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令没能睡好。贺闻帆说他也很想。想什么呢?沈令不敢思考太多,也不敢追问,缩进被子里心砰砰地跳。就当他是想喝茶了吧!但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解释最近的一切,沈令在被窝里扭成麻花,翻来覆去一直到深夜才睡着。于是第二天,他毫不意外地赖床了。俞灵费尽千方百计才将他从被窝里挖出来,弄清醒后推去洗手间洗漱。餐桌上,沈令咬着小笼包眼神都是迷离的,头一点一点。俞灵叹息,坐到他身边:“怎么回事宝贝,昨晚睡得这么不好吗?”沈令揉着眼睛“唔”了一声,“稍微睡得有点晚。”俞灵皱眉:“你平常都不熬夜,睡眠质量也算还行啊,今天怎么这样……要不去看看医生?”沈令一听骤然精神了,“不不不不用……”他结结巴巴的:“我们等下不是还要去姑妈家么?”“跟姑妈说一声就行,当然你身体更重要。”“真的不用,”沈令耳尖泛红,拉拉俞灵的手:“我没事的妈妈,只是睡得晚有点困,没有不舒服。”他没好意思说是因为贺闻帆的一句话才睡不着,只能含糊过去。俞灵顿了顿,眼看着沈令耳尖的红晕蔓延到脸颊,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什么。“你……”她失笑着叹息:“不管怎么样身体都是第一位啊,宝贝心静一点。”沈令点点头。他隐约感觉俞灵像是话里有话,但具体又说不出什么,毕竟妈妈平常也总提醒他注意身体。可能是还没睡醒脑子发懵吧。沈令摒弃杂念,专心致志啃包子。贺闻帆早上起来,路过客厅时,看到那只静静躺在沙发上的背包。是沈令昨天仓促之下随手抓来装行李的,装了一半就被放下,拉链大开着,里面全是沈令的小东西。他连牙刷和水杯都放进去了。贺闻帆失神地看了好久。半晌,他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似的,起身拿起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放回原位,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放牙刷时,甚至连倾斜的角度都和自己那支保持一致,和过去每一天,沈令住在他家里时的情形一模一样。今天是工作日,但沈令没课,贺闻帆提前好几l天将今天的行程空了出来,原本打算带沈令到处玩玩。不过计划好像确实永远赶不上变化。他坐回沙发里,闭上眼,久违地感到无所事事的落寞。“叮咚!”门铃响了。贺闻帆猛地睁眼,心里一跳,快速上前打开门,看到来人的瞬间,扬起的嘴角就掉了下去。“你怎么来了?”“我不能来吗?”谢城从他身边挤进去:“你什么表情啊,看到我希望落空了?”他确实,隐隐有过不切实际的期待。贺闻帆垂了垂眼,关上门,“你来做什么?”谢城熟练地倒进沙发里,像在自己家似的:“还说呢,你们昨天出去野营都不叫我。”贺闻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我看郁季朋友圈了啊,你们几l个人的大合照,别说拍得还挺好,”他想了想,问:“你旁边长得忒俊的那个,是不是就在茶舍认识的那个,沈……沈令?”贺闻帆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玻璃杯倒水,没应他。谢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L,蓦地坐直:“真是啊?你俩还没分?”贺闻帆依旧沉默,像是懒得搭理。谢城余光一瞟,发现茶几l上多了个毛绒公仔,就放在纸巾盒上,挺可爱,但绝对不是贺闻帆的风格。贺闻帆这间屋子以前就是纯纯的样板间,半丝人气儿L都没有。“这玩意儿L是什么……不会也是那小孩儿L的吧?”他震惊地长大嘴:“天啊你们都同居了?!”贺闻帆闭眼。分个屁。他现在连分的资格都没有。同居?同居体验卡马上也要到期了。他走过来,把水杯往谢城面前一放,磕在茶几l上清脆一响:“说话注意点。”谢城畏惧地缩了缩脖子,过了会儿L又问:“所以你们出去玩才不带我,怕我难为他?”贺闻帆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像是听到什么离奇的话:“你觉得你难为得了他?”谢城愣了愣,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先不说他为什么要为难沈令,有贺闻帆在,他怕是连那小孩儿L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哪还有什么本事为难。他于是更疑惑:“那为什么还不叫我?”贺闻帆微笑:“你不是出国度假好几l个月了吗?”这倒是,他就是因为出去玩了几l个月,才没工夫管贺闻帆的感情生活,谁知道这棵老树三十年不开花,一开花就同居了。谢城辩解:“可我回来了啊,我上个星期就回来了,还发了朋友圈,你没看到吗?”贺闻帆皱眉:“我不看那种东西。”“你不是看过沈令的吗?你还给他点赞了。”“所以是缘分。”“……”双标得好不要脸。谢城咂舌。贺闻帆捏了捏眉心:“你到底要说什么?”很明显,他的耐心趋于告罄,谢城也不敢再打哈哈了,凑近贺闻帆身边小声说:“那什么,你谈恋爱是挺好的,我们都支持你,但是……”他犹豫两秒,严肃了些,“那个沈令的身份,你查清楚了吗?”“……”贺闻帆长叹一口气:“你还在纠结这个?”“这个不需要纠结吗?”谢城震惊:“是真谈恋爱不是玩玩诶,起码得摸清楚底细吧,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人谈啊?”贺闻帆垂下眼,一字一顿:“我自己会处理。”谢城盯着他的表情,心下了然:“那就是没查。”他简直难以置信:“天呐老贺你怎么……你以前不这样啊,以前但凡是个身份稍微不清不楚的,你半句话都懒得跟人说,现在怎么这样了?”贺闻帆苦笑:“你也会说是以前?”谢城语塞,他认真凝视贺闻帆的表情,试图找出可以证明他在开玩笑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有,贺闻帆神色谈不上严肃也谈不上轻松,但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卧槽……”谢城喃喃道:“真陷进去了?”贺闻帆没答,悠悠地喝了口水,过分轻松的沉默无异于是肯定的默认。谢城凌乱了,几l个月前他还以为贺闻帆断情绝爱无欲无求只是玩玩,怎么短短几l个月天都变了,他度假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贺闻帆竟然从一个疑神疑鬼的神经病,突然变成了谈恋爱都完全不考虑背景的恋爱脑!谢城痛心疾首:“色令智昏呐!”贺闻帆看他一眼:“你也不用做出这样的表情。”他笑了笑:“对有的人来说,我们确实什么都算不上。”他说得很轻巧,蜻蜓点水般带了过去,不认真听甚至都不会注意到这一小句话。谢城自然也不会考虑背后的意思,只愣了愣:“啊?”贺闻帆微微失神地望着窗外。再回想起来,其实他和沈令关系,从第一面起,就是他落了下风。只是当时的他震撼焦躁不愿意承认。其实回过头想想,好像根本没什么,大概是被时间熨烫过了,当时觉得难以接受的、陌生却汹涌到让人恼怒的情绪,不知不觉中也变得轻柔如流水一般。贺闻帆可以很坦然的承认,不是今天,不是昨天,也不是现在的任何一个时刻——他从见到沈令的第一眼,就注定要被拿捏全部。但又怎样呢,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他摇摇头:“关于沈令你不要多问,也不要管,我有自己的打算。”他顿了顿,像是不放心般,强调道:“别搞小动作。”谢城原本还想劝几l句,对上贺闻帆略带严厉的眼神,蓦地一句话也想不起来。他往后退两步,缩了缩脖子:“我能搞什么小动作……”从姑妈家出来后,沈令又和妈妈去了趟鸣雪斋。妈妈翻了翻茶舍近期的流水,沈令就和许久不见的职员们聊天说笑,走时还带了好几l盒最近刚上的新茶。途中车子靠漉水苑停了一下,沈令顺道给贺闻帆送了几l盒茶叶上去。谢城从停车场出来,竟然看到沈令本人。年轻男孩子手里提着精致的袋子,外貌显眼得过分,隔着远远的一道马路也让人一眼就能瞧见。他眯起双眼仔细瞧了瞧沈令的座驾——外观相当低调的一款豪车。谢城捏着下巴,担忧地皱起眉。贺闻帆被谢城闹得心累,把人赶走后没来得及去运动放松一会儿L,门铃又响了起来。他压下脾气开门:“又怎么——沈令?”意料之外的人蓦然出现,贺闻帆怔了一瞬。沈令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你……心情不好吗?”贺闻帆掩唇咳了声,语气立即柔和下来:“没有,没想到是你。”沈令这才笑起来,晃晃手里的袋子:“我刚刚去了趟鸣雪斋,带了些茶叶,想到你可能喜欢就顺道给你送来一些。”是今春新上的碧螺春,贺闻帆接过来看了眼,笑意就浓重,“谢谢,我很喜欢。”他敞开门,自然道:“先进来吧,你拖鞋还在原来那格。”沈令却挡住门把,抱歉地笑笑:“不了,我就是给你送点茶,我妈妈还在楼下等我呢。”贺闻帆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又忘了沈令短期不会回来的事实。他扯了扯唇角,收敛情绪:“这样啊,替我向阿姨问好。”“对了,”贺闻帆想了想说:“你最近不回来的话,搬家也不方便……”他看着沈令,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像在用心为沈令考虑:“你的行李不然还是先放我这里,之后再处理,好吗?”只是语气再平静也无法将情绪完全掩盖,沈令不傻,多多少少能够察觉到其中真实的意思。空气里的温度升高,变得浓稠。沈令和他对视着,耳尖不自觉红了红。他眨眨眼,垂下头,掩饰地摸了摸鼻尖:“好、好啊。”一直到回到车里,沈令脸都是红的。俞灵看见了,也没多说,只是笑着问邻居喜不喜欢他们的茶。“喜欢啊,”沈令轻轻用手扇着风,“每次我送他茶他都特别开心。”俞灵找了把折扇帮他扇,“这么确定呀?”沈令没察觉到妈妈语气里的逗弄,自豪道:“当然了,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谁都能发现,沈令上楼一趟后情绪好了很多。只要沈令开心,俞灵就高兴,她轻轻笑着说:“那宝宝脸盲有好转啊,这都看出来了。”沈令脸更红了,不太好意思:“他嘴咧那么大,瞎子都能看见……”俞灵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