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开着空调,但温度不算很高,远不如沈令在自己家一样弄得温暖如春。贺闻帆和他的秘书,好像都是不怎么怕冷的类型。“外套不脱吗?”贺闻帆问。沈令手脚都是冰的,他吸了吸鼻子:“我、我我等下……”声音又小又抖。贺闻帆微微一顿,转头吩咐袁格:“把温度调高些。”袁格立即应道:“好的。”沈令低下头:“谢谢。”袁格发动汽车,热络地问道:“沈先生住哪啊?”“你把我放到佳——啊啾!……抱、抱歉……”沈令一个喷嚏打得满眼是泪,话说到一半没了声。“佳宁天下四期一号门。”贺闻帆补充完整,又顺手递了几张面纸巾给沈令:“感冒了?”沈令红着眼点点头:“有一点……”袁格瞧着后面的互动,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一通。连家庭住址知道得这么详细?他不禁对自己老板刮目相看。“好的。”他面不改色答道。“……麻烦您了袁秘书。”沈令终于缓了过来,揪着纸巾向袁格道谢。他眼尾鼻尖都红红的,裹在白色羽绒服里,显小且毫无攻击性。袁格爽朗一笑:“您太客气了沈先生,叫我袁哥或者袁格都行。”读音还挺像,这名字有意思,喊全名都像在喊哥,沈令笑了笑:“那您也直接叫我小令就行,我们店里都这么叫我。”“行啊!”袁格下意识应着,猛然从后视镜里瞥到贺闻帆面无表情的脸,吓得一哆嗦。“不不不不太好……”他立刻改口,讪讪一笑。“啊?”沈令疑惑。“这么快出来是因为生病?”贺闻帆打断道:“需要转道去医院吗?”沈令立刻被吸走全部注意,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就是一点小感冒而已,我有在吃药了!”沈令从小吃过的药不计其数,一度对医院比对自己家还熟悉,每次住院都很难受,导致他现在对医院有生理性抗拒。能不去就不去,反正他那个心脏时好时坏都习惯了,沈令也清楚它不至于那么快就罢工。何况现在只是小小的感冒。怕贺闻帆不信,沈令还强调:“已经快好了。”他鼻音很重,嗓子也有点哑,看上去完全不像“快好”的样子。贺闻帆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虽然平静,却全然不容忽视,这种视线让沈令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看穿了,脊骨微微发麻。他顶不住压力垂下眼,揉了揉脸颊:“那个……贺先生您今天看到李老师的小孙子了吗?”话题转移得太过拙劣。贺闻帆把沈令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确实对去医院十分抗拒,想了想,便不再提这件事。他移开视线:“看到了,小朋友抓着脖子上的长命锁玩的时候很可爱。”沈令眼睛一亮:“你也觉得那个长命锁很可爱吧!”贺闻帆震惊于沈令的缩句能力。“是我送的,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了……咳咳!”沈令自豪地拍了拍胸脯,不小心把压抑的咳嗽拍了出来。他捂住嘴:“不好意思……咳……”贺闻帆叹息:“不舒服就歇会儿吧。”沈令摇头:“这是个意外……咳咳咳!”但喉咙开始发痒,好像真的有点止不住。贺闻帆看到沈令捂着嘴靠到车窗上,一只手抵在胸前,一下一下咳得十分压抑,像在拼命忍着却怎么也忍不住似的,肩脊微微颤抖。贺闻帆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在别人车里咳嗽,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以咳出来的,没关系。”沈令根本不敢咳得太厉害。他小时候有一次生病,就是咳嗽太严重,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室颤了,紧接着又是肺部感染。那一次他在医院住了好久好久。其实不完全是咳嗽的原因,但从那以后沈令就不太敢用力咳了,每次都是忍住,忍住就好。但现在他没精力跟贺闻帆解释这些,只是很轻微地摆了摆手。贺闻帆识趣地没再继续说话,耐心等沈令自己调整,看他稍微缓过来一点后,轻声问:“要喝水吗?但我这里没有热水,只有普通的矿泉水。”沈令其实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喝冷水,为了减少去医院的次数,他从不挑战自己的体质。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很需要一口水来润润喉咙,他几乎没做任何思考就点了点头。贺闻帆拧开瓶盖递给沈令:“慢一点。”沈令身上没力气,怕把水洒到车上,用双手捧住,一点点一点点地抿着水润嗓子,很克制的没有喝太多。喝完水咳嗽彻底压了下来,但也把沈令的精神彻底消磨殆尽,连眼神都失了神采。“休息一会儿吧,”贺闻帆说:“难受就睡一觉,到了叫你。”沈令抬起头,抹掉咳出来是生理眼泪:“没关系吗?”别人愿意在高峰期送他回家已经很好心了,他再在别人车上呼呼大睡感觉好不礼貌啊。他双眼通红,额角浮着虚汗,下唇还有忍咳时咬出来的浅浅痕迹,面颊却毫无血色,看上去可怜得过分。贺闻帆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为数不多的恻隐在无限膨胀,不受控制地迅速充斥满整个心脏。他很轻地拍了拍沈令的背:“没关系。”“睡吧。”贺闻帆声音太温柔了,沈令眨眨眼,没再逞强。车厢内温度早就不知不觉升高很多,沈令手脚不再冰冷,他脱掉外套,靠到椅背上,乖乖把衣服当被子盖在身上,闭眼前还小声跟贺闻帆说了句谢谢。他确实精疲力尽,不一会儿意识就开始模糊。空气安静下来,贺闻帆不着痕迹松了口气。他翻开被搁置已久的文件开始看,没看一会儿,被身边细碎的响动影响。沈令应该是睡着了,但没系安全带,车子晃晃悠悠,他就不自觉往下滑了一点。出于安全,贺闻帆思索两秒,认为自己应该帮沈令系上安全带。他伸出手,对上沈令红扑扑的脸蛋,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半是僵硬地停了下来。轰!尖锐的撞击声划破平静。袁格突然急刹车。沈令毫无防备在往前栽,贺闻帆只能下意识挡住,让沈令结结实实撞进自己怀里。“怎么回事?!”袁格也惊魂未定到爆了声粗口:“前面追尾了靠,连撞四辆!”沈令人都是懵的。他鼻子撞到贺闻帆的肩膀上,对方长期健身的肩膀肌肉瞬间绷紧,像铁板一样硬得要命。沈令甚至觉得自己鼻梁快碎掉了,鼻尖酸痛流泪直冲天灵盖。花几秒搞清现状后,他捂着鼻子紧张兮兮问袁格:“那我们呢,我们撞了吗。”“没事,咱没事,”袁格冷静下来,往旁边打着方向盘,悻悻道:“咱现在还能过,后面就得全堵上了,这还高峰期呢。”贺闻帆把沈令从自己怀里拎出来,二话不说扣上安全带。沈令目光追随着逐渐远去的事故现场,看到东倒西歪的四辆车,中间两辆头尾都瘪了下去,车主叉着腰一边打电话一边骂骂咧咧。沈令胸膛起伏,呼吸有些急,喃喃道:“太吓人了……”贺闻帆看他一眼,把他的脸扳过去:“吓人就别看。”他手太大直接挡住沈令全部视线,沈令吸了吸鼻子,觉得鼻尖有点痒。抬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手血。贺闻帆的肩膀,把沈令撞出鼻血了。沈令:“?!”贺闻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