会员卡了吗?”温淮期:“我自己开了会员卡。”盛西浔啊了一声:“那得充五百块呢,你用我的不行吗?”温淮期:“我又不差五百块,你知道的。”盛西浔:“装什么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会用我爷爷给你的钱。”他有点惆怅,摇头的时候串起的星星耳钉都像在说话。这是盛西浔特地送给温淮期的耳夹,但很可惜,温淮期死活不戴,还觉得好好的文艺品牌被盛西浔叫成烧烤星星实在是太接地气。盛西浔看他拒绝干脆自己戴了,还摇头晃脑地等姥姥点评。这个时候温淮期站在他边上,两个人挤在一起走楼梯。拥挤又亲密,温yu严树淮期想起温明荣的那句你敢吗。他发现自己不敢。哪怕盛西浔都知道。哪怕他在盛西浔面前早无秘密可言,却仍然不希望脏了对方的眼睛。我会不会也遗传如此卑劣的基因。你会后悔选择我吗?盛西浔:“不过我和姥姥做菜的时候姥姥问我你有多少钱。”他哇了一声:“姥姥也太看得起我了,搞得我好像能管你私房钱一样。”温淮期:“是有私房钱。”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二十块和几个硬币,给盛西浔看了看:“这点可以吗?”盛西浔就怕他喊出老婆两字,天知道岑观每次发微信用[你老公]代温淮期让他特别难为情。温淮期表面斯文,上床混蛋。荤话夹着情话,宝宝这种甜腻的称呼都喊得很自然,盛西浔复盘了一下,觉得是这家伙的声线自带去油版。盛西浔:“可、可以个头!谁家私房钱只有二十六块三毛的!太丢人了。”温淮期笑出了声:“那老婆能赏我一点吗?”他的卡的确在盛西浔那里,甚至连银行APP密码,取款密码全部告诉了盛西浔。盛西浔自己都懒得记密码,更别提记温淮期的。但很可惜,这个做过家教的人隔三差五抽问,搞得盛西浔有种重回高三的错觉。怎么有人干那种事都要进去了还要磨蹭问银行卡密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搞涩情消费呢!神经病!盛西浔哼了一声:“叫老公,不然扣钱。”温淮期点头,伸手勾住盛西浔的肩,刚要喊,一个小孩经过。温淮期被盛西浔捂住了嘴。他眨了眨眼,盛西浔靠了一声:“你故意的吧?”温淮期很是无辜:“老公,我哪敢啊。”盛西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温淮期的夹子音实在太可怕了。他快步进门,把这个丢人玩意也推了进去:“叫破嗓子我都不会加钱的,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