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决中午和父母吃饭, 大家本来就在聊盛西浔的话题。父亲问:“盆盆怎么会和男人谈恋爱,我之前没发现他有这个苗头啊。”盛决的衬衫挽在臂弯,还没开口, 母亲就说:“但阿决也喜欢男人啊。”女人顿了顿, 眯着眼看向前夫:“是你有问题吧?”父亲急忙摇头:“怎么可能。”“也是你吧,和我相爱那么多年, 现在又爱上了女人。”这个家的性取向过于曲折,盛决都觉得很难下个定论。他把烤肉翻面,听了父母议论吵架后,父亲问:“那盆盆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男孩, 你见过吗?”盛决跟温淮期也没过多接触,对方资料属于正常人一看就会皱眉的存在,实在是糟糕。爷爷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一般很少能走到温淮期今天的程度,成长的每一个关键点都没遇到任何好事。偏偏他还熬过来了。盛决想了想:“是一个很坚韧的人。”母亲点头, “小浔喜欢就可以了,他除了小时候抓周出了意外, 眼神不会差的。”父亲:“他抓的脸盆都是镀金摆件,也没差吧?”大家又都笑了。盛决还是提了盛西浔那天的那一番话, 开诚布公地把父母的教育问题扯出来谈了谈。气氛顿时就没这么愉快了。盛决都快三十岁了,没想到还要参与数落年过五旬的父母的活动。况且母亲后天新婚,新娘和弟弟一样大。他也觉得很是心累,几个大人都反省了, 目光落在一边喝茶的老头身上。老头还没说话, 盛决的手机就响了。父亲:“是盆盆啊, 他那边现在几点了?应该到快睡觉的时间了吧?”盛决还记得盛西浔跟他炫耀的要和温淮期逛庙会。现在国内还不到十点, 盛西浔和温淮期在一起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电话才刚接起来, 那边就传来盛西浔有些破音的一声哥。带着哭音, 盛决愣了,他问:“怎么了?”盛西浔站在原地,周围的人流根本没有因为发生了事故而结束,热闹很快就揭过了刚才发生的车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盛西浔站在路口,他裤子上还沾了奶油,都没顾得上擦掉,路过的小孩诧异地看着红着眼流泪的大哥哥,问牵手的母亲怎么了。行人匆匆而过,却没人上前问。盛西浔:“哥,温淮期出事了!”他打不通温淮期的电话,也知道自己的号码不是对方的第一联系人,这个时候又迫切地想知道对方被送到了哪家医院。可是思绪一团乱,盛西浔都没心思在地图上找就近的医院。盛决皱眉,听了盛西浔的一番话。车祸、冲突、可能是温淮期的父亲。盛决:“你等我两分钟,我让人去查。”盛西浔嗯了一声。他又想到在家里的姥姥,温淮期肯定不希望惊动姥姥,等盛决回拨过来的时候,盛西浔又是忙线中了。他用最平常的口吻和姥姥说要晚点回去,试探着问有没有电话打过来。老太太说没有,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困。盛西浔假装若无其事地说:“姥姥你把手机放在客厅充电吧,新年总是很多短信的。”姥姥:“我知道,昨天还接了一个诈骗电话呢,真是缺德。”盛西浔抿了抿嘴,又若无其事地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盛决已经把地址发给他了,盛西浔火速打车去往目的地。他人生里就很少有这么紧急的时候。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看小说和现实重叠的梦境仍然是一种预演。生活远比小说更残酷,只是一场灾祸落入人生,不过是一滴苦水汇入江流,谈不上众生皆苦。他心里很着急,神情却率先镇定了下来。跑进医院、去导医台、找人。“从神海中路那边送过来的救护车……对是……是一个男大学生……”“他这里有一颗痣,很好认的……请问……”盛西浔心里预想过无数的结果,以为上次的斗殴是一个过去。以为找到了命运之书他的温淮期也不会走向那种结局。温淮期一开始安慰过他。他说人的终点都是坟墓,其实你的梦也没有错,我总会有老去死去的那一天吧。盛西浔没和别人谈过恋爱,不知道情侣之间到底要说什么,是不是也有隐形的规定。但他和温淮期什么都说,他的隐忧被对方察觉,是睡在一起的听心跳的无声纵容,是亲密时候翻腾汹涌的十指紧扣。“不许说这种死不死的话,我好吃好喝养你,每天和你吃有荤有素的饭,一起锻炼,一起写作业,当然是希望你和我……”“和我什么?”“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是不是太早了?”对自己蓄谋已久的人总是喜欢这样反问,盛西浔知道温淮期也有隐忧。他很傲气但也有别人看不见的自卑。那是因为喜欢染上的尘埃。是因为我。所以他怎么可以离我而去呢。“太早?温淮期你是不是腻了啊?”“怎么可能,我还怕你腻了我。”这种对话就挺腻的,但恋爱就是这样,腻上加腻。不用海枯石烂也要说出地老天荒,最后变成亲吻,牵手,再近一点,把一个人带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仿佛就可以嵌进生命,永不分离。新春的急诊也有很多人,盛西浔跑得额头出汗,他攥着和温淮期一样的红围巾,找了很久。最后还是一个医生带他去了手术室的楼层。正好一个人被推出来,连脸都盖上了,一条红围巾系在手腕,怎么看都很眼熟。盛西浔脑袋嗡嗡嗡,都没来得及思考什么材质什么胸针,所有的慌张和害怕奔涌而出,大喊了一声温淮期的名字就要扑过去。但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攥住了衣服。他听到了有些虚弱的一声小浔。盛西浔愕然地转头,入目还是红围巾。同款红围巾绑在面色苍白,额头还缠着纱布的的人手腕上,乍看还有点滑稽。因为温淮期手上打了石膏。盛西浔嘴唇颤颤,刚才他误以为是温淮期的那个平车被人推走,家属跑过来,哭声四起。前方的手术灯灭了,又有什么新的消息。哭声、交谈声、还有器械撞在盒子里的声音。一会消失,一会增大音量,最后是温淮期的声音钻入盛西浔的耳里。“盛西浔,我在这里。”盛西浔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抱住温淮期。温淮期还穿着他们的同款夹克外套,只不过盛西浔是正面穿,温淮期是反面穿。他的气质本来就如水一般温柔,穿什么都有种静水深流的捉摸不透。盛西浔也是住到温淮期家里才发现对方似乎很喜欢自己的香水,这几天疯狂香薰,两个人的味道都一样了。蔷薇对盛西浔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是还算喜欢的一款尾调。对温淮期来说是生命力伴随着一束光的全新开始。是他活着的意义。盛西浔:“你……”他你了半天,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变成了止不住的嚎啕大哭。这家医院的三层手术室还有产科,他俩和隔壁刚得了一个女儿的新爸爸哭得不相上下。温淮期用一只手安慰他,“对不起,我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的,但我的手机摔碎了。”这个时候有人跑过来,对温淮期说:“你小子刚醒跑这里来干什么,你的气球还在这呢,记得去缴费。”护士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无奈,又看到搂着温淮期哭的男生,发现这两个人长得都挺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温淮期:“谢谢。”盛西浔把眼泪擦温淮期的肩上,看到了兔子气球。就是耳朵掉了一只,上面还有点零星的血迹,看上去很是凄惨。温淮期抿了抿嘴,他声音还很虚弱:“本来想送给你的,脏了。”盛西浔这才发现他的脸上还有伤口,一只眼睛都被包住了,本来就没什么血色面容更是苍白,有点像他梦见过的垂死的样子。盛西浔又要哭了:“怎么回事啊,怎么伤成这样,碰见你爸了?”他又心疼得要死,眼眶都兜不住眼泪,还要一直吸鼻子。盛西浔:“你怎么遇见他了,怎么会出车祸……怎么……”护士:“警察还等着你做笔录呢,你让你这个朋友冷静一点。”温淮期嗯了一声:“是男朋友。”护士无话可说,先走了。盛西浔:“你还昏迷了?我赶过来已经很快了,你头是不是很疼啊,手是做过手术吗,断了还是怎么了?眼睛呢,以后要做独眼龙了吗?”他一双手很想摸一摸温淮期,但又怕自己手很脏,乍看还挺滑稽的。温淮期抓住他的手说:“昏迷了十几分钟,不疼,没做手术,就是骨裂,只是眼皮被划伤了,没关系。”盛西浔注意到他的一根手指还有勒痕,应该是气球绳子勒出来的。警察在一楼,做笔录的时候盛西浔一直站在温淮期身边,有点团团转的感觉,又被对方安抚。护士让他去一边喝口温水压压惊。盛西浔看向温淮期。温淮期点头:“你记得和大哥说一声我没事。”盛西浔坐在一边喝水发消息,又忍不住问护士:“他是被车撞到哪里了,真的没关系吗?”他长得很帅,一双眼睛特别灵动,总是讨人喜欢。护士:“他好像是和一个男的打架,车把那个男的撞了,只是波及到他,头着地,所以……”她顿了顿:“我听说是为了抢气球。”温淮期看着也不小了,护士也觉得这个理由很离谱,“送过来的时候就攥着绳子,似乎不肯放开。”盛西浔眼眶又红了,想到自己多看了几眼,温淮期估计就是买气球的时候遇见他爸的。盛西浔又问:“那他撞到头,不会失忆吗?”护士也没觉得离谱,她摇头:“没压迫到神经,你别想那么多。”少年人明显心有余悸,嘴唇都苍白,总是往那边看。温淮期也很精准地回望。做笔录的警察:“那个男的是你的谁?”一起送过来的,去做手术抢救的是温明荣,温淮期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车撞过来的时候还是有震动,他现在脑子都很晕。温淮期:“我爸。”他说得斩钉截铁,但一般家里哪有跟亲爹打成这样的,还在马路上扭打,拳拳都像是往死里打。看对方有些迟疑,温淮期:“他问我要钱,我没给。”警察:“那你们……”这个时候一个医生过来,“病人温明荣,抢救无效……”盛西浔也听见了,他猛地站起来:“什么?”死亡两个字重复了三遍。温淮期:“怎么可能。”这个消息应该是好的,一瞬间他又觉得荒谬得宛如做梦。盛西浔扶住他,温淮期的手格外冰凉,他说:“你需要休息。”温淮期摇头:“不用。”他问医生:“我能看一眼吗?”本来温淮期不希望盛西浔跟过去,但站在他身边的人握住他的手,在这种时候不肯离开一步。盛西浔:“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说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