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手忙脚乱收拾行李。幸好上次秦臻来过后,给沈令提了个醒,他就算不住家里,也会定期请保洁来打扫,确保房子干干净净,就算俞灵现在就到场,在卫生方面也不会露出破绽。他拿着背包把目光所及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往里装,毯子、杯子、颈枕、玩偶。沈令收了一会儿就累了,喘着气跪坐在地毯上,两眼放空。之前怎么没发现,贺闻帆家里已经全是自己的痕迹了?贺闻帆跟在沈令身后,把花放到流理台上,看着沈令忙碌的身影,想说话却是无从开口。直到沈令坐着歇下来了,他才能够上前。贺闻帆弯腰,从沈令手里拿过背包,放到一边,在对面坐下,他看了沈令一会儿,没有说话。沈令却罕见了避开了他的视线。贺闻帆微怔。沈令以前不会这样。以往他看向沈令,沈令只会坦**地回望着他,目光澄澈明净,除非他坏心思地逗弄一下沈令,沈令才会害羞地躲避。可今天怎么……贺闻帆不由想到刚刚在船上,沈令忽然的异样,心里一跳。只是事情已经被打断,沈令看上去没有再次提起的意思,贺闻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只是问:“要把所有东西都收回去吗?”沈令垂着眼帘,小声道:“对,免得妈妈过来发现了。”贺闻帆没说话了。沈令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悄悄抬头,就见贺闻帆静静地看着茶几上的一个小公仔。毛茸茸的、不到巴掌大,是沈令请同学们喝奶茶时,遇上奶茶店搞活动送的。质量一般般,但因为长得可爱,被沈令带了回来,放在抽纸盒上当装饰。贺闻帆扬了扬下巴:“那个也要带走吗?”“这个……”沈令还没考虑到那儿,“这个先放一放吧,我去把衣服收拾一下。”他说着站起身。“沈令。”贺闻帆叫住他。“你很怕你母亲知道吗?”他语调很轻,是一种非常轻柔的询问。沈令眨巴两下眼睛,像没听懂。贺闻帆又说:“为什么?”沈令看不太明白他的表情,却能感到这句话的声调沉了一些,带着隐隐的压迫,让沈令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我……”沈令嘴唇开合,却说不出所以然。他自己也迷糊了。为什么这么害怕被母亲发现呢?说到底他和贺闻帆住在一起什么都没发生,他们是邻居是朋友,贺闻帆只是好心照顾他而已。就算妈妈知道了也都可以解释。贺闻帆不是坏人,又一直帮助自己,妈妈还能打他骂他不成。但沈令就是心虚了。很心虚。甚至是在用理智思考前就无比心虚。他跑回来七手八脚地收拾行李,完全不顾贺闻帆还在后面,也不管他会怎么想。就好像,他是在嫌弃贺闻帆一样,觉得和贺闻帆住在一起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可明明不是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反而最近的日子,分明比以往都要充实快乐。如果说,只是因为害怕妈妈因此知道他受过伤的事呢?似乎也不足以解释自己的反常,毕竟他脚腕已经快好了,妈妈就算知道也不会再多说什么。那他为什么会这样?沈令心神都乱了,不敢去想其他的可能。手机又震动两下,是妈妈发的消息,让他回家一趟,姑母和表哥来家里拜访了。他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几秒,才抖着手指回复了一个:好。让自己回家的意思是,妈妈今天不会再过来了吧?不过来也就不会发现他和别人住一起了。沈令有些恍惚。其实妈妈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来突击检查他什么,是他自己心里有鬼,看什么都草木皆兵。所以他这一连串的手忙脚乱和失态,更像个笑话。精神骤然松懈,沈令脚下有些发软,跌坐在沙发上。贺闻帆像是早有预料,扶了他一把,让他安安稳稳地坐好。沈令垂着头,用力地搓了搓脸:“对不起啊,我、我……”“好了,”贺闻帆拍拍他的后颈:“好了,不说了。”他轻轻捏着沈令的后颈给他放松:“是我不该这么问,不提了,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沈令摇摇头,很是痛苦沮丧:“对不起,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我也不知道……”“嗯,我明白,没关系,不提了,”贺闻帆轻声说:“要我帮你收拾行李吗?”沈令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不用了。”贺闻帆沉默两秒:“那我帮你把帐篷拆了?”沈令拉住他的手:“先不用麻烦了,我妈妈不会过来。”他眸光闪了闪,懊恼道:“我等下回家吃晚饭,对不起呀,今天是我太夸张了。”贺闻帆停住:“那暂时不搬?”沈令点点头。贺闻帆没有露出情绪,心里却悄悄松了气。他根本舍不得,也不想要拆掉那顶帐篷。“什么时候回家?”他问。“现在吧。”贺闻帆点头:“再等一下。”他从抽屉里找出药,又接了杯热水递给沈令:“先把药吃了。”沈令小声推拒:“没事的。”贺闻帆皱眉:“你嘴唇颜色不对,不舒服自己没感觉吗?”沈令愣愣地眨了眨眼,这才渐渐感到心脏跳得时快时慢,堵得胸口发闷。他皱眉按了按心口,从贺闻帆手里接过药,就着温水一口吞了下去。贺闻帆放下水杯轻抚他的脊背:“缓一缓。”沈令下意识将额头抵在贺闻帆腰腹上,疲倦地闭上眼。“等下我——”贺闻帆顿了顿:“我给你叫辆车,自己回家注意安全。”沈令心里有些发酸,他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回家的路上天气阴沉了下来。沈令透过车窗看外面的天空,早上灼眼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云层后面,天色暗下不少,有些灰蒙蒙的。果然四月不会一直明媚,怎么也要再下两场雨,降一次温,才能够轰轰烈烈的迎来夏天。途中买了些鲜花和水果,到家门前没有立刻进去,他用力揉了揉脸,让脸部肌肉放松一些,然后露出和往常别无一致的笑容,开门进去。“爷爷!”经过玄关,沈令张开双臂朝着沙发中央的老人小跑过去,扑进老人怀里。“哎呦呦我们宝贝儿!”沈崇山稳稳将沈令接住,笑得合不拢嘴,“想爷爷没有啊?”“想死了,我这么热情能不想吗?”沈崇山哈哈大笑:“真乖,怎么还带水果啊,还买花,自己出去住了几个月,真把自己当外人啦?”“哪有,”沈令撒娇:“买水果是因为馋了,买花只是觉得好看,我才不要当外人。”“好好好。”沈崇山拍着他的背。俞灵端着果盘出来,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家里这么多水果,你又买一堆回来,吃不完怎么办?”沈令从爷爷怀里坐起来,叉了一块苹果吃:“吃不完有我呢。”“那就罚你这几天都住家里,不把水果吃完不许走。”沈令笑起来:“好呀。”忽然想到什么,又顿了顿。他住家里的话,这几天就没机会和贺闻帆见面了吧。心里蓦地有些空****。沈令摇了摇头,就几天而已,以前也不是没分开这么久过,而且离得远了,他正好可以平静一点吧。可以冷静地想一想,自己最近的反常究竟是因为什么。“小令……宝贝儿?乖孙!”沈令骤然回神。爷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怎么啦,孩子长大有心事了?吃个苹果都走神?”俞灵笑着说:“是呀,我也不知道他一天天在想什么了。”沈令脸颊通红,低下头:“没有啦,没想什么,就……学校里的一点事。”他说着四处望了望,转移话题:“姑妈他们呢,不是说表哥也来了吗?”“来了,又走了,”俞灵说:“原本是要留下吃晚饭的,但他们临时有点事,就提前走了,也就你回来前十分钟的样子。”“这样啊……”沈令有点遗憾。小时候经常是姑妈带着他玩,表哥也总来家里陪他,后面他们一家去国外定居,联系才渐渐少了些,沈令上次见他们还是过年的时候。“那之后我再找表哥玩吧,”沈令说:“他们这次回国应该会多待几天?”俞灵笑笑:“要待一个多月呢,你姑妈说了,让你随时去他们家住。”沈令笑呵呵:“好噢。”吃过晚饭,沈令洗漱完毕钻进帐篷里,却没有睡下。今天一整天对他来说,不论体力还是精力消耗都很大,沈令其实很累了,但就是没有睡意。他抱着膝盖坐在帐篷边,仰起头看书桌上的花朵。俞灵把他买回家的那一大束花拆开了,分别插进几只琉璃瓶里,每个房间都放了一盏。沈令看着花,就会想到贺闻帆。他几乎可以肯定,划船时的那束蓝色玫瑰,是贺闻帆送的。可他为什么要送自己花?他心里有一个念头,却不敢多想,像碰食禁果一般紧张无措。他们都是男人啊。心跳又变快了,胸膛微微起伏着,沈令疲倦地摁住心口,试图用调整呼吸来稳定心率。砰砰——房门被敲响。俞灵端着半杯牛奶进来:“还没睡啊宝宝?”沈令放下手,抿了抿唇:“马上就睡了。”俞灵把牛奶递给他,看着他一点点喝完,给他拨了拨额发,轻声说:“脚腕还疼不疼,给我看看。”这话无异于平地一惊雷。沈令猝然抬头:“您怎么……”他脚腕是有些不舒服,但只是因为今天路走得有点多,有一点点酸胀而已。沈令自认为掩饰得很好。俞灵佯怒,敲敲他的额头:“你是我生的,你哪里不舒服我能看不出来?”母亲大人眼睛太毒,沈令睫毛一抖,只能低下装鹌鹑,乖乖把腿伸出来。俞灵仔细看了两眼,感叹:“刚摔的时候伤的不轻吧,能恢复成这样,人还没瘦没生病,不容易。”她笑了笑:“谁把你照顾得这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