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葱郁,间或覆盖着少许积雪,空气里有草木的味道。“诶,果然还是山里空气清新啊。”“可不是吗,偶尔爬爬山,是要比去健身房让人心里舒坦。”“怎么大家伙都蹲健身房啊,我好久没锻炼了,今儿这座都不一定爬得上去啊。”“小李谦虚啦,我记得你前两年不都还在跑全马吗?”“哎哟那都多久的事儿了,”小李摆摆手,“这两年应酬多,肚子都出来了,张哥你别折煞我了。”张老板哈哈大笑,又来搭贺闻帆的肩:“小贺啊,看来今天就咱两比了,上回你就让着我,这次可不许放水啦。”他六十岁上下,保养得却跟五十出头似的,早几年贺闻帆父亲掌权时,两家生意往来不少,算是贺闻帆熟悉的叔叔。这两年渐渐从一把手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沉迷登山等各项运动。六十多岁了丝毫不显老态,声音洪亮,气若洪钟,心态也好,成天乐呵呵的。贺闻帆笑了笑:“知道张叔看上了那款茶叶,不会跟您抢的。”老张笑得眼纹更深,拍拍贺闻帆的肩:“上道。”旁人也跟着打趣:“可不是吗,谁都知道张哥您念叨那一小盒龙井多久了,谁敢跟您抢啊,贺总就是放出一片太平洋也得让您得手不是?”“你小子,瞧不起我老胳膊老腿是不是?”老张佯怒,勾勾手:“来来来,咱俩比划两下,我这两年泰拳不是白练的。”“哎呦呦哥您可饶了我,我一啤酒肚哪是您的对手。”……虽说是比赛,但一行人说说笑笑,谁都没真的铆足劲往山头冲,气氛也算融洽。贺闻帆心不在焉地听着,渐渐落在了队伍最后。他往回望了望。出发还不久,却也和后面拉开了差距。一行加上员工三十几个人,不约而同分成了好几队,他们几个有意向登山的走在最前头,纯粹只是来看看风景郊游的,就和沈令他们跟在后头。山路蜿蜒,贺闻帆却也能听到后面的欢声笑语。他从高处往下望,看到沈令拿着单反蹲在地上,给客人们拍照。都是些年轻爱笑的女孩子,还有那几个特别活泼的店员,沈令做什么都要逗他几句。逗得沈令笑弯了眼睛,捂住通红的耳尖假装生气,放下相机不给拍了,她们又好声好气地哄回来。沈令也是好哄,被人围着夸几句就乐得找不着北,又乖乖摆弄起相机。沈令到哪里都是被宠爱的。和其他人在一起也玩得很好。贺闻帆淡淡收回视线。“小沈这么看着还挺活泼的哈?”老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贺闻帆的身边,引得众人都看过来。小李说:“是诶,可能混熟了吧。哎哟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小孩儿才是,一句话不说啊,问一句答一句,活像我要吃了他似的。”他无奈摇头:“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是怎么说的?社恐,对社恐……不过茶泡得是真好。”“这个确实,”老张肯定:“他泡的我就喝过一次,想了一个月,后面再去竟然请假了,我才知道这孩子还是个大学生,备战期末。”他大笑起来,有些惭愧:“现在年轻一辈,确实藏龙卧虎啊……”“说起来,我们里面也就小贺见小沈的次数多点哈?”老张搭上贺闻帆的肩。贺闻帆点头:“是。”他沉默须臾,低声道:“我运气好。”沈令非常识趣的没有跟贺闻帆一起登山。原以为和女孩子们走走停停会悠闲些,身体也更受得住。但他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他们这一队虽然走得慢,一路上事却不少,首先就是一刻不停的嬉戏吵闹。大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事,精力充沛兴致盎然。可对沈令来说,在爬山间隙每张嘴说一次话,就能很明显地感到体力消耗一大截。开心是真的。沈令愿意听到人们发自内心的大笑,帮大家拍照自己也觉得幸福。但精力跟不上也是真的。他总觉得上次住院不算严重,在家休息这么久应该完全康复了,现在却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身体还是虚。到半山腰的路程走了还不到一半,他就有点手脚发软冒虚汗,胸口也闷闷地堵着。单反在手里拿了一路,压得他手腕酸胀,背包里装了太多东西,还有一个灌满热水的大容量保温壶。沈令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了。他估算着自己的体力,没敢逞强,勉强撑到最近一个缆车点,悄悄叫来了秦臻。“姐,我想先坐缆车去酒店了。”他把背包放在长椅上,按揉着肩膀说。“怎么了?”秦臻在他身边坐下:“不舒服吗?”“没有,”沈令摇摇头,笑了笑:“就是累了,你知道我体力不行嘛。”看沈令确实累得都出汗了,精神也不太好,秦臻连忙说:“那你赶紧回去休息,我陪你一起吧。”“不用不用。”沈令摆手,看着不远处吃东西休息的客人们。她们依然开朗活跃有说有笑,沈令觉得秦臻应该像她们一样才好。“我回去也是洗澡睡觉,姐你跟着会无聊的,”沈令说:“留下来和大家一起玩吧。”秦臻面露犹豫,但见沈令确实不愿意她跟着,只好作罢。“那好吧,”她说:“但你万一有不舒服,一定要跟姐姐说知道吗?不许自己忍着。”沈令晃神了一瞬。他恍然想起,进山前贺闻帆也对他说过这句话。“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联系我。”他说这话时,眉心微微蹙着,有树叶的阴影落在他眉梢。当时沈令看不懂他的神情,现在听到秦臻这样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疼惜与关爱,忽然就感受到了很微妙的异样。只是这种异样没能等沈令仔细抓住,就烟消云散。新一批缆车到了,沈令思绪被打乱,背起书包坐了上去,冲秦臻挥手:“我走了小臻姐。”秦臻原地目送:“好,注意安全哟!”贺闻帆一行人找了个有石凳的地方落脚休息。大抵是老张对那小盒正宗狮峰山出产的龙井兴趣浓厚,他们脚步不自觉快了些。现在再往回看,已经找不到后面那队的影子了。少了身后的笑声,山林里骤然寂静不少,贺闻帆心绪也跟着静了下来,兴致不高。喝了些水吃了点饼干,渐渐的后方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脚步和纷杂的话语。贺闻帆起身往下看,声先入耳,人却还未见。老张擦擦手,收拾好包:“行了,咱们继续吧。”贺闻帆回到原处坐下,喝了口水,“我再坐会儿,张叔你先走吧。”老张诧异地挑了挑眉,打趣道:“小贺今儿是怎么了?一直话就少,你给叔叔放水也不能放得这么明显吧?”贺闻帆笑着摇头:“真不是,我再稍微等一会儿。”老张乐呵呵地笑起来:“也行吧,那我也再坐会儿……小李你刚那饼干还有吗,啥牌子还挺好吃……”贺闻帆坐在山崖边视线最好的位置,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山下。终于那些笑声渐渐清晰,人影在树影重重中依稀可见。暂时还没看到沈令。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在贺闻帆手里来回翻倒,隐隐焦躁昭示着主人的焦躁。他仔细注视着树丛间每一道人影,直到他们全部没入下一个弯道,被厚重的树叶完全覆盖。沈令呢?贺闻帆的心脏缓缓下沉。他确信没有看见沈令。秦臻挽着宋雅的胳膊,刚讲完一个笑话,笑地她直不起身,兜里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贺先生:沈令没和你们一起?]秦臻吓得手都抖了一下。立刻抬头张望起来,差点怀疑山里有监控,不然贺先生是怎么这么快知道的?她没敢犹豫太久,抓紧回复:[是的,他在上一个站点坐缆车去酒店了,说是有点累……贺先生找小令有什么事吗?]老张还在和小李分饼干吃,一旁的贺闻帆忽然蹭地站起来。他脸色有些沉,拿起水瓶将包挎在肩上抬腿就走,经过老张时,还弯腰附在他耳边说:“不好意思张叔,我有事先走了。”没等老张反应过来,贺闻帆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荫里。“诶,小贺,小贺!”老张还以为贺闻帆是要抢自己的龙井,气得跺脚。“这小子!”沈令回到酒店洗了个澡,躺在**想歇一会儿。闭上眼还没几分钟,外面忽然响起开门声,紧接着是一连串脚步。他和秦臻住一间套房,可这几声脚步沉稳有力,显然不是秦臻的,相反,多半是个成年男性。还是比他强壮很多的那种。大白天大家都在山里,谁会突然过来,甚至掌握了他房间的门卡。沈令有些紧张,轻手轻脚地下床,为了不弄出声响连鞋都没穿。路过电视柜时,还顺手薅走了装饰用的烛台,紧紧攥在手里。他趴在门边,深呼吸两下后,悄悄打开一条缝。然后他愣住了。下一秒,房门被彻底推开。沈令和客厅里刚放下包的贺闻帆瞬间视线交汇。“贺、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