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天,沈令总有些心神不宁。前两天他看了一部电影解说,讲的是一个杀人狂魔如何无差别挑选猎物,进行尾随跟踪再等待下一个雨夜将人分尸的故事。点开前,沈令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探讨心理犯罪的悬疑片,点开后才知道内容这么劲爆。虽然解说把高能场面都进行了马赛克处理,沈令也看了不到一半就关掉了,但他还是被吓得够呛。以至于这些天他总是疑神疑鬼,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学校里,下课铃响起,讲台上老师先一步走出教室。沈令慢吞吞收拾好背包,垂着脑袋心事重重地离开。走廊里人多,飞奔去食堂抢饭的同学从各个教室蜂拥而出,把楼道堵得水泄不通。沈令从来不会主动参与任何拥挤的场面,他后退几步躲开人群,靠在栏杆上等这一波人潮过去。天气越来越热了,连沈令都脱掉了厚毛衣,换上薄薄的连帽卫衣。手臂贴在栏杆上,被日光灼烤了整个下午的金属栏杆像一块火炉,隔着衣袖都烫到了沈令的手臂。沈令连忙收手,却没有离开。楼外种植的大树枝繁叶茂,熬过了冬季,璀璨地发出新芽,有几枝伸进走廊里,剩下的笔直摇曳在蓝天下。沈令不由看得入神。“沈令。”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沈令一激灵,猛地回头。“你干什么呢?”杜淼淼好笑地看着他:“我吓到你了?”沈令眼里的惊吓还没散去,扶着栏杆,愣愣地看了杜淼淼好几秒,胸膛才狠狠起伏两下,总算喘过了气。“你吓死我了……”沈令弯下腰,杵着膝盖。杜淼淼收了笑,紧张起来:“不是吧,真吓着了?我没出多大声啊……”沈令深呼吸两下,直起身,他摆了摆手,虚弱道:“没事,我自己的问题。”“真没事吗?”杜淼淼担忧地扶了他一把:“你身体又不好了?之前也没这么容易被吓到啊。”“没有没有,”沈令摁着胸口咳了两下,声线恢复正常:“不是身体的事,我最近老是自己吓自己。”杜淼淼不解,“什么意思?”楼道里渐渐安静下来,拥挤的人群疏散了,两人才并肩慢悠悠往下走。沈令心跳总算稳定下来,苦笑道着把被恐怖电影吓坏的事跟杜淼淼说。毫不意外的,杜淼淼捧腹大笑:“不是吧,你这身体素质还看恐怖电影?真嫌自己活太长了?”沈令当然后悔不已:“我当时也不知道嘛,而且其实画面一点都不恐怖,只是后面我自己回忆的时候,觉得吓人得要死。”“哎呀安啦,只是电影而已。”杜淼淼说:“大部分恐怖片都是这个套路,杀人魔什么的,你就是因为没看过才会被吓着,看多了就知道都千篇一律……当然你也别瞎好奇去看啊,”她赶紧打补丁:“我的意思是,你千万别自己吓自己,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杀人魔,我们这种幸运之星是不可能遇到的,知道吗?”沈令哭笑不得:“知道了。”但是他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胸口,神情忧虑:“但那种感觉太真实了,我都分不清到底是真的有人在跟着我,还是自己太敏感……”沈令忧思的模样太认真,杜淼淼都不自觉环顾了一下四周,惊讶地发现,走廊里不知不觉只剩下他们两人。一阵微风吹过,扫在杜淼淼后背单薄的衣衫上,她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了别说了,”杜淼淼紧张地拉住沈令,“大白天的别吓唬自己,走吃饭去。”沈令这才突然想起什么:“我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我哥来找我。”杜淼淼惊讶:“你还有哥哥?”“是表哥啦。”沈令笑着冲杜淼淼挥手,往校门走去。表哥杜丛已经在校门等他,沈令远远挥了挥手,然后坐进副驾驶。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打量着车内,“哥你什么时候换这么豪的跑车了?”杜丛身形比沈令高大不少,头发剪得短短的,右边耳垂戴着一颗张扬的耳钉,他笑起来:“哪呀,我一哥们儿新提的,薅来玩两天。”他看一眼沈令:“安全带系好啊小令,哥开慢点。”沈令弯着眼睛:“跑车开太慢有什么意思,不用管我。”“那不行,得爱护弱小。”沈令笑着给了他一拳。晚餐杜丛带沈令去的一家两人以前尝吃的私厨菜馆,下车时,沈令恍惚间又感到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他猛地回头,什么都没看见,反而对上了表哥的眼睛。“看什么呢?”杜丛推了推他的后背:“走吧进去吃饭,我都饿了。”沈令再次瞟了眼远处,确实毫无异常,只有几丛开得正艳的小花。他只好定了定神,跟表哥一起进去。等菜期间沈令打开手机,半个小时前贺闻帆回了他几条消息。沈令在父母家住了一个多星期,最近准备搬回漉水苑。下午他给贺闻帆发消息,说今天晚上就回去,问他有没有东西什么需要自己帮忙带的。一开始贺闻帆说没有,让他把自己平安弄到家就行。可现在却发来几条消息。沈令点开,迎面出现一张洗发露瓶子的照片。[贺闻帆:洗发水没有了,你方便的话,回来的时候带一瓶。]照片里洗发水瓶子上沾着淋淋水珠,沈令一眼认出来背景是贺闻帆家的浴室,他一手拿着瓶子,手指上也是湿漉漉的水珠。一看就是洗澡中途才发现洗发露没了,刚经历了一场崩溃,有种滑稽的好笑。沈令心里那点不安莫名被抚平了,他轻轻笑了出来,抬手捂住嘴。[你还在洗澡?][刚洗完,要吹头了。]沈令笑弯了眼睛:[那你怎么洗的头啊?]一分钟,贺闻帆进行了详细的回复:[首先,不信邪地反复按压。然后,拧开盖子接水。最后,盖上盖子摇匀,凑合洗。]沈令瞬间脑补出了贺闻帆在浴室里崩溃的样子,这种形象和他平时的样子反差太大,隔着屏幕仿佛都能听到叹息。沈令捧着手机笑得歪倒过去。这时侍应生来上菜,杜丛敲敲沈令的碗壁,提醒他:“笑什么呢这么嗨,吃饭了啊。”沈令笑着坐直,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对了哥,前几天我去姑妈家玩,怎么没看见你啊?”杜丛一听就是一阵叹息:“嗐,别说了。”他摇了摇头:“最近我都不敢回家。”沈令眨眨眼睛,收起笑意;“怎么了?”杜丛满脸愁容:“我妈最近一直催婚,非让我去相亲。我顽强抗议但未果,只能先躲着了。”沈令咬着筷子想了想:“催婚啊,你今年二十五了吧,也正常,我有几个同学都相过好几次亲了呢。”“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我已经有对象了。”杜丛说。沈令欣喜道:“那不正好吗?”“好个屁,我妈知道了得气死。”他看向沈令从惊喜转为疑惑的眼睛,叹息着挑了挑眉:“我对象男的。”“咳!”沈令一口鸡汤呛进嗓子眼,顿时咳得泪眼模糊。杜丛一惊连忙给他递纸拍背,“祖宗你轻点咳啊!”但沈令咳得一直停不下来,杜丛只好慌忙捂住他的嘴:“咳慢点儿!稳着点!千万别咳出毛病,不然我是真的要完!”沈令:“…………”沈令愤愤瞪他一眼,这是亲哥能说出来的话吗?但转念一想,好吧确实是表的。沈令咳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喝了口水气若游丝,但不忘八卦:“你、你什么时候……”杜丛无比坦**:“我一直都喜欢男的啊,我没跟你说过吗?”“当然没说过!”说过他能咳成这样?“……是吗?那可能是忘了。”杜丛笑笑,稍微表示了一下歉意:“所以小令,今天哥请你吃饭,也是有事相求。”沈令揉着胸口挑眉:“想我帮你瞒着?”“不止。”沈令一惊:“你还有什么?”“没没没!”杜丛怕他又激动,连连摆手:“我没别的事了,就是想说,要不你先跟你对象在家里公开一下,这样他们注意力转移了,我才能想想怎么出柜能不被打断腿啊。”“我……”沈令一脸呆滞:“我什么时候有对象了?”他有对象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你没有吗?”杜丛更惊讶:“那你一天天的吃饭都抱着手机傻乐呵是看什么呢?说没对象你觉得我会信?”“???”沈令瞬间脸颊涨红,梗着脖子说:“我什么时候傻乐呵了?你别瞎说!”他只是偶尔和邻居进行一些亲切友好的交流而已,发乎情止乎礼从无半点逾矩!“就刚刚啊,那还不叫傻乐?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什么表情——靠你也看不明白……”表弟是个脸盲的事一时让杜丛束手无策。沈令眼睛一亮:“是啊,我看不懂表情的。”他挺起胸脯,头一次为自己是个脸盲而骄傲。杜丛坚持:“但你那模样绝对是谈了,别想诓我。”“……我是真的没谈。”沈令诚恳道。“……”杜丛不说话了。他皱了皱眉,盯着沈令看了好久,竟然开始觉得沈令说的确实是实话。“真没有?”他握了握拳,不死心地问沈令叹息:“真的。”刹那间,杜丛眼里的光散了。“完了完了,”他喃喃道:“再没人能为我抵挡风霜了……”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恳求沈令:“那你有没有谈一个的想法呢?”沈令:“…………”杜丛的遭遇,他很是同情。只可惜他怕是大概可能或许……也不行。这些日子,沈令深刻地剖析了下自己,其实他也隐隐有感觉,自己就算要恋爱,对象多半……也不会是个女孩子。但这个令人痛心的消息他没忍心直接告诉表哥。他凝视着杜丛,眼中充满悲悯,半晌摇了摇头:“这顿我请吧。”吃完一顿惊心动魄的晚饭,天色已经很深了。沈令没让表哥把自己送到楼下,在一个街口外的商店前下车,和杜丛告别后,去商店买了瓶洗发露,慢吞吞走回小区,权当消食。这个季节的夜晚是最舒适的,没有夏日的炎热,也不似冬日的寒冷,风轻盈而凉爽,拂在面颊上,让沈令内心都安定不少。可这种安定没能持续太久,刚走了一会儿,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像是有人从最阴暗的角落投出视线,每一寸目光都吸附在脊骨上,爬上阴冷的寒意。这一次,所有虚无的,让人怀疑纠结的恐惧都变得无比清晰。沈令终于确信这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在身后。沈令瞬间汗毛倒立,恐怖电影留在脑海的幻象骤然清晰,他甚至觉得四面都埋伏着可怕杀人恶魔。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头,可依然什么都没有,入眼只有空****的街道。电影里也是这样的!每次回头什么都看不见,恶魔永远都在下一个拐角等着他!沈令心率急剧加快,他攥紧手里的塑料袋,快步向前,时而警惕地环顾四周。快一点。只要到门口就好了,门口有保安。他们小区安保无比完善,只要坚持到门口就行。快一点。再快一点。沈令风一样转过拐角。砰——他撞到了一个人!一个很高大,胸肌特别硬的人!啊啊啊啊啊,沈令心跳停止了。他攥紧装着洗发露的塑料袋用力一挥,整整一升的洗发露怎么也能砸个七七八八。可他失算了。他完全低估了对方的武力值。对方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轻巧地往下一折,塑料袋就应声落地,砸到地面“咚的一声。轻巧到甚至没有弄疼沈令。沈令绝望了。下一秒肩膀被人握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沈令,沈令!”沈令被吓坏了,虚无中只觉得是好熟悉的声音。他壮着胆子抬头,借着路灯昏暗的光费力辨认着,好像……好像是贺闻帆?!声音是贺闻帆的。虎口的痣也是贺闻帆的!就是他!脚下骤然一软,沈令跌进贺闻帆怀里。“呜呜呜我吓死了……”确认自己是安全的,沈令再也忍不住了,压抑的呜咽起来。贺闻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搂紧沈令把他护在怀里:“怎么了沈令?出什么事了?”他抹掉沈令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子,轻声地哄:“不哭不哭,到底怎么了?”沈令把头埋到贺闻帆颈窝里,根本不敢抬起头看周围,手指死死揪着贺闻帆的衣襟。“我、我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他哭着说。”